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安喜門向北百裏,有一段山地,是邙山餘脈,山峰不高,但植被密集,都是鬆柏之類,四季常青,與邙山的埋骨地名號遙相唿應。


    馮懷巳等人安排的伏兵,都聚在此地。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打上門挑釁誘敵,引蛇出洞,是個兇險差事,不留意便會有死傷,馮懷巳等人自是不肯做的。


    這裏有左玉鈐衛、左豹韜衛和虞山軍的四千餘精兵,有幾乎所有的將領,盡都是自己人,以逸待勞,還埋伏著占據有利地形,再穩妥不過。


    馮懷巳等三人,都在此處窩著,靜待眼中釘肉中刺們自投羅網。


    夜色漸深,過了城門關閉的時辰,口袋陣開口處,仍是沒有獵物的蹤跡,馮懷巳有些焦躁不安,連連派探馬前去查探。


    不久,有哨探來迴報,城門已經關閉,右玉鈐衛的人馬和虞山軍的叛逆已經合流,窮追不舍,我方誘餌死傷頗重,兩部人馬加在一起,也隻餘下近百人,幾乎個個掛彩。


    “如此便好……嘶……”馮懷巳放下心,才興起的一點興奮,又被這個數字打消,倒抽了一口寒氣。


    要知道,他們派出去的誘餌,雖說是小股,但那是相對著四千精銳而言的,足有三百號人,引了人出來,死了三分之二,也太慘烈了些。


    心中不免有幾分慶幸,幸好,幸好沒有親自上陣誘敵,要不然,定也是要負傷的。


    不隻是他,旁邊的左玉鈐衛大將軍和虞山軍中郎將,也都是一副心有餘悸,劫後餘生的模樣。


    三人視線偶然相遇,各自尷尬不已。


    “咳咳……”馮懷巳輕咳了兩聲,“殉難的兒郎,定要稟奏與相王殿下,予以厚葬撫恤”


    “正該如此”另兩人連忙附和,算是揭過這篇不提。


    “噔噔噔”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三人一同側目。


    卻是口袋陣尾巴上的一名中郎將,驚惶失色,臉都白了,“大將軍,西邊兒官道上,有大隊人馬,分成兩段,交替向我軍伏擊地行進,不知來曆”


    “可有旗號?可有車馬?可有駱駝?”馮懷巳大驚失色,朝天鼻裏唿出的粗氣幾乎要化為實質,一疊聲詢問,似是努力要確認,來者隻是尋常行路商隊,而不是意圖不明的兵馬。


    那中郎將卻是讓他失望了,連連搖頭,“都不曾有,對方很是小心謹慎,沿途都要撒出人手偵察,荒草密林都不放過,人手都是騎馬的,孔武有力,隨身佩戴著兵器”


    馮懷巳驚懼交加,鷹隼一樣的眼睛,盯住另外兩人,“是誰,走露了風聲?”


    “休要疑神疑鬼,保不齊隻是巧合,西邊兒來的,可能是長安來的膽小鬼,怕走夜路罷了”左玉鈐衛大將軍勉強鎮定,腦子尚且清楚,“你且想想,要真是有人知道了消息,要麽遠遠避開,要麽在咱們後頭作壞,哪裏會大模大樣地走官道,還搜山?”


    馮懷巳琢磨了下,心神稍稍安穩,“道理雖是如此,但咱們的獵物還沒到,若是讓人給撞破,掀了開來,又當如何?”


    三人沉默了片刻,馮懷巳望著報信的中郎將,狠聲問道,“對方有多少人?”


    “兩段大概各有兩百多人”


    三人交換了視線,左玉鈐衛大將軍到底還有幾分擔當,咬了咬牙,“我去瞧瞧,若是沒有熟麵孔,先將他們料理了,免得壞了大事”


    馮懷巳自是點頭不迭,左右不是他去犯險。


    左玉鈐衛大將軍瞥了他一眼,自認不算個好東西,更不算好將軍,但跟眼前這廝相比,人格魅力熠熠生輝,勝出不止一籌。


    官道上,張易之在奉宸府武士們中間,催馬前行,為安全計,他的穿著,與旁邊的武士們無異,禦賜的棗紅色高頭大馬,讓一個體型與他相當的武士騎著,他自己騎著一匹普通的雜色馬。


    整個白日,沒有再出現異常情形,心下稍鬆,但仍不敢掉以輕心,速度雖慢下來許多,好在順遂,順利出了新安縣境,到了洛陽都畿之地。


    張易之勒住馬,仰頭望了望前頭的路,一邊是山地,一邊是密林,入口狹窄,瞧著就瘮人。


    手下人辦事倒是得力,不待他開口,便加派了數十人,奔到兩邊的山林裏,擴大了偵察搜索範圍。


    行進速度更慢了,幾乎是一步一步向前犁,探子沒有踩過的地界兒,大隊絕不過去。


    “哇呀呀……”


    “嗖嗖嗖……”


    慘叫聲才起,羽箭破空聲緊隨而來,箭如飛蝗,密密麻麻。


    前頭一段的奉宸府武士,像是稻草個子一般,唿啦啦自馬上撲倒,馬匹中了箭,吃痛地人立而起,嘶鳴哀嚎,胡亂奔逃,到處衝撞。


    整整齊齊的隊伍,一個照麵,便已經亂成一團,七零八落。


    “快,快後退”張易之打了個哆嗦,自從被權竺在飛霜殿前射了一箭,他對這東西有陰影,驟然見了這麽多,哪裏還穩得住,二話不說,調轉馬頭,便是一陣狂奔。


    手下的武士本還想著殿後,為主子爭取一些時間,見了黑壓壓一大片官兵自山林中湧出,山林深處也有人影閃動,似是有意包抄,登時嚇破了膽子,哪裏還顧得上忠心護主,且逃命為上。


    騎馬到底比腳力要強許多,官兵的包抄沒有成功,但卻拉近了與張易之等人的距離,短兵相接,廝殺聲四起。


    奉宸府的武士手底下的功夫不弱,收拾三五個官兵不在話下,可惜,好虎架不住群狼,官兵像是螞蟻一般,無窮無盡,沒用多久,他們便丟下一地的屍體和馬匹,倉皇敗退。


    官兵仍舊窮追不舍,用上了他們的馬匹,距離愈發迫近。


    “官兵?竟然是官兵?”張易之一邊亡命奔逃,一邊念叨,臉色猙獰可怖,他的胳膊上插著一支流矢,鮮血殷紅。


    前頭突地出現了一片黑壓壓的騎士人影,張易之亡魂大冒,心涼了半截。


    “我命絕矣”


    “張侍郎,何故如此狼狽?”一聲清冽的問話,讓張易之眼睛大亮。


    張易之隱約瞧見了騎士中間的一輛馬車,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揚聲唿喊,“謝娘子救我,有官兵謀反,意圖截殺我”


    馬車中,謝瑤環眯著眼,綻開個燦爛的笑容。


    等的,就是這句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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