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菜辣到了嗓子眼兒,勉強才壓抑住了想咳嗽的衝動。


    燕熾笑得有些幸災樂禍,順手將手中的杯子遞給了孟枕山,看著他急不可耐地灌下這杯水,才慢悠悠地說:“這杯水是我的。”


    孟枕山口中還剩下最後一口水,臉龐肉眼可見地迅速布滿紅暈,直愣愣地盯著他不知道該咽下去還是該吐出來。


    燕熾這才壞心眼地補上了最後一句:“我剛倒的,還沒喝。”


    孟枕山這才“咕咚”一聲,下意識把水咽了下去,而後抹去嘴角水漬。因為方才咳嗽,用泛紅的眼睛瞪了眼燕熾,嗔怪道:“你真是壞心眼,我還真想知道誰和你相處才能不被捉弄。”


    “這有什麽的。”燕熾接過孟枕山手中的空杯子,順手就著杯子又添了些茶水進去,喝了幾口水才道:“我也不是誰都捉弄。陌生人或者是我十分敬重的人才不會捉弄。”


    孟枕山看著他手中的杯子,視線下滑落在了他上下起伏的喉結上,怕他有所察覺,狼狽地移開視線:“瞧你這話,似乎連喜歡的人也會捉弄?”


    燕熾能感受道孟枕山的視線,放下杯子道:“我不嫌棄你喝過的杯子,反正咱們是朋友。”


    孟枕山眉頭狠狠一蹙,睨了他一眼道:“你還敢嫌棄我。”


    “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還有一類人我不會捉弄。”燕熾笑眯眯地歪著頭,繼續道:“就是我喜歡的人。”


    “因為我那不叫捉弄,叫情趣。”


    孟枕山沒忍住笑了出來:“你這張嘴還真是能說會道,當劍修實在埋沒了你。”


    “你對我居然有這麽高的評價?”燕熾順故作驚訝,受寵若驚道:“那日後若有機會,我一定給你念經布道。”


    孟枕山夾了一筷子菜放到燕熾碗中,無奈道:“行了,趕緊吃吧。不然方才你去和人比試飯菜未涼,現在反倒因為你話這麽多涼了。”


    燕熾拿起筷子,想了想,朝著掌櫃的方向喊了句:“掌櫃的,要兩壺辜月寒。”


    掌櫃的探出頭,正是在赤楓城送段延亭和燕熾酒水的那個老人,隻不過因為現在是十四年前,他比段延亭印象中的模樣要年輕許多。


    很快兩壺辜月寒就被送到了桌麵上。


    “你買兩壺做什麽?”孟枕山餘光撇了一眼:“你想喝兩壺不成?”


    “一壺夠了。”燕熾笑著將另外一壺推到了孟枕山的麵前:“另外一壺是給你點的,怕你總是貪我壺裏的酒。”


    孟枕山氣笑了:“我又不好杯中物,是你這廝酒量不行偏生又好酒,每次都喝得酩酊大醉。不讓你繼續喝的時候你又覺得浪費,說什麽不能剩下,我不想你喝酒才把裏邊剩下的酒喝掉。”


    燕熾被揭了老底,尷尬地趕緊替孟枕山倒滿了一杯酒,朝他連連作揖:“孟仙師大人有大量,原諒我一時失言。”


    孟枕山接下了這杯酒,隻淺抿了一口:“你倒是慣會給人取些奇奇怪怪的綽號。”


    說完這些,孟枕山像是想到什麽,隨意地捏著酒杯的邊緣,晃了晃酒杯,看著酒水在杯中搖晃折射光芒的樣子:“燕熾,你平時隻對我一個人這樣嗎?”


    “對。”燕熾眼眸沉了幾分,悶了一口酒,含糊道:“因為隻有你一個人是遊離在…之外。”


    “什麽?”


    孟枕山並未聽清他在說些什麽,下意識將頭靠近了燕熾:“你剛剛說了什麽?”


    燕熾烏亮亮的眼眸倒影出他的臉,而後突然笑著道:“孟枕山,我打個比方好了。假如說你的人生被人完全做好了安排”


    孟枕山:“安排?是指完全被控製去做某些事嗎?”


    “可以這麽說。”燕熾低頭猶如自嘲一般的說:“你人生中的機遇和坎坷,你的好友和敵人,乃至你最後的人生都是完全被人掌握,你會怎麽想?”


    “我會想辦法掙脫開掌控。”


    “對啊,我也是這麽想的。”燕熾看著酒杯中倒影出的自己的樣貌:“你是唯一個我完全出於個人意願去主動接觸的人,所以我隻會對你一個人展現出我真正的性格。”


    “那你打算這樣一輩子嗎?”


    “未嚐不可。”燕熾又恢複了平時的雲淡風氣:“所以你要是可憐我的話,就陪我久一點,最好做一輩子的摯友。”


    孟枕山心說“不可能隻做一輩子的摯友”,但麵上還是偽裝得很好:“嗯,我答應你。”


    按照慣例,平時隻有燕熾一人獨飲,但今日孟枕山也加入其中。


    燕熾是想起前世的人生因而心裏難受,至於孟枕山,他則是苦於心中想法無法全然告知所思之人,隻能借酒消愁。


    如此一來,兩壺辜月寒哪裏夠他們喝的。


    不知不覺,桌上的空酒壺越來越多,兩人臉上的紅暈也越來越多。


    燕熾本來酒量就不行,在喝了這麽多酒後很快就不省人事了。


    孟枕山還維持著稍許清醒,推了推還想繼續喝酒的燕熾道:“喂,別再喝了,你已經醉了。”


    燕熾原本眼神迷蒙地拿著酒壺發呆,聽了他的話居然乖乖放下了酒壺,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孟枕山撐著下巴,看著燕熾像個小孩子似的將臉埋進半邊臂膀中,大概是被垂下來的頭發刺撓到了一般,不滿地皺了皺臉,哼哼唧唧地嘟嚷道:“好癢……”


    孟枕山眼神露出了從未在燕熾麵前表現出來的溫柔,他抬手撥弄開燕熾的頭發,定定地盯著他片刻,輕聲道:“讓我和你做一輩子的摯友?燕熾啊燕熾,你還真是會為難人。”


    說罷他起身繞到燕熾身側,一手支在桌上,一手溫柔地摩挲著燕熾的側臉,眼眸中閃動著捉摸不透的光芒,末了發出了很輕很輕的一聲歎息,俯下身在他臉上落下了一吻。


    段延亭看著這一幕突然陷入了難言的酸澀,很明顯燕熾口中的那個“摯友”是喜歡他的。


    燕熾為了那個摯友產生了心魔,而他的摯友又悄悄喜歡著他段延亭本該慶幸燕熾很遲鈍或者不喜歡孟枕山,不然這樣他如何爭得過孟枕山?


    他本該是這樣想的,可不知不覺他反而更難過了。


    孟枕山至死都未能讓燕熾明白心意,到最後也隻是作為燕熾記憶中的摯友。


    “你……”


    孟枕山身後的驚唿聲既讓他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也讓段延亭迴過神來。


    那位當初送段延亭酒的掌櫃神情複雜地盯著他,讓孟枕山頓時酒醒了大半,連忙攔住掌櫃的,拿出一袋靈石道:“還請掌櫃的幫我個忙,不要將剛才看到的一切告訴他,把一切都忘掉。”


    掌櫃的沒看那袋原石,而是遠遠看了眼燕熾,本不想接下這袋靈石,但看著孟枕山急切誠懇的樣子,終究是妥協,接下了這袋靈石。他從中隻隨意取走了幾塊靈石,然後目不斜視地道:“就當你在我這裏多買了一壺辜月寒好了。”


    孟枕山先是一愣,隨後展顏笑道:“那就謝謝掌櫃的了。”


    說罷,他便迴到燕熾身邊,隻是這一次再也沒有逾越半步。


    段延亭這才明白為何他們去買酒時,原先的掌櫃的會特意提及孟枕山,還讓燕熾將一壺辜月寒帶給他了。


    這是掌櫃的對孟枕山的安慰和勸告,希望孟枕山要麽將心思說出來,要麽放下執念,坦然對待以後的事。


    可惜在場的人沒一個人懂他的言外之意,因為真正與他達成承諾的人早就在離開赤楓城後不久,就死在了止行峰上。


    …………


    第二天,孟枕山領著因為醉酒頭疼而叫苦連天的燕熾離開了赤楓城,向著止行峰的方向前進。


    段延亭看著十四年前繁華依舊的赤楓城,心中還是升起了無限的悲涼。


    因為在十四年後的今天,赤楓城化為了一片廢墟。那些曾對他露出溫柔笑容,心懷善意的人們都和赤楓城一起消失在了世界上。對於燕熾曾經最辛福的幾年也將在不久後成為他人生中無法越過的坎。


    …………


    十四年前的止行峰與段延亭記憶中截然不同。


    樹木瘋長,毒霧彌漫,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來的地方。


    燕熾看著止行峰山腳下的石碑,扭過頭對孟枕山笑道:“聽起來還挺危險的,枕山不如在外麵等我?”


    “說什麽傻話。”孟枕山說這話時已經先他一步進入了止行峰,扭過頭朝他招了招手:“趕緊過來,你不是說取完黃金蝰蛇膽就要給我個驚喜嗎?”


    “不過你可要想好給我些什麽,才能稱得上驚喜。”說這話時孟枕山眯起了眼睛,威脅道:“若是隨手就能買來的小玩意兒,看我怎麽收拾你。”


    “放心,保證讓你滿意。”


    兩人一路打鬧,隻將這次任務當成最平常不過的一次。


    段延亭低頭看著手中的劍,心裏對燕熾所說的那個驚喜一清二楚。


    因為那個“驚喜”直到最後也沒有送出,而是在多年後由燕熾送給了他。


    第100章 此劍護主


    因為十四年前的止行峰妖獸橫行,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打鬥,他們選擇繞路而行。


    一來二去,也就花了不少的時間。


    原本他們是早上來的止行峰,不知不覺就待到了下午。


    “這黃金蝰蛇還真是會藏。”燕熾擦了擦劍上的血,扭頭看了一眼正在擺弄長劍的孟枕山:“怎麽了?”


    孟枕山將手中的劍丟到腳邊:“劍又壞了,早知如此我應該在來之前重新換一把劍的。”


    燕熾看著他空空如也的手陷入沉思,又看了眼逐厄劍,然後毫無負擔地將手中的劍直接遞到了孟枕山麵前:“喏,你用我的劍好了,我用納戒裏的普通靈劍。”


    “給我逐厄?”孟枕山眼中閃過一抹錯愕,隨後是動容和無奈:“這可是你的本命靈劍,你這樣直接給我用?”


    本命靈劍與修士的靈根和修為息息相關,劍折則意味著修士命隕,劍損則修士修為折損,若非真心信任,是不可能將本命劍交由他人的。


    “這有什麽的,我既然把你當朋友,自然會全然信你。”燕熾怕孟枕山拒絕,還主動將逐厄劍塞到孟枕山手中,笑道:“好了,你有了逐厄劍我也能更放心一點。此劍護主,想來應該能在我無法施援的情況下保護你。”


    “隻是來取個蛇膽而已,何至於此。”


    孟枕山感受著劍柄處燕熾殘留下來的餘溫,心中更是柔軟幾分,忍不住笑道:“此劍護我,那我豈不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護住你?”


    “誰護誰還不知道呢。”燕熾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新劍,眉眼間滿是少年人的意氣和張揚:“別忘了上次交手你可沒打過我。”


    孟枕山睨了他一眼,敷衍道:“是是是,還請燕大師兄保護我這個小可憐。”


    兩人結伴而行,終於在一處隱蔽的草叢中發現了黃金蝰蛇的蹤跡。


    “看來很快就能迴去了。”燕熾舒展了一下酸痛的腰背,嘟嚷道:“這山爬得實在讓人不痛快,到處是毒霧和妖獸。”


    “又不是出門遊玩,哪裏能好過?”孟枕山砍掉攔路的樹枝,剛要往前時恰好看見麵前伸出了一隻手,那人手心攤開,放著一個油紙包好的東西。


    孟枕山順著手往上看,與燕熾帶著燦爛笑容的臉對上,挑眉問:“這是什麽?”


    “糕點,之前在赤楓城順手買的。”


    孟枕山看著燕熾溢滿笑意和狡黠的眼眸,心中有股無名的滾燙和柔軟,麵上仍是平靜道:“你倒是什麽都順手買迴來,怎麽每次給我‘順手’帶迴來的時候,從沒見你給自己買一份?這些糕點該不會是你買了讓我先試試水,看好不好吃再決定要不要多買幾份吧?”


    燕熾不愛吃甜的,也不喜歡什麽小玩意兒,可總會“順手”買來當地出名的糕點或者是新鮮的小玩意給孟枕山。


    燕熾也不解釋,隻是笑嘻嘻地說:“是啊,要是好吃我迴頭再買一點。”


    孟枕山知道他是開玩笑,就靠在樹邊,用清潔術把自己簡單收拾了一下,然後打開油紙包嚐了一塊糕點。


    燕熾:“味道怎麽樣?”


    “太甜了。”說這話時,孟枕山手中的糕點已經快吃掉大半了,在看到燕熾揶揄的表情時,他又欲蓋彌彰地重複了一遍:“確實太甜了。”


    燕熾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剛要伸手把糕點拿走,就見孟枕山動作迅速地將糕點塞迴了懷中。


    燕熾的手懸在半空中,沒忍住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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