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瘦弱的孩童逐漸長成了可以獨當一麵的少年人,他如同不怕虎的初生牛犢般開始了人間遊曆,收獲了師徒親情以外的友情,又經曆了生離死別,此時修煉的意義已經從一開始的隻為生存變為了守護。他想守護自己重視的人,守護好祁凜山,守護好那些無力保護自己的人。


    燕熾生性是個愛熱鬧的人,如果他當了天道繼承者,就意味著他要和自己在乎的一切人和物分別。燕熾是一個人,一個會有愛恨嗔癡的凡人,但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好的。哪怕無法飛升,無法擁有不知盡頭的壽數,也沒有關係。他已經收獲許多不曾擁有、也不曾見過的東西,剩餘的壽數他隻想和所愛的人一起度過。


    從天道的角度來看,他這位天道繼承者確實有些不爭氣。


    “如此,您應該能明白我並非適合的天道繼承人。”燕熾坦然地笑了笑:“您或許可以考慮其他更適合的人選。”天道沒有說話,燕熾能明顯從那團霧氣中感受到他強烈的視線,隻是不知天道意識是在思索還是在審視些什麽。


    “你與他說了一樣的話。”


    天道意識終究是長長歎了口氣,從不曾料想這兩人居然會結下這樣的緣分,甚至連堅持留在人間的理由也是一樣的。


    “隻是我有一個問題,為何我在原本的世界裏做了諸多努力,天道為何還是像第一周目那樣開始崩壞?”燕熾想著難得能夠親自與天道意識對話,並將自己一直以來的疑問說出口。


    第一周目因為有魏瓊作祟,會發生天道崩壞並不奇怪;但第二周目他分明阻止了很多事情的法展,讓魏瓊沒能像第一周目那般肆意妄為,天道為何還是如此?


    “你可知前世是何時開始天道崩壞的?”


    燕熾迴憶著上一世經曆的事情,遲疑道:“應該是從魏瓊設計複活阿磐開始吧?”


    “不錯。”天道給出了肯定的答案,又提出了第二個問題:“那你知道你如今所在的世界天道是何時崩壞的嗎?”


    這問題倒是把燕熾難住了,他抿起嘴唇沒有說話,隻是緊緊盯著天道形成的那團白霧,希望能從中得到答案。


    天道語氣複雜地說:“是從你出現的時候便開始了。”


    “我出現開始便如此了?”燕熾愣住了,想到魏瓊是順著自己撕開的時空裂縫來到第二周目,頓時臉色慘白,難以置信道:“難道我其實已經改變了最初的劫數,卻又因為我的過失造成了新的劫數?”


    “我無法給你準確的迴答,隻能將我所知道的這些告訴你,答案究竟如何還得你自己尋找。”天道隻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迴答,隨即轉變話題:“你說你要放棄飛升的原因,是因為遇到了你珍惜和愛護的道侶和朋友?”


    天道意識不知為何又重複問了一遍方才的話,燕熾迴過神了,疑惑泛上心頭,但他還是老實道:“不錯,我這話有什麽問題嗎?”


    “談不上問題。”天道意味深長道:“隻是你無論是放棄飛升還是逆轉時空,都是為了他人所為,那你有沒有想過……”


    燕熾心中咯噔一聲,原本疑惑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遲早有一天,你也會為了他人選擇繼續飛升,成為天道繼承人。”


    燕熾下意識想要反駁:“我不會……”


    “我知道你想說不會是這樣。”天道意識顯然不將他的反駁看在眼裏,隻是提醒道:“你可別忘了,你還沒有付出應付的代價。”


    是啊,他怎麽可能忘了這件事?


    燕熾攥緊了拳,低著頭顫著聲道:“我能知道我需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麽嗎?”


    “你到時自然會明白的。”天道的聲音開始變得虛無縹緲起來:“我不會尋找下一個天道繼承者的,因為你注定會是下一任繼承者,無論你願意與否。”


    “我阻攔你們的關係,本來是想著長痛不如短痛,如今你們既然執迷不悟,那我也便隨你們去了。”


    “隻希望那一天到來時,你們不要後悔今日的決定。”


    燕熾看著那團白霧在自己的眼前消散,一如他原本清晰的思緒,不知何時也已經變為了一團亂麻。


    若他的猜想沒有錯,那他究竟該付出怎樣的代價,才能彌補犯下的過錯?


    這已經……不是他自戕能解決的問題了。


    第146章 庇護


    【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我不該自以為是,不該擅作決定,才害得這一切演變成現如今的後果……】


    【要怎麽做才能讓如今維持下去?我想師弟好好活下去,我想要師門繁榮依舊,若一切迴到上一世那樣,那我讓一切重來究竟還有什麽意義?】


    …………


    腦海中充斥著滿是自責和痛苦的聲音,一聲聲像是血泣又像是呐喊,段延亭不由地皺了皺眉毛,片刻後悠悠轉醒。


    “小師弟,你醒了?”


    熟悉的聲音離他很近,而且自己所在的地麵似乎不那麽平穩段延亭猛地睜開雙眼,卻發現自己正趴在某一個人的背上,那人正是李仙客。再偏過頭時,剛好看到同樣趴在文鶴背上昏迷不醒的燕熾。他當即拍了拍李仙客的背,示意他將自己放下來:“大師兄怎麽還沒醒?”


    李仙客半彎下腰,待段延亭腳挨到地麵時才直起身,隻是沒想到段延亭的腳剛挨到地麵,就雙腿一軟險些跌坐在地上,幸好離鸞在旁看護一二,這才及時扶住了段延亭。李仙客哪裏想到段延亭是在嘴硬,著急忙慌地攙扶著段延亭坐下,勸說道:“明明傷還很嚴重,你就不要硬撐了。”


    “好。”段延亭心中有數,順著他力道讓自己放鬆下來,打量著周圍的環境:隻見此處天空是異樣的淡紫色,草木皆已枯萎,不見任何生機的模樣。空氣中靈力的流動極為微弱,那感覺和第一周目沒有任何差別,讓段延亭不適地皺起了眉頭,問:“李師兄,我們還沒有從時空縫隙出來嗎?”


    “已經出來了,應該還是我們當初掉落時空縫隙的地方附近。”文鶴將背上的燕熾往上麵顛了顛,防止他從背上滑下來,嘴中咕噥道:“這小子怎麽睡覺這麽不老實,還掐我。”


    段延亭想笑,剛打算說燕熾睡覺還是很老實的,卻聽到來自燕熾最為清晰、強烈的心聲:


    【若我作為一個稚童時便凍死在街上,那麽一切是否也會不一樣呢?】


    【若我從來不曾出現在這世上】


    段延亭先是愕然,隨後便是心疼原來他昏睡時聽見的聲音並非錯覺!


    “師兄!”


    段延亭朝著燕熾的方向低喝了一聲,也正是這一聲,燕熾才得以從夢魘中清醒過來。


    “唔……”


    燕熾睜開迷蒙的眼睛,眼中水色瀲灩,似乎將欲落淚。


    段延亭鮮少看見他這般脆弱的模樣,不由心中一動。


    燕熾那雙被蒙了層白霧的眼眸首先落在了段延亭的臉上,定定地看著他幾秒,才像大夢初醒一般地瞪大雙眼,匆匆將眼中的那點脆弱和水色逼退,裝作無事發生一般地故意移開視線,看著文鶴的後腦勺,遲疑道:“文鶴?”


    文鶴的步伐一頓,好笑道:“既然醒了,還賴在我背上做什麽,可把我累死了。”


    燕熾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懟文鶴幾句,而是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把手鬆開,然後從他背上輕盈地跳下來。


    燕熾站定後,視線落在了段延亭身上,慢吞吞道:“你剛剛都聽到些什麽了。”


    “沒什麽,就是聽到師兄在自怨自艾罷了。”段延亭輕飄飄地迴答了他的問題,腦海中還定格在燕熾初醒時的神情和模樣,卻又覺得總惦念著那場景似乎有些冒犯,便生硬地轉變話題:“這裏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


    他們去往第一周目以前,這裏分明有一處靈脈,草木豐美,生機勃勃,為何此刻卻隻剩下枯枝敗葉的死寂?難道說魏瓊第二次汙染靈脈成功了?


    “現如今情況不明,我們連自己在時間縫隙裏待了多久都不知曉,還是盡快找到師尊他們為妙。”李仙客提議道。


    文鶴沉吟片刻,朝段延亭他們抱拳道:“既如此,我就先迴去了。”


    文鶴突然提出要迴去倒叫眾人心情有些奇怪,畢竟這段時間幾人都在一起行動,現在突然分開竟然十分失落。文鶴又何嚐不是如此,隻是苦笑著說:“我到底是掌門,消失的這段時間覃天門群龍無首,我須得為我派弟子負責。”


    說完這話是,文鶴目光不自覺看向了離鸞,但他的視線在和離鸞相觸的時候,卻又像接觸了滾燙之物,倉皇之中將目光移開,卻反而引來離鸞探究的目光。


    段延亭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突然開口:“離鸞,你之後有何打算?”


    “我已報完了仇。”離鸞被問到這個問題時,眼神卻是一下子變得悵然起來:“許是沒有其他去處了。”


    文鶴低垂的眼眸一亮,嘴唇翕動著想要說些什麽,但他卻還是抿緊了唇,在心中自責自己既然已經成為了掌門,卻還惦記著兒女情長,實在是不應該如此,愧對於師尊將門派交給自己信任。


    如此想著,他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匆匆道:“我先告辭了。”


    “誒,文鶴……”


    李仙客也看到了兩人方才的眉眼官司,卻沒料到文鶴不知想到了什麽,居然選擇主動離開。


    “離鸞姑娘。”燕熾在旁邊看了許久,他是最了解文鶴的人,也猜出了他這麽做的原因,於是他突然開口道:“既然你沒有別的地方可去,那麽你是打算和我們一起去祁凜山,還是跟著文鶴走?”


    文鶴步伐一頓,但隻是停頓的一瞬間。因為他知道會離鸞毫不猶豫地選擇和段延亭他們迴去,畢竟她和段延亭才是朋友,而他和她什麽都不是。


    就在這時峰迴路轉,燕熾語帶歉意地說:“隻是我們那裏都是劍修,再加上都是些修為高深的前輩,所以離鸞去我們那裏可能多有不便。”


    【師兄,你這是…打算撮合文鶴和離鸞?】


    [談不上撮合。隻是給他們一個機會,若不行那我也不會做多餘的事情了。而且我說的確實是事實,文鶴好歹是掌門,想來還是有做主的能力的。]


    “那離鸞姑娘意下如何?”


    離鸞視線在段延亭和燕熾的臉上掠過,最終停留在不知何時放慢腳步的文鶴身上,她秀美的眼眸閃過一抹柔光,忽而笑出聲來:“既然如此,那我便跟這位文鶴師兄去吧。”


    文鶴身形一僵,迴過頭時的表情又驚又喜,居然快步走迴了離鸞身邊,他剛要說些什麽,一抬頭就看到其他人皆神色揶揄地看著他,頓時臉頰微紅,輕咳幾聲,故作鎮定道:“那就委屈離鸞姑娘與我一起迴覃天門了。”


    言罷,文鶴便和離鸞一起先行離開。


    李仙客望著兩人離開的背影,嘖嘖歎道:“想不到文鶴師兄居然心儀離鸞姑娘,希望他能抱得美人歸。”


    “機會已經給他了,能不能成功就看他自己了。”燕熾失笑道:“我們還是專注我們自己的事吧。”


    “是了。”段延亭點點頭,視線不自覺地落在燕熾泛紅的眼角那是他方才未醒時便不曾消去的痕跡。他不知天道意識究竟和師兄說了些什麽,隻盼著師兄能快些想通或者是向他傾訴,不必再為此煩惱。


    …………


    段延亭等人剛來到祁凜山山腳下便感覺氛圍不一般。原本隻是有兩個外門弟子看守通傳的入口,此時居然派來了六個人看守,甚至修為還不算太低,連護山大陣都已經開啟了。


    燕熾神情嚴肅,剛要上前一步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麽,卻隻聞“錚”的一聲,守在入口的弟子皆長劍出鞘,神情緊張嚴肅道:“站住!”


    李仙客蹙眉,想著這是新收的弟子嗎?怎麽連門派大師兄都認不出來,然而他剛想解釋一二,卻發現其中資曆最老的弟子正是他認識的人,那麽這個人根本不可能認不出燕熾的身份啊?


    見李仙客視線定格在自己身上時,那弟子渾身一僵,拍了拍其他人的肩低聲道:“好了,他們是真的,快把劍放下。”


    “真的?”段延亭捕捉到了關鍵詞,上前一步道:“這期間有人冒充我們進了祁凜山?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幾名外門弟子麵露為難,隻抱拳道了聲“抱歉”,便不再多言。


    燕熾抬手按住了段延亭的肩頭,朝他搖了搖頭,隨後平和道:“我知道你們也不知詳情,也怕泄露消息,既然如此我們自己親自去問師尊他們,就不為難你們了。”


    幾人對視一眼,齊齊行禮道:“多謝大師兄。”


    說完這話,幾人皆後退一步,為他讓出一條道來,目送著他們幾人上山。


    燕熾等到離開了那群人的視線範圍後,才開口:“如果真的有人偽裝我們的身份進來,那麽會造成這種陣仗無非兩種原因第一是他們傷到了師尊或者是其他長老,第二是他們差點毀了祁凜山的靈脈。”


    “靈脈?”李仙客意外道:“我倒是第一次聽說祁凜山還有靈脈?”


    “是,若非第一周目的事,我又怎麽可能知道這件事。”燕熾麵露苦笑,目光望向不知終點的何處,輕聲道:“那些人欲取我氣運,我當時本是逃不掉的。但我那時躲避追殺的時候,不知為何又迴到了祁凜山的廢墟,本來隻是為了躲避一二,沒想到那些人居然在這裏發現了隱藏的靈脈。因為祁凜山的最後一道靈脈,我才有了療傷的機會,這才能逃到石室那裏,開啟溯洄時間的法陣。”


    他那時本以為早早就失去了師門的庇護,沒想到竟是在離開師門多年後,再受了師門的庇護一次。


    第147章


    李仙客很少聽燕熾提及第一周目的事,更沒有聽他主動提起那個世界的祁凜山是什麽樣的情形,看著現如今好像並未發生變化的祁凜山,他既慶幸又害怕,慶幸很多禍事皆已避開,可又怕自己掉以輕心,也要像燕熾一樣經曆師門事變。


    燕熾將他眼中的不安盡收眼底,篤定地笑著勸慰道:“我不會讓這一切發生的。”


    雖是在笑,燕熾眼中卻不見半點笑意,眼中滿是果決和認真,像是在對李仙客,也像是對自己做下了保證。


    段延亭看著這一幕沒有吭聲,他分明聽見了燕熾剛醒時的仿徨和無措,可現在燕熾卻對李仙客許下這樣的承諾……他忍不住輕聲喊了句“師兄”,然而燕熾迴過頭隻是笑得堅定而溫柔,眼神中隱含著並未明說的懇切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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