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轟隆”


    雷龍在雲層中翻滾著,張牙舞爪地泄露出些許雷光和閃電,狂風唿嘯著卷動越來越多的烏雲聚集,直至半邊天空皆被烏雲所覆蓋,天光也被其吞噬幹淨。


    狂風與雷鳴好像在某一瞬間靜止,天地間萬物驟亮,一道紫雷撕裂烏雲尖嘯著朝段延亭和魏瓊的方向而去,瞬間將兩人的身形吞沒其中。


    燕熾來不及到段延亭身邊,便被無形的風推離了天雷的中心。


    燕熾眼中滿是血絲,恨恨道:“天道,你不過是仗著我和小師弟心中還有諸多掛念,逼得我們不得不各自拿命去拚罷了。如今我們已經這樣做了,你連我們何時生死都要掌控嗎?”


    此話一出,燕熾便感覺手心的逐厄劍不受控製地越過阻攔他的風牆,直奔天雷的方向而去。燕熾嚐試著破開風牆,但依然無濟於事,然而他與逐厄劍的聯係並未因此斷開,顯然天道退了一步允許燕熾驅使逐厄劍插手,但他卻不能冒著失去性命的風險去幫忙。


    此雷劫之下,逐厄劍必然會因此受損。逐厄劍有關燕熾的道行和修為,所以按照方才的情況看來,天道允許他受傷,卻唯獨不能就這麽死了。


    不過也足夠了。


    若能救下段延亭,逐厄劍就算碎了他也願意。


    燕熾吞下喉間腥氣,閉眼凝神操縱起了逐厄劍。


    …………


    雷劫之內,魏瓊和段延亭兩人皆不大好受。


    天雷像是認定了兩人一般,將兩人圈在一個固定地範圍裏,一次次地降下雷劫。


    “咳咳……”


    魏瓊用力地咳了幾聲,他的武器早在雷劫一遍遍的攻擊中化為了灰燼,畢竟天雷是最克製陰邪之物的存在。他的武器又是用他的屍骨煉製而成,從某種角度上講,他應該算是被天雷挫骨揚灰了吧?


    段延亭半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著血,皮膚表麵因為狂暴的靈氣而出現了猶如撕裂般的血痕,看著實在有些人。


    魏瓊看他比自己悲慘許多的模樣,對比之下心情竟也沒那麽糟糕了,揚了揚下巴,示意段延亭抬頭往上看:“你看,逐厄劍有裂痕了。”


    段延亭仰頭,望著守在他們頭頂寸步不離的逐厄劍,一瞬間想起燕熾正固執地守在外麵,不肯退讓一步時,心中不免柔軟了幾分。他無意識地低眉淺笑,再抬眼時隻有決然和堅毅。段延亭將口中的血沫隨意吐掉,用劍支撐起身體,拚盡全力舉起長劍道:“魔主大人見識了那麽多人的劍法後,可有興趣看看我的劍法?”


    “你能撐得住?”


    段延亭感受到魏瓊毫不掩飾地嘲弄,神色淡然道:“反正沒那麽快死就是了。”


    魏瓊見他眼中的戰意盎然,亦是燃起了戰意。在擯棄掉太多陰謀計劃和得失後,他才發現他已經很久沒有和人真正交過手了。


    段延亭身形一閃,瞬間閃現到了魏瓊的麵前,魏瓊再次將手變為黑刺,用以攻擊段延亭。可他沒想到段延亭在無人保護的情況下,依然沒有閃躲,而是稍作偏移,將被攻擊的地方轉為非致命處,以自己的血肉作為固定魏瓊的靶子,在魏瓊驚愕的目光下用長劍刺穿了他的腹部。


    魏瓊本能地感覺到不對,可段延亭卻騰出一隻手牢牢地抓著刺傷他的黑刺,笑得肆意而囂張,啞著聲音:“雷引”


    魏瓊身體疼得一陣痙攣,他也如同報複般地將自己的四肢變為黑刺刺穿了段延亭的手腕和腳踝,看到段延亭臉色更加慘白,露出了暢快和得意的神色來。


    “這就是你的劍法?”魏瓊強忍著疼痛,分明額前青筋已經暴起,卻還是忍不住嘲諷道:“你的劍法就是玉石俱焚、同歸於盡?”


    “是啊,我的劍意就是不去考慮犧牲多少,隻需要達成目的就好。”段延亭幾乎是不受控製地開始咯血,也許是內裏也受了傷,他感覺自己的每一次唿吸都伴隨著刀割般地絞痛。但所謂輸人不輸陣,他亦是牽起沾了血的嘴唇,譏笑道:“就算我同歸於盡也一樣能達成目的,就不勞魔主大人為我考慮這些了。”


    “接下來,我們也該分個高下了,不是嗎?”


    說完這話,段延亭沒忍住擰眉悶哼一聲,隻感覺頭疼欲裂,四肢處的疼痛更是尖銳到幾乎要昏過去的程度。他垂眸看著君汶劍的劍柄,在心中默念了一句“師兄,抱歉”,然後將自己從剛剛雷劫中積攢的全部靈力輸入到了君汶劍中。


    “錚”


    伴隨著一聲劍鳴,段延亭感覺手中的力道一輕,握在手中的東西一部分化作了點點寒星四散開來,在他臉上留下了數道細密的血痕。


    君汶劍曾經在幻境中折斷過一次,那時的感受段延亭至今記憶猶新。可當這一切真實發生時,段延亭卻感覺自己出奇地冷靜,因為那時的君汶劍是被動折斷的,但現在的君汶劍卻是他主動弄碎的。


    他對不住當年為他鑄劍的師兄,對不住相伴多時的君汶劍,可他不想對不起所有人的努力,這一戰他必須贏,也隻能贏!


    魏瓊完全沒預料到段延亭居然主動毀劍,剛說了一句“你這個瘋子”,便感覺到那爆裂在體內的利刃在雷電的牽引下紮入了他的四肢百骸,不斷掠取著他體內的生機。


    他的喉間上下動了動,像是不受控製地大口中吐出些什麽,但他已經失去了軀殼,隻能看到身體不斷彌散出黑霧。


    段延亭將暴露在魏瓊胸腔之外的另外半截劍拿在了手中,把斷劍對準了魏瓊的心口:“希望一切能就此終結。”


    “該死!你……”


    魏瓊已經沒有力氣閃躲開來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段延亭集中全部靈力於斷劍上,穿透魏瓊破破爛爛的衣袍,刺向了他的心口。


    “叮鈴”


    不知何處來的玉器碰撞聲,那聲空靈清脆的聲音過後,魏瓊心口頓時光芒大作,竟是憑空出現了什麽東西抵擋住了段延亭的最後一擊。


    段延亭愕然,不願就此功虧一簣,幾乎是以燃燒生命為代價去擊碎擋在魏瓊心口的東西。在強烈的光芒中,段延亭下意識眯起了眼睛,隱隱感覺聽到了很清脆的碎裂聲,更加用力地將斷劍紮了下去。


    可那東西還是擋住了斷劍的全部攻擊,最終在兩方力量碰撞中,無論是段延亭手中的斷劍,還是魏瓊心口保下他一命的東西都同時變為了碎片。


    直到光芒散去,段延亭才看清裝在魏瓊心口的東西居然是磐世鏡。


    百年前沒能護住魏瓊的護心鏡,居然在此刻起到了作用,真不知是該說造化弄人,還是棋差一招。


    段延亭怔愣地看著魏瓊心口的磐世鏡四分五裂,在全部的靈力枯竭後,他再也沒有任何靈力護體,猶如折翼的鳥兒般從半空中墜落了下來。


    雷劫已然結束,烏雲紛紛散去,強烈的陽光穿透厚重的雲層投落到了大地之上。


    四散的碎片在陽光的照耀下呈現出一種奪目而純粹的光芒,猶如白日流星般不斷往下墜落,在段延亭的瞳孔中倒映出一種怪誕詭異的圖畫。


    風聲在耳邊不斷唿嘯著,帶著冷意和讓他耳朵刺痛的力量,將他無情地投入了深淵。長發散亂分明已經迷蒙了他的視線,他卻依然能清晰地將魏瓊一副勝利者姿態的模樣盡收眼底,看著魏瓊居高臨下地俯視他,而自己不斷往下墜落,有種無力再去掙紮的疲憊和無奈。


    終究是…功虧一簣嗎?


    段延亭無聲歎息,緩緩閉上了雙眼,然而耳邊似有一位女子溫柔地低聲喚他的名字,並用手輕托他的腰際,減緩他下墜的速度:“段延亭,我不會讓一切往最壞的情況發展的。”


    段延亭心中震動,猛地睜開了雙眼。


    但穩住他身形的不是那名女子,而是表情沉著,將墜落的他環抱於懷中的燕熾。


    …………


    不知何時,破碎的磐世鏡中顯現出了一個身著白色紗裙的女子,她的腳尖點著懸浮於一處的碎片,抬起潔白纖細的手臂環住了魏瓊的脖子,在魏瓊驚訝而狂喜的目光中,明媚一笑,如同獻祭一般揚起白皙的脖子,送上了自己的吻。


    魏瓊驚訝過後,像是完全忘卻了阿磐為何突然從磐世鏡的碎片中出現,而是沉溺於阿磐為他編織的溫柔鄉中不可自拔,直至心口處無法忽視的疼痛傳來,他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阿磐用磐世鏡的碎片紮進了他的胸膛中,並將她身上所有的靈力注入其中。


    靈力於仙者、妖靈百利而無一害,於他這個徹底變為魔的人來說,反而是噬魂銷骨的劇毒。紮入心口的碎片不斷閃動著明亮的光芒,看似無害卻不容拒絕地將魏瓊的血肉一點點地吞噬殆盡。


    魏瓊抓著阿磐的手緊了緊,但又克製地將手按在了阿磐的後頸,加深了這個吻,毫不反抗地接受了阿磐帶給他的一切。


    如果死亡對他來說是無法避免的選項的話,他很樂意接受阿磐帶給他的死亡。


    畢竟,沒有比這更好的結局了。


    第168章 不複存在之人


    當這個吻結束的時候,魏瓊的身軀已經被腐蝕了大半,而麵前的阿磐亦身體透明,形將潰散。她望著魏瓊的臉,抬手覆蓋在了魏瓊遮住半邊臉的麵具上,卻被魏瓊下意識用手按住,移開視線啞著聲說:“我的臉不好看了。”


    “我知道。”


    阿磐的手沒有移開,依舊堅持地搭在麵具上。魏瓊抿緊了嘴唇,張嘴發出無聲的歎息,似是無奈又似是認命,他閉上眼將按在麵具上的手移開,任由阿磐將他臉上的麵具摘下。


    阿磐望著魏瓊臉上的傷痕,怔愣地眨了眨眼,頓時滾下淚來。她抬手撫摸過魏瓊臉上的每一處傷痕,輕聲道:“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做吧?”


    魏瓊:“我知道。”


    她用磐世鏡救他性命,是還他不顧性命地付出,而用磐世鏡碎裂後的碎片殺他,卻是因她心中的道義和不得已而為之。


    百年前阿磐初入人間時,不懂何為承諾和道義,是魏瓊為她解釋了這些東西的意義;百年後他早已拋卻了為人的善心和正義,而身為妖靈的阿磐卻將此道貫徹到底。


    事情發展到了如今的地步,魏瓊也已經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他垂眸望著阿磐已經呈現出半透明的臉,動用魔氣催動碎片中的靈力加快侵蝕,隻願能與阿磐一同永眠。


    他俯身將阿磐攏在懷中,將頭埋進女子柔軟的頸窩中,歎息道:“若你不曾遇到我,或許會過得比現在要好……”


    阿磐用手輕輕撫摸著魏瓊的頭發,神情溫柔而恬靜,聽見魏瓊這話輕聲哄道:“別說這樣的傻話,你都從第一世追逐到第二世了,我們怎麽可能會是陌路人。”


    “更何況”


    魏瓊若有所覺地將頭抬起,望著露出燦爛笑容的阿磐,露出惶恐無措的神色,他囁喏著想要說些什麽,可話到嘴邊卻又發不出半個音節。


    可阿磐看懂了,低眉溫柔淺笑道:


    “與你一起的那些年,是我此生最快樂的時光。”


    “如果我們還有來世的話,我多希望我隻是阿盤,你依舊是普通凡人魏瓊。我不要與你做富貴人家的金枝玉葉,隻希望能做對能長相廝守的平凡夫妻。”


    “叮咚”


    伴隨著不知何處來的玉器碰撞聲,隻是一個眨眼的瞬間,眼前的女子徹底化作了金色的光點潰散在了魏瓊的懷中。


    魏瓊下意識做出了想要攏住金光的動作,在發現隻是無用功時,他終究是流下了淚,抬起已經沒了手掌的手臂,努力想要觸碰到那些金色光粒。他如同被火燒的紙張,軀殼被靈氣侵蝕著不斷蜷縮起來。在他的臉被侵蝕得隻剩下一小半時,他用殘存的一隻眼睛注視著那最後的金色光粒,眉眼彎彎,露出了屬於少年魏瓊時溫柔而釋然的笑容。


    他的身體徹底化為了黑色的粉末,與破碎的金色光粒匯合到了一起,被風一卷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


    段延亭被燕熾救下後,就被他扶到一旁,親眼目睹了魏瓊和阿磐消失的那一幕,不自覺地揪緊了燕熾的衣角,通過這種方式傳達著他的不安與擔憂。


    燕熾垂眸,將自己的衣角扯了扯,然而惹得身旁之人揪得更緊了。他忍不住看向段延亭,可段延亭沒說話,仿佛未曾察覺到燕熾的動作一般,依舊一眨不眨地看著兩人消失的方向。


    “……”


    燕熾沒說話,再次將衣角扯了一下,這一次衣角順著段延亭故意鬆開的手垂落下來。


    段延亭知道燕熾要做什麽,可他不想就這麽點破,所以在無聲的片刻挽留後,選擇了放手。


    在感受到手裏的衣角被燕熾扯走後,段延亭不自覺地垂眸苦笑了一下,忍住心中近乎委屈和不舍的情緒,讓自己不去看燕熾的臉,免得暴露太多的情緒。


    “辛苦你了,小師弟。”


    段延亭聽到屬於男人溫柔而平和的聲音,緊跟著頭被人很溫柔地碰了一下。那觸感輕到好似一縷清風,快得讓他險些以為隻是錯覺。


    或許,人總是不自覺地追尋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所以段延亭也無意識地抬手想要捕捉到那縷風,結果卻抓了個空。


    “燕熾,段師弟,你們現在如何了?”


    在魏瓊的氣息消失後,文鶴第一時間趕到了這裏,想要看看兩人是否在與魏瓊的交手中受了極重的傷。


    段延亭勉強打起精神,將嘴角的血跡擦擦幹淨,看向文鶴的方向文鶴身上幾乎被大片的血染紅,那把素稱剔透白亮的昭雪劍也在此時被染成了紅色,足見方才的文鶴經曆了好一番血戰。


    “我和師兄無事。”段延亭看文鶴走路時一瘸一拐,忍不住問:“你的腿傷得如何?”


    “不打緊。”文鶴連連擺手,比起他身上的傷,還是此刻的勝利更讓他興奮。不過文鶴有些奇怪為何一直是段延亭迴答,而燕熾卻始終默不作聲?


    段延亭遲疑道:“師兄他……”


    “沙沙”


    他明顯感受到身側的氣息變得有些不一樣了,顧不上掩飾自己發紅的眼眶,下意識看向了燕熾,這時才發覺他的眼眸已經變成了耀眼的金色。


    那並非燕熾本來的瞳色,而是為天道所附身後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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