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兩人交談的檔口,段延亭感覺到了磐世鏡的異動,他甚至聽見磐世鏡用一種格外急切的口吻道:“段延亭,再靠近他一點!”


    他?


    磐世鏡之前從未有過這種反應,這是它第一次見李仙客,卻對他的態度這樣奇怪……段延亭沒動,隻是好以整暇地道:“你告訴我原因,我才會靠近他。”


    磐世鏡急切的聲音弱了下來,甚至帶了點迷茫和焦躁:“我也不清楚,就是本能地想要靠近他。”


    這迴答跟沒迴答似的。


    段延亭露出了冷淡的神色,低聲威脅道:“你最好老實告訴我。”


    “……”


    磐世鏡不說話了,但段延亭相信它是在思考該怎麽迴答他的問題,最終他聽見磐世鏡道:“我一醒來就出現在石蛇窟中,後來被你師尊和覃天門掌門帶到禁地封了起來,直到現在才得以接觸外界,這便是我對於自己來曆的全部認知。可我是什麽時候誕生的,又是怎樣的來曆……這些我都一無所知。”


    段延亭:“這與你想靠近李仙客有什麽關係?”


    “因為我感覺李仙客可能和我的來曆有關。”


    得了滿意的答案,段延亭不動聲色地站到了李仙客旁邊,用意念詢問磐世鏡:“這樣就行了?”


    “嗯。”


    磐世鏡在段延亭站在李仙客旁邊後就沒了動靜。


    燕熾本來正在和李仙客談話,餘光看到段延亭居然站到李仙客旁邊而非自己旁邊時,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連瞳孔都閃過一抹紅光。


    段延亭警覺地看向了燕熾,突然伸手搭在燕熾肩上,手下施加力道,故意說:“師兄,咱們一路趕迴來也累了,不如邊走邊聊吧?”


    燕熾抬手按住眉心,竭力壓製住心魔,眼帶疲憊地點了點頭。


    “對了,師尊怎麽突然又閉關了?”段延亭很意外這件事:“李師兄知道嗎?”


    李仙客看向了燕熾和段延亭,這才想起山主閉關前交代的事情:“我並不知道山主是因為什麽閉關的,他隻說讓小師弟盡量不要下山,在山上老老實實的修煉。”


    “可李師兄,我畢竟還未遊曆完……”


    “小師弟。”李仙客歎道:“我說得再明白一點,現在遊曆對你而言反而是一場災厄,還是能避則避吧。”


    “如何能避?”段延亭思及下落不明的林如欽和行磊,難免心中擔憂:“我還要和師兄一起去尋找行磊師兄他們的下落。”


    “你留下,我去吧。”


    燕熾突然開口截住了段延亭的話頭,正色道:“既然師尊特意提及這件事,你就暫時留在祁凜山修煉,等到我將行磊他們帶迴來也不遲。”


    他怕段延亭不同意,還刻意強調道:“你留在祁凜山不光光是修煉,還要幫忙調查林如欽入魔的前因後果。”


    段延亭定定地望著燕熾片刻,在心中問:【師兄所知道的未來裏,我會在外麵出事嗎?】


    [不,我不知道。]


    段延亭啞然,未等他詢問,燕熾已經給出了答案:[倒不如說正是因為不知道這一次未來會發生什麽,我才會在意師尊對你的提醒。我不想因為我的一時疏忽,釀成無法接受的悲劇。]


    段延亭定定看著燕熾,在觸及到他眼底的擔憂和不安時,終究還是妥協了:“既然如此,師兄快去快迴。”


    燕熾這才寬和地笑了出來,單手按住他的背,將段延亭帶入自己的懷抱,蹭了蹭他的頭發道:“謝謝你,師弟。”


    李仙客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眉頭微微蹙起,視線在兩人來迴移動,直到燕熾察覺到他的目光,抬頭看向李仙客時,才有所收斂。


    燕熾不是喜歡遮遮掩掩的人,他很坦然地看著李仙客解釋道:“你想得沒錯,我確實喜歡師弟,甚至日後還想與他辦合籍大典。”


    李仙客:“啊?”


    說罷,燕熾便神態輕鬆地牽著段延亭往裏麵走,留下李仙客一個人消化這個令他難以置信的消息。


    …………


    燕熾走得很快,幾乎是將段延亭安頓下來,就立刻趕赴魔界的邊界處尋找行磊的下落。


    段延亭在燕熾走後就忙著調查行磊的事情,一直都沒能好好休息。在確認了被林如欽殺死的弟子身份存疑後,他將這個疑點告訴了李仙客,讓他派人去調查一下,而他自己則要休息一會兒再做他想。


    段延亭本想迴自己房間,但想起臨走前燕熾囑咐他到燕熾的房間休息這件事,隻猶豫了片刻就去往了燕熾的房間。


    段延亭當時問過原因,燕熾隻說是房間裏放了不少書,方便段延亭學習新的劍招,有助於修行之類的。


    可當段延亭真的到燕熾的房間,看著明顯被人刻意收拾過的房間時,不由失笑。


    若按照燕熾對外的性格,房間自然也是簡潔冷清,但在燕熾的刻意收拾下,這房間竟有幾分溫馨和人氣兒。房間裏擺了幾個書架,書架上的大多是有關修行的書,就這麽大大咧咧地放在了書架上,也不怕有人來偷師。


    那些書上大多做了標記,有些字跡稚嫩,但一筆一劃極為端正,段延亭甚至都能聯想到年幼燕熾趴在高高的書桌上,神情認真地在書上標注;有些字跡狂放隨意,卻足見書法底蘊,猶見少年人的放肆不羈。


    燕熾還刻意在床頭上留了張紙條說床頭邊有機關,裏麵放著其他一些可供娛樂的小玩意兒。


    段延亭靠在燕熾的床上,很輕鬆便找到了那處機關,然後看到了床頭彈出了一個暗匣,匣中裝了幾本雜書,還有一些零嘴。


    他隨意翻了翻,發現都是些凡間的話本子,不過這些話本子裏居然還摻雜了一本有關修煉的書。封麵上明明白白寫著“清心訣”,然當他翻開時,不由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這哪裏是什麽“清心訣”,分明是“燥火訣”。


    顯然他的這位師兄原先並非什麽清心寡欲的活神仙,居然也會悄悄翻閱春宮圖。


    段延亭起先沒看過,如今機緣巧合得了這書後,出於好奇心也就繼續翻了下去。這書的畫手倒是真有些本事,畫中男女姿態千般,顛鸞倒鳳,本隻是出於好奇心看一看的段延亭,竟也看得麵紅耳赤起來。


    “咚咚。”


    敲門聲驚動了段延亭,嚇得他手一抖,將他看的那一頁恰好揉皺。他心跳如鼓地將書慌忙塞入被中,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道:“進來。”


    餘攸辭探出半個身子來,見段延亭靠在燕熾床上,遲疑道:“小師弟,你身子不適?”


    段延亭不敢有大動作,隻好悄悄用夠得到書的手指推了推書的邊緣,防止被餘攸辭看到異樣,一本正經道:“無妨,餘師兄你說吧。”


    餘攸辭頷首,將手中的紙鶴遞給了段延亭,道:“這紙鶴中施有秘法,我隻知這應該是給你的消息,還沒來得及看。”


    段延亭察覺到紙鶴上的靈力正是小堂兄的,心裏頓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在看清紙鶴裏的內容時,他臉上原本的緋紅全然褪去,留下的是紙一般的蒼白。


    餘攸辭一愣,急道:“發生什麽事了,你怎麽是這種反應。”


    段延亭將信紙直接塞到餘攸辭懷裏,神情焦急地掀開被子,甚至連從被子裏帶出來的書也顧不上了,隻想著盡快確認信裏內容的真假。


    書掉在地上,直接將裏麵的內容暴露在了餘攸辭麵前。


    餘攸辭垂眸,剛好看見書中男女糾纏的畫麵,先是一愣隨即笑罵道:“小師弟,你怎麽看這種東西?”


    然後段延亭根本無心搭理他,拿起放在一旁的君汶劍就往門外走。


    餘攸辭這才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連忙拿起信件一看。他瞳孔微縮,像是不確定信上的內容時反反複複又看了一遍,而後將信紙抓皺在手中,紅著眼睛喃喃道:“陸秋漪,你可千萬…別有事啊。”


    …………


    段延亭很快迴到了自己的房間,將要準備的東西收拾好,剛要出門就和李仙客迎麵撞上了。


    李仙客顯然從餘攸辭那裏得知了事情的原委,神色慎重道:“你確定要在此刻下山?別忘了山主提醒過你此時下山恐有劫難。”


    “我知道。”段延亭腦子裏閃現了那夜燈會時熱鬧繁華的街道,更不敢相信自己在信中看到的一切。


    他和燕熾為了救赤楓城的人們嚐試了兩次。


    第一次防患於未然,除掉了潛藏在赤楓城的叛徒,第二次雖然未能及時救下赤楓城裏的人,但還是幫助他們重建了赤楓城,讓赤楓城恢複生機。


    他和燕熾在赤楓城待了數月,早就對赤楓城這座城鎮產生了感情。這裏對他們的意義非凡,他們有幸能夠在赤楓城的燈會上定情;當初酒樓老翁送他的辜月寒,至今還放在他的納戒中不舍得動一下……


    可這些事情永遠隻能成為他的迴憶了。


    赤楓城徹底沒了。


    這一次不光是城中的百姓全部死了,連同赤楓城也被夷為平地。


    第97章 不願踏足之處


    段延亭不眠不休地趕到赤楓城,望著滿地瘡痍久久無法言語。


    殘損的石壁暴露出內裏折斷的木梁,在那些堆砌起來的碎石中,他甚至還能看到被刮破的衣角。


    難道就真的沒有一個人存活下來嗎?


    段延亭不信,可望著眼前的一切,他卻不得不信。


    段軒時本來對赤楓城的事不知情,還是因為留在赤楓城附近幫襯的段家弟子傳信,才知道了赤楓城的情況。不過那時他已經返迴段家,段家主一聽說段軒時在赤楓城幾次受傷險些丟了性命,說什麽也不肯他去赤楓城了。


    無奈之下,段軒時隻能傳信給段延亭,拜托他來調查和確認赤楓城的情況。


    “延亭,你可有什麽頭緒?”


    “目前還沒有。”


    段延亭持劍進入廢墟中,一邊尋找著生命的痕跡,一邊尋找著異樣的靈氣波動。


    事實上他確實發現了那處異樣的靈力。


    異樣靈力的流向來自於堆砌起來的廢墟之下,他環顧了一下四周,預估著此處靈力的位置,猛然意識到這裏原先曾有過一個陣腳,正是他和燕熾在赤楓城時破壞的。


    那時他還清晰地記得燕熾曾言,這陣法是用於困住修士,限製靈力。


    而現在此處有了新的異樣靈力,就說明有人在這裏再次動了手腳,而且這次的手腳絕對與赤楓城的覆滅有關。


    而且是靈力,而非魔氣……這說明動手腳的依然是修仙門派的人。


    段延亭將自己的發現告知了段軒時,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有些奇怪。赤楓城發生這樣大的事陸秋漪也應該已經知道了,按照她的性格應該會和段軒時一起才對,可傳音石那裏居然完全聽不到陸秋漪的動靜。


    “對了,陸師姐呢?”


    段延亭忍不住詢問段軒時,卻聽見段軒時同樣意外道:“秋漪她將我送迴段家沒多久就說要迴祁凜山了。怎麽,她沒迴去嗎?”


    段延亭愣住了,急忙道:“師姐是什麽時候走的?你還能聯係上她嗎?”


    “約莫是五天前。”


    五天的時間足夠折返迴祁凜山,也同樣足夠迴到赤楓城。


    見段延亭不語,段軒時先是奇怪,而後想到了什麽,難以置信道:“你該不會懷疑你師姐吧?”


    段延亭:“師姐沒理由這樣做,但她此時消失的理由多半與這件事有關。”


    長劍突然發出清脆的劍鳴,似乎是在預警些什麽。


    “噓”


    段延亭突然讓段軒時噤聲,然後迅速掐斷和段軒時的聯係,警惕著周圍發生的一切。


    一抹顯眼的藕粉色出現在灰暗的廢墟中。


    隨著她的一步步靠近,容貌也越發清晰地呈現在了段延亭的眼中正是段延亭口中的陸秋漪。她衣衫襤褸,神情悲戚地凝視著段延亭,試探性地輕聲問:“小師弟,是你嗎?”


    段延亭微微眯起眼睛,在看清來者的容貌後放下手中長劍,意外道:“師姐,你怎麽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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