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宮,政事堂。


    楊再思再次來到狄仁傑簽押房。


    他本心裏是不願來的,與狄仁傑放對幾次,唇槍舌劍之間,從沒有占過上風,已然夠他心中發怵,中間還隱約摻雜了權策,更令他心生懼意。


    然而,張易之卻似是對侄女婿李重福真的上了心思,三天兩頭動問此事,他也不得不時常來此走動,以表盡心。


    這也是他為官多年的經驗所得,上峰關注的要事,不管成效如何,姿態必須先擺了出來。


    “吱呀”一聲,有人自狄仁傑簽押房出來。


    “見過楊相”秋官尚書宋璟拱了拱手,神色有幾分不豫,“先給楊相道喜了”


    留下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拂袖而去。


    他作為權策的夾帶中人,權策出手影響太原王氏血案的走向,自也沒有瞞著他,因為此事,他對狄仁傑的觀感大惡。


    以往他不是沒有經手辦理過政治案件,加入權策陣營之後,行事時常有所偏向,但由始至終,他辦案針對的都是朝中權鬥的局中人,令他們自食惡果,沒有無辜之人。


    像狄仁傑這般操弄,大鳴大放為最大的罪嫌張目,反倒迫使旁人去尋個清白大族做了替罪羔羊,可鄙至極。


    “沆瀣一氣,屈膝佞幸,枉自背負大名,呸”宋璟啐了一口唾沫,沒有迴秋官衙門,轉到去了大理寺,父債子償,他心頭一口氣難以紓解,且去尋大理寺卿狄光遠念叨念叨,買一場醉去。


    楊再思丈二金剛摸不到頭腦,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輕哼了聲,踏步進門。


    “狄相爺……”話剛出口,狄仁傑揮手打斷。


    “楊相,恆國公的意圖,本相盡知,多得權右相支應,此案已然順利定讞,等過了禦前,便公布天下,也不必總勞動你大駕來我這裏,請迴”


    狄仁傑的心氣似乎也有些不順,直接逐客。


    費心盡力,不惜名譽遭損,爭取來的案件急轉彎,他將權策的作用點出,自己卻絲毫沒有居功的意思,也沒有賣好的態度,一副迫於張易之壓力,不得不讓步的姿態,似是並不指望東宮買他一個人情。


    這也是他的中立之術,他可以暗中維持朝堂平衡,卻須與各方保持妥當距離,一旦身上留了某種印記,他的中立地位便毀於一旦,弊大於利。


    楊再思又遭了一噎,聽狄仁傑的口風,似乎是個好消息,不僅能給張易之交差,搞不好還能含含糊糊弄來一樁功勞,哼唧兩聲,留了句場麵話,“狄相爺睿智,自當有明智之舉,皆大歡喜,當然最好”


    一溜小跑,往仙居殿配殿跑去,但卻未能見到張易之,他們兄弟被武後召去寵幸了。


    連遭冷遇,楊再思心情大壞,悻悻然打道迴府,也不迴政事堂辦公了,到了宰相位分,早已不在五行中,曠工之類的,自無人敢於多嘴多舌,再說了,曠工最多的,須輪不到他,權策權右相,已經告假數日,緣由也是可笑,竟是因妾室有了身孕。


    這等荒唐的借口,陛下竟也準了,真真是偏寵得沒邊兒了。


    新安縣公府,琴心小院兒。


    權策並沒有虛言,伴在芙蕖身邊,陪著她說話解悶兒。


    芙蕖不易。


    早早跟了他,正值他飽經風霜之時,權策扯了個理由,未曾與她圓房,熬到權策十八歲,才得以如願以償,做了真正的同命鴛鴦,她卻是個心思細膩的,為了避免庶出子女在前,令權策難為,結?兩載,小心服藥規避,直到雲曦進門,權衡誕生,她才開始求孕,到底是傷了身子,一直未得順遂。


    這些苦楚,義陽公主府、新安縣公府的管事仆役們,都看在眼中,芙蕖終於稱心如意,闔府上下,都為她歡喜。


    “來,張口”權策捧著一碗濃濃的魚湯,坐在床榻邊,拿著湯匙,送到芙蕖嘴邊。


    “夫君,奴奴的月份還小著,可以自己來”芙蕖臉色羞紅,小聲做著抵抗。


    權策大搖其頭,“不可不可,最是月份小的時候,才要格外注意,且聽話”


    芙蕖看了眼他的身後,見沒有旁人跟著,才張開紅豔豔的雙唇,用了幾口,便道是喝不下了。


    權策也不意外,將湯碗撤下,這幾日,他一再說要少吃多餐,花樣翻新,隔不了多久,就弄點吃食出來給她,挖空心思迴想適合孕婦的吃食,甚至動念要弄豬肉排骨,權祥阻攔不住,便稟報給義陽公主,義陽公主親自出麵鎮壓,才悻悻作罷。


    “你是起身走動走動,還是歇著?我再去廚下瞧瞧”權策將芙蕖扶了起來,喚了侍女進來看顧,自己端著漆盤,轉身就要為下一波餐食做預備。


    “夫君”芙蕖趕忙伸手拉住他,擺手將侍女又趕了出去,投入到權策懷中,喁喁細語,“夫君疼我愛我,芙蕖都記在心底裏,可是,夫君在外頭,是朝廷宰相,在府中,還有夫人,還有元光,這般偏疼,芙蕖心中不安呢”


    權策嗬嗬而笑,輕撫她的如雲青絲,“雲曦雖不善表達,也是心疼你的,咱家丁口簡單,相互扶持體諒,也是分所應當,莫要多思多想,萬事有我在”


    芙蕖還待說什麽,卻被堵在口中,咿唔兩聲,滿身無力,軟成一團。


    雙曜城,東宮。


    韋氏坐在銅鏡前,盛裝打扮,穿著實在是一門藝術,看似所有該有的衣物都已經上身,但可以嚴嚴實實,也可以大片露在外頭。


    韋氏滿頭珠翠,身上淡紫錦衣如同雲霞,灼灼生輝,更增嫵媚顏色,與一身雪白相映生輝。


    “母妃,您要去何處?”李裹兒噔噔噔幾大步闖了進來,見到韋氏的豔麗模樣,若有所思。


    韋氏嫣然一笑,風情四溢,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李裹兒的額頭,嗔道,“母親要作甚,還要向你通稟不成?”


    李裹兒為這一股豔光籠罩,愣了愣神。


    “太子妃殿下,平恩侯求見”


    “這奴兒來做甚,女兒去打發了……”李裹兒俏臉一虎,當即要發作。


    “裹兒”韋氏輕叱一聲,“他現在有些用處了,你不可再頑皮,先迴去,母親且聽聽他有何說辭”


    未幾,李重福趨步進來,跪下道,“母妃,恆國公傳話,狄仁傑將太原王氏血案卷宗上呈陛下,他留意了下,上頭沒有提及東宮的幹係,一應罪責,歸於並州大族張氏,人證物證齊全,陛下以傳下旨意,令並州大都督來衝籍沒張氏全族,並在天下各道各州府張榜布告,以為警示”


    意外的,韋氏並沒有流露出歡喜之色,反倒有些惋惜模樣,深吸一口氣,擺擺手,“本宮知道了,你退下吧”


    李重福走後,韋氏在殿內沉靜片刻,蕩聲一笑,“又落空了,卻是好事多磨呢,真到了磨好那日,定要折騰你個不眠不休,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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