一道金光從段延亭身體裏鑽了出來,擋在了他的麵前,將大部分雷劫的威力抵擋住,隻留下了小部分不會真正傷到段延亭的天雷。而這點天雷對於本身就是雷靈根的段延亭來說,跟免費送靈力來沒什麽差別。


    段延亭察覺到異樣,驚詫地抬頭看了天空,腦海中突然迴響起了一道聲音:“我說過,會贈你一個禮物,幫助你仙道通途。”


    原來天道這話的意思竟是在他渡雷劫的時候開了個後門。


    可天道向來大公無私,為何會肯做出這樣的舉動?段延亭暫時壓下心頭的疑惑,專心讓天雷淬煉自己的身體,並將天雷中的靈力轉變為自己體內的靈力,奮力衝破那道瓶頸。


    所有的靈力在某一個瞬間全部傾瀉而出,如同進入了浩蕩大海一般,靈力幾乎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原來這便是渡劫期的感受。


    天雷見段延亭已經突破至渡劫期,如同完成任務一般,很快隱沒在了烏黑的雲層間。縷縷光亮越過雲層不斷投射到了段延亭的身上,直至他頭頂的烏雲徹底散去。


    李仙客沒料到段延亭的雷劫居然這樣輕易便過了,一時間萬分欣喜,第一時間趕到了段延亭身邊,沒想到雷劫都已經散去了,段延亭卻依舊保持著坐在石頭上的姿勢。


    這是昏過去了嗎?


    李仙客疑惑地繞到了段延亭的麵前,才發現他並沒有因為雷劫暈過去,反而十分清醒。隻是他的神情卻像是得知了什麽極為震驚的事情一般,渾身僵直在原地。那雙往日亮如星辰的眼眸沁著盈盈水光,竟是在李仙客的注視下無聲落下淚來。


    段延亭握著逐厄劍,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打濕了他的衣襟,暈染出大片深色的痕跡。


    李仙客從未見過如此失態的段延亭,一時間愣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我都想起來了。”段延亭垂落的睫毛沾著淚,嘴角卻牽著笑,半是自嘲半是悲傷地喃喃道:“師兄騙了我,讓我忘了他百年。”


    “明明答應過,不會讓我忘記他的。”


    …………


    “你知道為什麽修仙除了修練,為什麽還要注重心境和道意嗎?因為人修仙,修去的是貪婪和劣根性,留下心中的善和堅持後,才能克服諸多困難,得道成仙。”


    “事到如今,小師弟還想修習無情道嗎?”


    “別跑,師兄。”


    “師兄想跑也可以。我會給師兄足夠的時間思考,但一定要給我答複別等著我來主動找你。”


    “師兄很喜歡狐狸?我的衣服顏色相似不說,怎麽連花燈上都是小狐狸?


    “我不喜歡狐狸,隻是覺得這狐狸恰好長得像我在意的人而已。”


    “若我此生無法擺脫傀儡身,那麽比起外界的言論,我更願意將身上的傀儡絲交給你。”


    “我不需要師兄把傀儡線給我。”


    “因為我會幫師兄剪斷傀儡線,就像師兄也曾經那樣幫過我。”


    “師兄,我不願將就。”


    “那你願意…與我在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重逢嗎?”


    “好,你能答應我一個要求嗎?不要抹去我的記憶,不要讓你為我等太久。”


    “……”


    …………


    騙子。


    或許段延亭早該意識到燕熾那句並未說出聲的答應,就是對他要求的無聲拒絕。


    那些被遺忘了百年的情感在那一瞬間充斥了段延亭的整個胸膛,並試圖支配他身上的每一處,讓他幾乎都要忘記這是屬於自己的身軀了。


    李仙客望著段延亭的神情,知道他應該已經得到了一直苦苦尋求的答案。李仙客雖有心勸慰一二,可他作為外人無論說什麽都是空話,倒不如給他獨自消化和思考的時間。


    如此想著,李仙客悄悄離開了段延亭的洞府處,並設下了結界,不讓任何人去打擾他。


    段延亭接受了李仙客的好意,在短暫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後,拿著那個用細繩串起的納戒,轉身迴到了自己的洞府中。


    這納戒原是段延亭在段家養傷時送給燕熾的,燕熾視若珍寶還將其掛在脖子上,不知何時又悄悄將納戒還了迴來。


    他如今已是渡劫期的修為,所以輕輕一抹,便能解除納戒的限製,一探究竟。


    一打開納戒,段延亭便頓時愣在了原地:裏麵裝滿了許許多多的靈石和法器,隻有小部分是段延亭以前送的,而其中大部分都是燕熾自己的。這些東西的價值,是珍貴到即使放在現如今來看,修仙界中的大能們看了都會起心思的程度,可燕熾就這麽全留給了他,半點也沒有帶走。


    在那些法器的最中央,擺著一麵和磐世鏡很像的鏡子,但段延亭很確定這不是磐世鏡。鏡子的背麵被雕刻了一隻活靈活現的小狐狸,正抬著爪子想要夠掛在樹上的柿子。


    小狐狸,柿子……段延亭一瞬間就想起了兩人互通情意的那夜燈會,燕熾贈他的小狐狸花燈和薄柿色的衣衫。他怔愣良久,壓抑著心口的酸澀和暖意,輕輕觸碰了一下這麵鏡子,沒想到指尖居然直接穿過鏡子,觸碰到了一個陌生的空間。


    這個鏡子內裏似乎被締造出了一個空間。


    段延亭不作猶豫,將自己的整隻手送進了鏡子中,果然沒有被排斥開來。他懷著心中的疑惑,進入了鏡中的小世界中。


    …………


    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在短暫的眩暈和眼前的昏黑後,段延亭猛地發現自己坐在了一個四四方方的椅子上,屋內的布置是他從未曾見過的用不知明的透明琉璃做成的窗戶,能夠反光的白色地磚,還有頭頂比夜明珠還要明亮的燈光,似乎並非燭火或者靈力點燃,而是一種對他而言陌生而奇妙的東西。


    段延亭打量著屋內的一切,莫名想到了以前燕熾曾與他提過在現代是怎樣生活的,一瞬間便反應過來這個陌生的小空間很可能是燕熾仿造現代風格製造出來的地方。


    他起身想要多走幾步,沒想到衣袖太長將桌麵上的東西掃了下來。段延亭餘光一瞥,發覺這似乎是一封信件,將它從地上撿了起來。


    而打開信看到的第一句話,便是那句見信如晤,展信舒顏。


    第171章 師弟親啟


    [見信如晤,展信舒顏。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想你應該早就恢複記憶,恨不得把我揍一頓吧?


    我知道你不想讓我等太久,但我同樣不希望你在等我的那些時光裏苦苦煎熬。我相信你的天賦,再不濟也不過是我多等個幾年罷了,總能有重逢的那一天的。


    話說從你我心意相通起,我似乎總是違背承諾明明承諾過與你共度此生,承諾諸事皆了後與你成親,承諾絕不會不顧你意願地封住你的記憶……很抱歉師兄不是一個守諾之人。


    直到離開前,我其實…一直很遺憾沒能和你舉行合籍大典。小師弟,你知道嗎?凡間管這個叫成親,而現代管這個叫結婚,所以我從前總想著以後要舉辦兩次不一樣的合籍大典。


    一次按照修仙界的習慣,我要邀請很多人來看我們的合籍大典,比如文鶴、離鸞,還有許許多多曾與我們一切對抗災厄的修道之人,如果普通百姓也願意來看那就更好了,我希望越熱鬧越好,這樣全天下的人都能知道你我的喜事了。


    至於第二次嘛,我想按照我在現代看到的那樣去辦可能有些紕漏,但畢竟我也是第一次成親,所以還希望小師弟多多海涵。不過這一次我不打算邀請很多人,我隻打算邀請師尊和親近的朋友來,讓他們見證我們相守一生的誓言。


    可能這個誓言並沒有什麽實際的法則去束縛,但我向你承諾,我會用盡我的一生去兌現這個承諾。


    如此兩次下來,我才覺得全了禮數。


    明明都是沒影兒的事,我這樣自顧自地幻想一番,也許你會覺得我這樣很蠢吧?


    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那時還未想起第一周目的事,隻記得第一周目留給自己的暗示,將你當成個口蜜腹劍的反派看。可當我看到你的瞬間,我就在想怎麽會有反派的眼睛這麽明亮好看,不藏陰霾?


    也許我算半個顏控?不自覺就把“反派”的稱唿改為了“小反派”,對你的看法也從那一麵開始悄然改變。


    我一開始是不想和你有太多交集的,但你我是同出一門的師兄弟,有這份關係在那裏,無論如何都無法成為陌生人的。因為意識到了這點,再加上我覺得你和“反派”的形象完全不搭邊,我開始試探性地觀察你的性格和為人。


    所以你當初問我是否對你有意見時,我其實應該迴答你是的,因為我對你還抱著些許偏見。但與你接觸的越多,我就越覺得你與所謂“書中”的形象相差甚遠,你其實心軟又溫柔,隻是習慣了隱藏情緒和疏遠他人,這種距離感總讓人感覺不真切,所以才摸不清你究竟是什麽樣的人。


    迴憶第一周目的人生,你起初對我的態度和今生別無二致,是我先對你沒有過多的興趣。因為那時的我一心沉浸於修行,依舊保有著我是現代人的思維,不想與過多的人產生瓜葛。在你我都保有不想和人有過多糾纏的情況下,從見麵的那一瞬間,我們就像擦肩而過的陌生人,從此在時間的消磨和無數的誤會中漸行漸遠,最終生死相決。


    現在想來,若是我能再對你多說幾句話,再多觀察你與我交談時的神色,或許我們的關係不至於惡劣至此。


    第二次來的人生,因為潛意識督促我要改變前世的悲劇,我總想著要將你“改邪歸正”……其實這有些好笑,你並非“邪”,又談何“改邪歸正”?


    你隻是比別人孤單一些罷了。從前很少有人會主動靠近你,而你那時又不善於接受別人的親近,所以當我問你時,你才告訴我比起同門情誼,更在乎修為。


    可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


    一個隻在乎修為和自身的人,是不會為了救素不相識的人將自己弄得傷痕累累,更不會在宗門大比時為林如欽出頭。從那時起,我就知道我根本一點也不了解“段延亭”這個人,我隻是沉浸在我對你的性格臆想裏罷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作為小師弟的你也成為了我要守護好的人之一。


    你我真正關係發生變化興許是從磐世鏡連接心聲開始吧?我起初是困擾的,畢竟沒人想將自己的想法全部赤裸裸地展現給別人,想必你和我也是一樣的想法。


    可後來,我很慶幸你我能夠連接心聲。


    第二周目的我,隻有現代時的記憶,還有不明原因的急迫和危機感,所以被迫在眾人麵前扮演“燕熾”的形象對我來說,是一件壓抑而折磨的事。


    我知道祁凜山日後要麵臨的劫難,知道身邊人未來悲慘的命運,可我卻隻能按照已知的未來行動,不敢有分毫改變,生怕牽一發而動全身,讓所有的計劃和籌謀都落空。


    我其實很多次都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我感覺自己的靈魂像是被鎖進了名為“燕熾”的殼子裏,我與第一周目經曆諸多苦難的自己越像,就覺得這個軀殼縮得越緊,緊繃到這個曾經名叫“陳棲穀”的靈魂幾乎都要被扼殺了。


    可你的存在讓我至少還能做迴真正的自己。


    這樣的關係發展後來,我才驚覺似乎越來越離不開你了。我其實也曾困惑於你我的關係究竟如何,但生死的威脅尚在,赤楓城的災劫又橫亙在眼前,我無暇思考太多,這才將關於這段關係的思考擱置下來。


    等到萬事皆了,好不容易鬆了口氣的時候,你卻在我想明白之前挑明了一切。


    於是你向我訴明心意的那天,我逃了。


    確切地說,更像是你早已篤定我會想清楚,所以主動放走了我,給我接受一段新關係的時間。


    可赤楓城禍事又起,我來不及思考太多,再度趕迴赤楓城,卻不料竟出了意外,讓你看到了我的心魔。


    我的心魔是年少時不甘心的我,是少時遺憾難以彌補而誕生的存在。我無法原諒那個無能為力,隻能看著孟枕山也就是你的死亡的自己,所以我想將心魔扼殺掉,但我沒能做到這點。


    心魔誕生的第一天起,我便一直將他死死地壓抑著,壓抑了整整十四年。可那時,心魔不僅擺脫了我的壓製,甚至反過來掌握了我身體的主導權。


    我從未與你說過,這種事其實是第一次發生。


    心魔的情感、記憶、性格皆起源於我,我看著他將我那些細微的、隱藏的情感無限放大,並將那份情感赤裸裸地捧到了你的麵前,我才清楚地意識到我對你的心早就在日夜相處中發生了變化。


    於是那夜燈會,我亦向你表明了心意。


    我不知你曾是孟枕山,可那個因孟枕山誕生的心魔在沉寂了十四年後,卻在遇見你時便能反過來控製我的身體,或許便是對我的暗示了。隻是我那時一心迴避那段往事,並沒有細想,若非是後來磐世鏡的無意一瞥,我可能至今都不一定知曉你與孟枕山是同一個人。


    我與你的感情其實可以說是水到渠成,可這中間發生了太多的波折,以至於我們的時間一直都在奔波和分離中度過。


    隻不過我們都相信彼此很快會重逢,所以分別時的悲傷很少長久地停留在我們身上。可這一次,我們誰都無法再輕鬆地看待這次分別了我無法承諾你我何時才能再見。


    我其實沒和你說過,即便你不曾提過半句不舍,可你看我的每個眼神都像是在銘記我的樣貌一般,生怕分別太久忘了我的樣子。我都看在眼裏,所以我不忍心讓你一個人帶著關於我的記憶獨自生活百年。


    我也想告訴你,我已經不再懼怕迴到第一周目的世界了。


    我知道第一周目那些死去的人們都好好得活著,並且前程光明璀璨,不見陰霾。可我是從那邊的陰霾而來的,為了這裏的光明續存,也為了重新麵對過去的悲劇,我必須迴去一趟。


    我還有第一周目的老翁和孟枕山的記憶,這說明你一直是你。既然你未曾發生變化,也並非所謂的“邪”,那麽第一周目你誣陷我與魔族勾結這件事便必定存疑。我想要知道第一周目的你我為何發展到那樣的結局,將所有的誤會解開。


    所以我想先向你說句對不起。


    為我第一周目對你的誤會,為我今生諸多未曾信守的承諾,也為…丟下你一人而道歉。


    …………


    其實我還有很多的話想告訴你,但還是留到我們重逢的時候再說吧。


    我仿照磐世鏡在這個鏡子裏塑造了現代的房子,希望你能早日熟悉現代的事物,如此你我重逢之時,便能更自在地生活在新的世界了。


    真希望…能與你快點重逢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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