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花團錦簇、精雅奢華之中,坐看血火流淌、刀兵四起。


    別業的閣樓,高則高矣,卻是孤兀,夜風來襲,首當其衝,傳來陣陣幽冷。


    李裹兒緊了緊身上的鬥篷,嘟囔了一句,“螳螂不是隻捕蟬麽,這動靜,卻是要滅門了?”


    無人迴應她。


    良久之後,下麵的廝殺漸入尾聲,街道盡頭,傳來黑壓壓的大隊人馬,看穿著打扮,都是長安留守府官差。


    與以往的行事風格不同,這些官差沒有排列整齊隊伍,大張旗鼓,反倒小心翼翼,像是做賊一般。


    降龍羅漢笑了笑,“殿下,屬下要去辦差了,請您安坐稍候”


    李裹兒翻了個白眼兒,哼哼了一聲,隨意擺擺手。


    降龍羅漢躬身施禮告退,閣樓木梯上,沉穩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影奴湊身上前,打起了小報告,“殿下,這降龍供奉隻是權郎君手底下的奴才,又派在殿下身邊行走,竟然如此妄自尊大,目無尊上,該尋機懲戒一番才對”


    李裹兒斜眼瞟了她一眼,“影奴,我今日帶你來,不隻是瞧熱鬧的,也不是讓你給誰使小性子的……”


    “玉奴協助千金姑母打理無翼鳥,香奴在太平姑母身邊擔當心腹,花奴也跟著……跟著那個人走了,想來將有大用……”


    “大兄身邊,能人異士人來人往,你若再懵懂下去,眼皮子隻盯著腳下三分地,擺弄些窩裏橫的把戲,不能躬身入局,找到自己的位置,長此以往,百無一用,淪於下婢,可休要怪本宮薄情,不提攜你”


    影奴聽得心驚膽戰,撩起裙裾,雙膝跪落在地上,仰著臉剖白內心,“殿下教訓得是,奴婢目光短淺,胸無大誌,以為,以為跟著殿下到了權相爺身邊,就進了安樂窩,失了以往進取銳氣”


    “哼……”李裹兒翹了翹鼻頭,傲嬌地道,“安樂窩也是本宮的安樂窩,與你有何幹係?”


    影奴臉頰紅透,有幾分訕訕然。


    “還愣著作甚?還不去跟上降龍,看他如何行事,日後也多與他往來,學些東西,本宮給你錢,給你人,做成什麽樣,就看你的本事,本宮話先放在這裏,你一日派不上用場,便一日休要想著伺候大兄”


    “嚶嚀”影奴臊得不行,以袖掩麵,羞窘得難以自製,腰肢酥軟,撐不起身子,癱在地上,呻喚了一聲,“殿下……”


    李裹兒瞧著她這千肯萬肯的模樣,心頭有幾分不舒坦,嬌叱一聲,“休要在這裏發春,還不快些去將差事辦好”


    影奴強撐著軟綿綿的身子,麵上帶著春意,飄著下了閣樓。


    “哼,騷蹄子”李裹兒頗有怨懟地低罵了一聲,玉手輕抬,在自己粉嫩的臉頰上撫過,尾指觸碰到唇角,想到大兄最是喜愛她這兩瓣水潤紅唇,常常愛不釋口,不由嬌靨生輝,眼神迷離起來。


    “都偷偷摸摸地想著伺候大兄,下賤,大兄最愛的,定是我才對”


    “……我等乃是長安捕快,此地以被我等團團圍困,爾等兇徒,插翅難逃,速速束手就擒,尚有一線生機,再敢負隅頑抗,定教爾等死無葬身之地”


    一聲粗豪的吼聲,如同春雷綻放,喚迴了李裹兒飄飄搖搖的魂兒。


    李裹兒上前一步,扶著欄杆,定睛望去。


    卻見官差們擎著獵獵火把,在成王府和山陽侯府正門前叫囂。


    李裹兒盡收眼底,卻曉得他們的吆喝並不真實,另外幾個方向,的確有官差湧動,前去封堵,隻是運動速度頗為緩慢,近乎閑逛,離他們叫喚的團團包圍,要差得遠了。


    “這,定然是刻意的……”李裹兒遠遠認出了官差領隊的緋袍官。


    騎坐在馬上,雙手拎著馬韁,闔著雙眼,不言不語,像是泥胎木塑。


    長安留守府司馬王之鹹。


    李裹兒興致更濃,卻見到山陽侯府的後門,突地闖進來一彪人馬,一邊跑,一邊低聲唿喊,“吐蕃的兄弟,速速撤退,休要讓官差拿了活口”


    用中原話喊了,又用吐蕃話喊一遍,兩者交替。


    兩處大宅中,兇徒才做下滅門慘案,就被抓了現行,一個個臉色煞白,驚慌失措,聽到唿喊,以為是背後主家安排的接應,登時找到了主心骨,順著聲音亡命奔逃。


    有人引導,有人帶路,來者不拒。


    最後一波兇徒,隻有三人。


    這所謂的接應,突地變了臉,返身將這三人刺死,扔在了顯眼的地方。


    其餘的近百人,在黢夜之中,沿著縱橫交錯的小巷,鹿伏鶴行,很快不見了蹤影。


    馬上的王之鹹,突地睜開了雙目,隨意地擺擺手,淡然下令,“強攻進去,格殺勿論”


    他沒有說對什麽人格殺,他的下屬,都是聽慣了他指令的,當即撞開門,猛衝進去,雪亮的橫刀四處掃蕩,沒有殺到一個兇徒,山陽侯府和成王府僥幸逃出生天的人,卻死在了他們的刀下。


    兩家府中上下,主子帶下人,足有三百餘口,全都在夜色之中死絕。


    “兇徒是吐蕃人,行文鴻臚寺,洽商配合,控製四方館吐蕃使團,張貼榜文告示,海捕行徑可疑的吐蕃人”


    王之鹹簡單掃了黑衣兇徒一眼,二話不說,便頒下命令。


    “留人看護作案現場,餘者收隊,返迴府衙”


    王之鹹緩緩來,又匆匆去,差事辦得極其潦草,平平淡淡,波瀾不驚,例行公事,身上不沾染一絲煙火氣。


    王之鹹率隊離去。


    李裹兒的眼前,隻剩下死傷枕藉,血流成河的兩處宗親府邸。


    “蟬死了,黃雀卻將螳螂逗引了走,這是何意?”


    李裹兒俯視著下頭殘敗的棋盤,她相信,大兄的棋子,定然不隻在此。


    那些螳螂,許是還有旁的用處。


    同一個夜晚。


    原任宗正寺卿,現任的北部軍統領趙祥府上,有一乘小轎,自後門潛出。


    抬轎的,扈從的,都是小心翼翼,大氣不敢出。


    畢竟,護送當家主母外出尋民間壯漢偷情通奸,實在不是件風光事。


    這還是當初張易之、張昌宗**武氏貴人的後遺症。


    趙祥的妻子,武後的遠方堂姐,竟然食髓知味了。


    二張兄弟相繼失蹤、喪命,沒了此道歡娛,寂寞難忍,自要尋個發泄。


    好在趙祥公務繁忙,在府中的時日,十日當中沒有一日。


    豈不正好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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