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東宮,正殿旁的一處閣樓。


    “吱呀……”


    一處偏門打開,閃出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衣衫不整,尋了個隱蔽的小徑,貼著牆根走動,發出嘿嘿嘿的獰笑聲。


    背後房內,有女子低聲飲泣,在正殿單門獨戶居住的,都是太子李顯收房受用的宮女。


    李裹兒主事之時,會選擇其中幾個,授予妃嬪媵嬙,品階不等的名位,以便籠絡東宮內外的人心,收服一些家族勢力。


    她出宮開府之後,李重俊上位,懷著滿腔陰毒憤恨,外寬內忌,對東宮上下都極為刻薄,動輒便是肉刑加身,至於封賞這等好事,且等著去吧。


    因此之故,李顯寵幸過的宮女,除了換了地方居住,衣食用度,竟與普通宮女無異。


    東宮中稍有權勢的內侍宦官,常常借著搜檢、進禦、檢驗有孕等機會,對這些宮女大肆猥褻,更囂張一些的,便侵門踏戶,到宮女們的住處,濫施淫威,他們都是宦官閹人,不能人道,往往有些兇殘怪癖,被他們盯上的宮女,往往遍體鱗傷,不敢為外人所知,更助長這些閹人的氣焰。


    “魚太監,可快活了?”


    一聲陰測測的聲音,在黢夜裏猛不丁響起,令那正打理衣裳的身影激靈靈打了個哆嗦。


    “誰?誰在那裏?”此人正是正殿的管領太監魚鉉,臉色煞白,本就尖利的聲音更尖更細,偏又不敢大聲,哆裏哆嗦,聽起來像是悶在鐵匣子裏的響鞭,刺耳得緊。


    夜間光亮熹微,宮牆輪廓高低起伏,綿延轉折,像是迷宮一般,一個拐角處,閃出個魁梧人影,身上穿著衛率的袍服,但卻蒙著麵,懷中抱著一柄長劍,劍鞘過肩,憑空帶來一股子寒意。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是此時出一點聲響,而你又不巧崴了腳脖子,你猜,這哭聲會不會暴露些什麽?”蒙麵人踩著高牆,信步走近,如履平地。


    魚鉉冷哼一聲,梗著脖子道,“咱家可是太孫殿下的人……”


    “你是,也許太孫殿下也不在意你睡了他的庶母”蒙麵人的聲音平穩,口氣卻很大,“但那隻局限於東宮之內,一旦內侍穢亂宮闈的消息,傳到了外邊兒,你再猜,太孫殿下會不會護你?”


    “藏頭露尾的膽小鬼,少嚇唬咱家,你有多大本事,連太孫殿下都敢威脅?你有幾顆腦袋?”蒙麵人話說得太多了,魚鉉是個宦官,最擅長看人眉眼高低,本能就覺得這廝沒有底氣,挺直了腰背,反客為主。


    “嗖……”蒙麵人卻失去了和他鬥嘴的興致,手指一彈,一道白線流星一般滑過,準確擊打在他的腳踝處。


    瞧著飄忽,落在身上才曉得重逾千斤,哢嚓一聲悶響,魚鉉幹脆地摔倒在地,緊咬著牙關,才沒有叫出聲來,額頭上冷汗涔涔,麵上驚惶一片,方才的驕狂自大不翼而飛。


    蒙麵人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地小事,手中有火光冒氣,一明一滅,顯然準備用火折子放火,將事情鬧大。


    “壯士饒命”魚鉉亡魂大冒,叩頭梆梆作響,嘶聲求饒,“壯士饒命,做牛做馬,您隻須開口吩咐,奴婢絕不敢有二話”


    “嗬嗬,拿出來吧”蒙麵人輕輕一笑,沉沉出聲。


    “拿?拿什麽……壯士求財?”魚鉉揣著一絲僥幸,怯生生求證,他自己也不相信的。


    輕易混入東宮,絕不可能是一般蟊賊,這般大費周章,若隻是圖財,隨便拿兩個擺件就足夠幾輩子花用,又何必為難他?


    “嗖……”


    “哢嚓”另一邊的腳踝也斷裂開來。


    “唔……”魚鉉忍不住慘唿出來,又慌忙捂住自己的嘴,連連求饒,“壯士饒命……小的知道了,小的知道了……”


    口中說知道了,隻是爭取點兒時間,少受一點苦楚,心頭卻是亂哄哄一片,將自己經手的機密要事迅速盤點一番,想著可能引人覬覦的東西。


    “壯士,東宮營繕的細目賬單不曾帶在身上……啊,不是,東宮衛率的坐探人手……啊,也不是,太子殿下的脈案倒是在身上,想必壯士沒有興趣……”魚鉉越說越是心虛,聲音帶上了哭腔。


    東宮安排的那批民間醫生,每日都會將脈案給他,但他察言觀色,曉得李重俊對此並無興趣,自然不會去討人嫌,一直放在他身上,不曾遞上去。


    魚鉉絞盡腦汁,實在沒了別的答案,一個頭磕在地上,嗚咽著道,“奴婢無能駑鈍,還請壯士明示,奴婢定當照辦”


    一陣冷風拂麵,魚鉉脖頸的寒毛都豎了起來,胸前伸進一隻手,將幾份脈案取走了。


    那蒙麵人順利完成了任務,心情頗佳,開口多言了幾句,“你不慎崴傷了腳,正殿差事繁忙,你應當是擔當不起的”


    “哎,是,是,壯士說的是”魚鉉身子一緊,點頭不迭。


    破風聲響起,魚鉉抬起頭,已經沒了人影,他頹然跌坐,摸了摸脖子,眼珠子連轉。


    他可以像那蒙麵人交代的一樣,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以崴腳搪塞,後頭的所有事情,都與他無幹。


    也可以將此事稟報李重俊,預先防備異變,但如此一來,他泄露機密的罪過也掩蓋不住,以李重俊的性情,他怕是不死也要脫層皮,而且,那來無影去無蹤的強人,也不會饒過他。


    “算球算球,咱老子犯不著”


    長安,義陽公主府。


    姚佾哼著舒緩的歌謠,將整理好的密件放在權策麵前,上頭群魔亂舞的消息,絲毫影響不了她的好心情。


    權策起身要翻看,卻被姚佾一雙素手按迴了坐榻上,擰身坐在了他大腿上,一一道來。


    “李顯得了重病,死不了,也好不了,就躺著調養,活死人一般”


    “李裹兒已經等不及,預先動作,安排了東宮中的人手,意圖著手散布方城縣主與閻則先的風流韻事,汙穢的話本兒畫冊,圖文並茂,備了不少,這位公主殿下,也是夠惡心的”


    “崇敏在催促你的消息,咒日快要含糊不過去了”


    “嗬嗬,還當他是長大了”權策搖搖頭,武崇敏降服裴延休,令他刮目相看,沒想到,換個大點兒的場麵,還是麻了爪子。


    “當如何應付?”姚佾覺得紛亂如麻,難以措手。


    權策嘿然一笑,嗅了嗅她的發香,“再簡單不過了,李顯不行,東宮必要有一人能立住才好,不然平白便宜了李旦和武三思”


    “李旦離得遠,暫時不理他”權策把玩著姚佾發髻上的簪花,動作溫柔,所言,卻殺伐決斷,蕩人心魄,“陷武三思,挾李重俊,李顯嘛,該去就去了吧”


    “那李裹兒那裏呢?”姚佾眼中閃著星星,溫馴地伏在他懷中。


    “小兒女把戲,由她去玩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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