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魏王府。


    義陽公主府的管事權正,以天水公主權籮的名義,送了些東西過來。


    都是些小物件兒,給遙遙的。


    永泰郡主李仙蕙翻檢了一番,玩耍的東西,精巧名貴,巧奪天工,穿用的東西,華美精致,世所罕見,每一樣她拿著都愛不釋手。


    “哎……”李仙蕙突地長聲歎息。


    腳步聲在身後響起,武延基牽著蹣跚學步的女兒遙遙,走到近前來。


    “怎的了?這些物事有甚不對?”武延基一手攬著李仙蕙的肩頭,輕聲詢問。


    李仙蕙溫婉搖頭,靠在夫君的懷中。


    遙遙鬆開父親的大手,向前一撲,一雙小手一抱,抱住了母親的大腿,咯咯笑了兩聲。


    李仙蕙低下頭,撫了撫女兒的垂髫發髻,衝她溫柔一笑。


    “同是皇族,我們做父母的不中用,連累了女兒,旁人有的,她沒有”


    李仙蕙語聲幽幽,滿是母愛的歉疚。


    武延基幹笑一聲,將她摟緊,寬慰道,“十指都有短長,太過計較,便沒意思了,再說了,大兄疼愛遙遙,如意有的,都會給遙遙備一份,便是偶有遺忘,咱們也可以上門討要嘛,莫要傷懷”


    “哼哼……那分明是我家的大兄”見他厚著臉皮的模樣,李仙蕙氣哼哼地笑了,用肩頭撞了他一記,“你呀,曉得大兄寬仁厚道,也該多些照應才是……”


    “大兄和崇敏他們,待你們兄弟,頗有提攜助力,當初武三思連公公的身後事都要利用,若不是大兄應對周全,怕是連入葬都不得安寧,這情分,總該記著,擺弄你那清高方正,也該有個節製”


    “一邊心安理得受著關照好處,一邊又總是若即若離,不肯交心,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李仙蕙說著說著,看向武延基的視線,也苛責了起來。


    當初權策牽線,兩人情投意合,她看上的,就是武延基的醇厚正派,成親之後,兩人琴瑟和諧,武延基不納妾室,待妻女都是極好的,唯獨這清高疏冷性情,令人受不住。


    “你,可是打聽到了什麽風聲?”武延基苦笑了一聲,麵露好奇之色。


    他將裏外分的很是清楚,朝中軍中的事情,甚少帶迴家中來,站隊,鬥爭,這些敏感揪心的事情,更是隻字不提。


    “哪裏還用打聽?”李仙蕙翻了個白眼兒,轉身牽著遙遙向外頭走去,今日難得大晴天,初春暖陽,正該在外頭活動活動,一邊走,一邊絮絮地道,“你出征在外,我一婦道人家,也隻有親善的幾家人可以走動,打探你在前線的情形”


    “他們倒是都很隱晦,但我又不是傻子,哪裏聽不出來,他們口口聲聲提到的,都是崇簡,你這個主將,反而被放到了一邊,最終的結果也是一樣,崇簡力挽狂瀾,立下了首功,而你,中了毒,在甘州養病”


    “夫君,這些事情,都隻有一個解釋,你跟崇簡沒有站在一起,或者說,崇簡他們,都不信任你,為什麽呢?”


    武延基張了張口,想要解釋些什麽。


    李仙蕙打斷了他,“夫君,我不曉得西塞前線有多少風波險惡,也不曉得害你中毒的人是誰,但崇簡能帶著大軍反敗為勝,伸伸手護你一把,免去這個災殃,定然也不是難事,但他沒有,你可知,這代表著什麽?”


    “唿……”武延基徐徐吐出一口氣。


    李仙蕙說的話,不好聽,甚至有些刺耳。


    但他聽進去了。


    朝廷鬥爭,非此即彼,本就沒有騎牆的路走,在軍中,表現得尤為尖銳。


    西塞一戰,年僅十二歲的薛崇簡,處死了武嗣宗,借刀殺了武崇謙、李景榮和裴延休,再加上一個武延基,實算不得什麽。


    若他再這般矜持下去,權策許是不會拿他如何,但他手下的人,卻不見得能容忍。


    尤其是,他接掌了大周的殺手鐧軍衛焰火軍之後。


    瞧他不順眼的人,比比皆是。


    武延基張開雙臂,將李仙蕙擁入懷中,歎了口氣道,“難為你憋了這許久,我的不是,大兄仁至義盡,我再故作清高,非但人情難以交代,還會為自家埋禍……再者說了,如今情勢,大兄掌天下權,我這點小心思,也是無謂得緊”


    李仙蕙綻開個大大笑容,雙手環過他的腰,緊緊抱著,呢喃著道,“我是有福氣的,夫君體貼知心,又能容我造次,反躬自省,世間男兒,能做到如此的,屈指可數”


    “家有賢妻,夫不遭禍,你這般直言不諱,喚醒迷津,是我的福氣才對”武延基聽得心腸暖熱,柔情湧動。


    明媚日光下,夫妻兩人你儂我儂,遙遙繞著他們兩個,跌跌撞撞地跑來跑去,口中嗚嗚有聲,像個小精靈一般。


    “殿下,太孫殿下托人傳了口信兒,約您在妥當時候,入宮晤麵”府中的外管事前來通稟。


    李仙蕙甜美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憤憤然道,“偏生就有這許多人,見不得旁人安安生生過日子,非要攪和”


    “你傳話迴去,就說魏王殿下宿疾未愈,行動不便,無法入宮”


    “且慢”


    武延基攔下了,拋了個眼神,讓有些惶急的李仙蕙安心。


    “畢竟是太孫儲君,不好怠慢,迴話與他,就說我明日便入宮拜見”


    外管事快步離去。


    武延基的大手將李仙蕙的手包裹住,“正愁著沒有投名狀,他就送上門來了,我就演一場大戲何妨”


    “你要像崇敏那般?那該如何消解大兄疑慮?”李仙蕙瞪大了眼睛,憂心如焚,方才百般勸說,現在武延基將有行動,最擔心的,還是她。


    “我有賢內助,還有乖女兒,有何可擔憂的”武延基笑眯眯的。


    “我?”李仙蕙詫異了一瞬,她從未參與過這等事,隨即又架起了肩膀,咬唇毅然道,“正該如此,夫妻同心,其利斷金,遲遲送來這許多好物件兒,我該親自去迴贈些物事,也好全了禮數”


    “哈哈哈”


    武延基仰頭大笑。


    驪山,新羅使團。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新羅王子謀害宮中的新羅婢,事情敗露,命喪黃泉。


    新羅王金理恭傷心欲絕,不願再在傷心地久留,向武後辭行,啟程返迴新羅。


    此地使團密集,許多事,都瞞不得人。


    對有心人而言,新羅王子的真正死因,都是清楚的。


    金理恭想要耍個瞞天過海,薛崇胤順水推舟,以神出鬼沒的手段,讓新羅人弄假成真。


    陰風陣陣,寒意透骨。


    吐蕃王後尼雅氏,受到的震動最大。


    畢竟,她與金理恭處境相當,都是戴罪之身。


    “山陽侯府那邊,預備得如何了?”


    “王後,似是有外人躡上了咱們的人,貿然行事,怕是……”


    “休要恁多借口,我,等不得了,利索些,不要怕死人”


    “是,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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