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崇訓神情嚴峻,快馬加鞭,奔迴梁王府。


    “父王何在?”


    “在書房……”門房話沒說完,武崇訓已然一陣風衝了進去。


    他腦子雖不算太靈光,但也識得輕重。


    父親武三思交代他尋摸少年俊彥,能配得上妹妹方城縣主的,自要到累世宦門,或者高官顯爵的府邸裏頭找。


    他一人人脈有限,少不得唿朋喚友,同宗同族,七大姑八大姨,像是臨川王武嗣宗家的同輩,表叔宗秦客府上的弟兄,還有東宮中交往密切的同僚裴光庭等人,都動員了起來。


    此事關乎妹子的名節,他少不得千叮嚀萬囑咐,要眾人務必謹慎行事,萬不可泄露行藏,更不可大肆宣揚。


    不料,短短兩天之後,他便聽到許多耳報,神都豪門子弟,私下聚宴遊獵,多有議論梁王府掌上明珠在尋覓如意郎君,雖不至於街頭巷尾盡人皆知,也成了個不能公開的秘密。


    所謂話傳三遍,麵目全變。


    以訛傳訛之下,漸漸有些不堪言辭,說是方城縣主年少慕艾,動了凡心,顧不得雲英未嫁之身,也不理會未婚夫吐蕃世子赤德祖讚,要尋可心人入幕,攜手共赴巫山。


    皇族之中,放浪貴女本就多有,蓄養麵首不勝枚舉,也有不少人順著石榴裙帶,成名成家,躋身廟堂,竊權弄勢,享盡風光,方城縣主尋如意郎君的流言像是一點火星,掉落在大捆大捆的幹柴上,一日風行千裏,越傳越是下流。


    武崇訓今日出門,本是與裴光庭約好了,與河東裴氏的幾個兒郎會麵。


    才出坊門不久,便遇到好幾波類型各異的青年男子,攔在他的馬頭前,毛遂自薦。


    壯碩美男賣弄一身腱子肉,文才美男賣弄詩詞歌賦,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足足攔了他大半個時辰,他一時錯愕,後頭漸漸弄清楚緣由,暴怒不已,喝令護衛暴力驅趕,將這些騷浪的男子暴打一頓,驅散了開去。


    出了這種咄咄怪事,武崇訓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哪裏還顧得上裴光庭的邀約,趕忙打道迴府,向父親武三思稟報,商議破解之法。


    “誰在裏頭?”書房前,有個西席幕僚守著,門戶緊閉,武崇訓急得冒煙,還是不敢硬闖,揚聲詢問。


    “太孫殿下武師傅宋璟”


    “宋璟?”武崇訓聽到這個名字,放下了心思,這人沒有實職,不值一提,“速速通稟,我有十萬火急的要事求見父親”


    那幕僚麵露為難之色,“殿下交代了,不可攪擾……”


    “滾開”武崇訓哪裏還有耐心,一把將他推開,來到門前,啪啪敲了兩下門,“父王,孩兒崇訓求見”


    裏頭靜了片刻,傳來武三思的聲音,竟有幾分解脫之意,“進來吧”


    武崇訓推門而入。


    宋璟站起身來,微微躬身施禮。


    武崇訓隨意瞥了他一眼,這人不過幾日不見,又蒼老了幾分,滿臉都是憂國憂民,四十許的年歲,正該年富力強,瞧著竟是頭發花白,像個老翁。


    “宋師傅的金玉良言,本王自會轉達到太孫殿下駕前,以盡匡扶之責,今日小犬無狀,攪擾了談興,本王便不多留宋師傅”武三思很是客氣,溫言軟語,很是誠摯。


    “多謝殿下,臣,哎……”宋璟嘴唇動了動,似是有千言萬語要說,終究化為一聲歎息,“臣告退”


    宋璟緩步離去,一路搖頭歎息。


    武三思指了指窗戶,吩咐道,“將窗戶打開,透透氣”


    武崇訓才要開口,被父親堵住,也不敢分辨,快步去開窗。


    武三思揉著額角,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錯了,要成大業,自要禮賢下士,延攬人才,所以他花了些心思與宋璟往來,與他會麵,從來都是單獨在密室,以示敬重。


    但宋璟此人,行事愈發偏執剛直,稍有不合禮法,便喋喋不休,又一味愚忠東宮的李顯和李重俊父子,連權策都容他不得,他自己怕也是無福消受,隻可惜了一番功夫。


    搖搖頭,武三思萌生悔意,心境頗為鬱悶,抬眼一瞧,長子欲言又止,畏畏縮縮,更是不悅,“慌慌張張的,有何要事?”


    武崇訓見武三思臉色陰晴不定,想到自己捅的簍子,心生畏懼,不敢大咧咧說出,正在猶豫的當口兒,聽到武三思開口問,不由雙膝一軟,噗通跪倒在地,“父親,孩兒無能,辦差出了岔子”


    武三思心下一緊,旋即放鬆,漫不經心,“東宮的差事,出了什麽岔子?”


    “不,不是”武崇訓咬咬牙,索性和盤托出,給妹妹尋覓如意郎君不順遂,反倒汙了妹妹的名聲。


    “混賬”武三思聞言暴跳如雷,再也坐不穩當,拿起桌案上的硯台,奮力一擲,重重砸在武崇訓的頭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啊呀……”武崇訓痛唿一聲,跌坐在地,趕忙跪好求饒,“父親息怒,孩兒知錯”


    “唿哧唿哧……”武三思仍舊怒氣難消,大步上前,狠狠踹了武崇訓一腳,將他踢成個滾地葫蘆,“說,你都找了哪些混賬幫忙,誰的嫌疑最大?”


    武崇訓哆裏哆嗦,將自己的狐朋狗友都供了出來。


    “有裴光庭?”武三思眉眼一厲,本能地對這個武崇敏的跟班起了疑心。


    “應當不是他”武崇訓思量再三,卻是開口否定。


    “為何?”武三思追問。


    “光庭曾多番規勸,說是此事關乎閨譽,不宜尋太多人襄助,人多耳雜,有第三人知,便有無數人知……孩兒,沒聽他的”武崇訓滿臉追悔。


    “哼”武三思冷聲一哼,眼睛閃了閃,此事既已流濫,一時半會兒也難以追究,“你,持我帖子,速速前去洛陽府麵見蕭至忠,就說,府中有逃奴在外為禍,散布謠言,汙穢王府清譽,讓他看著辦”


    “是”武崇訓得了主心骨,匆忙離去。


    武三思定了定神,站起身來,緩步向後院行去,他要安撫住女兒方城縣主,也要嚴厲約束家人奴仆,絕不能讓外頭的汙言穢語,傳到她的耳中。


    與此同時,懷仁坊,安樂公主府。


    “哈哈哈,天助我也”


    安樂公主李裹兒仰天大笑,豪邁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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