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州都督府,後軍總管李多祚率部抵達未久,便幫助諑州都督鄭重恢複了涿州全境,他也接到了蘇仁師的黃獐穀設伏命令。


    李多祚在輿圖上比劃了一下,鎖定了黃獐穀的所在地理,乃是遼東城通往柳城、新城的要道,便深信不疑。


    “老天有眼,好教我翁婿二人為族中兄弟複仇”他是靺鞨族人,入中原為蕃將許久,酋長大祚厲對他不鹹不淡,他卻始終未曾與靺鞨斷了聯係,聽聞契丹人暗殺了不少靺鞨要角,國仇家恨相疊,切齒不已,眼下蘇仁師破了新城,再設伏黃獐穀,契丹雖不至於滅亡,也將轉衰,白山黑水,誰說定要是契丹人的領地?靺鞨人同樣可以。


    野唿利盯了那傳信校尉一眼,蘇仁師發布軍報不是一遭兩遭,這份軍報的文風與以往一脈相承,都是報捷之中夾雜著行軍命令,簽押印信關防都對得上,應當屬實,他的疑慮是另一方麵,“你且說說,契丹軍前,主事之人是誰?”


    “乃是無上可汗李盡忠……不,是契丹酋長李盡滅”傳信校尉一頭冷汗。


    野唿利卻沒有心思挑他的理,自顧自沉默下來,思量心事,腦子裏迴響著出征之前,權策的叮囑,“事出孫萬榮,當無大礙,事出李盡忠,務必謹慎”。


    “你且迴複蘇大總管,李多祚得令,自會遵命行事,不日拔營,前出黃獐穀,若有違期失約,甘當軍法”那邊廂,李多祚已經洪聲給了軍令狀。


    傳信校尉施禮而去,李多祚不停發號施令,親兵護衛一股腦兒湧了出去,野唿利猶豫了下,沒有攔著,“嶽丈,小婿以為,契丹狡詐,即便有大總管軍令,還當小心謹慎……”


    “不必多言,你我情分上是翁婿,公務上卻分屬兩軍,雖然名義上你歸我統帶,然而藍纓軍傾注權郎君心血,陛下寄予厚望,輕易閃失不得,你按照權郎君交待行事便可……區區四千人,也不幹大局”李多祚揮手打斷他,將裏外分得清清楚楚。


    聽到李多祚這麽說,野唿利反倒局促了起來,“嶽丈,小婿並無此意,隻是小心無大錯,以小婿之見,還是派出探馬查探分明之後,再行大動,才算妥當”


    “嗬嗬嗬,凡事求穩,你卻是比我還像個老翁”李多祚留下一句褒貶不明的話,一擺披風,揚長而去,“我將令已然下達,且軍機稍縱即逝,怎容你瞻前顧後?我自領右羽林衛主力先行出發,你率藍纓軍所部殿後,我會將軍機謀劃傳達與你,隻要不妨礙手腳,許你自行其是”


    “末將領命”野唿利也不多糾結,躬身領命。


    李多祚督率右羽林衛大軍,全軍上下隻攜帶十日口糧急行軍,出涿州,繞過營州,踏過紅山達壩,沿著老哈河直下。


    他行軍的確很快,卻有比他更快的。


    前軍麻仁節所部選擇了與他相同的行軍路線,在李多祚率軍踏入契丹邊境的第二日,後發先至,衝到了李多祚前頭,並不招唿寒暄,晝夜不停行軍,迅速將李多祚部遠遠甩在了後頭。


    “奶奶的,前麵是姚崇佬倌兒押運的運糧隊,咱們糧食不多,正好用他的補上一補,也省得便宜了李多祚”宗懷昌喜出望外,張羅著就要帶人搶糧。


    “宗將軍,糧食便宜了李多祚隻是小事,功勞便宜了李多祚,你哭都找不到墳頭,休要貪圖些蠅頭小利,趕路要緊”向來緘默的燕匪石,破天荒開口斥責。


    “燕將軍所言是正理,軍機至重,到了黃獐穀,完成伏擊重任,斬了李盡忠的狗頭,別說糧餉,便是金銀財貨奴仆,想要多少,本總管都敢做主給你”麻仁節也是火急火燎,聲音在嗚嗚的風聲中聽不太真切,既要製止宗懷昌的心血來潮,也不能激怒了他,連哄帶勸,很是費心。


    “也不知是誰當初疑神疑鬼……”宗懷昌熄了心思,口中嘟囔,他使人探聽到涿州李多祚後軍也收到了急行軍伏擊指令,麻仁節和燕匪石兩人就像是被獵狗追攆的野兔子似的,瘋了一般趕路。


    他卻不知,真正讓麻仁節下定決心的,卻是他曾經痛毆過的司戈衛士一句話。


    “看這封信中的意思,蘇大總管有所顧慮,應當是不希望你們真的聽令前去,怕是有些不妥當,麻總管多加小心”


    司戈衛士是蘇仁師的心腹,對他的習性了如指掌,品咂出一些蛛絲馬跡,真心誠意勸說麻仁節等人周全考慮。


    豈料,麻仁節細細聽了他的分析,連連點頭認可,最後卻當著他的麵,悍然下令全軍整備急行,前往黃獐穀。


    司戈衛士大感駭然,來不及開口勸說,便被燕匪石斬掉了項上人頭,陰險背主之賊,留他多活這些日子,都是便宜了他。


    麻仁節督促全軍狂飆突進,心無旁騖,姚崇卻是嚇得不輕,他碰到的丘八,尤其是戰時,極少有講道理的,他親自押運的這批軍需物資,種類數量都是蘇仁師親口安排下來的,若是被不講理的丘八半路搶了去,運糧失期的大罪,足以要了他的性命去。


    “靠邊,全都靠邊,人在前,車在後,馬草、粗糧在前,細糧精米在後,休得出差錯”姚崇厲聲嗬斥手下的鋪兵和民夫,迅速整理好隊伍,隻盼著能盡量減少一些損失。


    騎兵獵獵,步卒如雲,行軍迅猛,所過之處,風行草偃,足足兩個多時辰,漫長的軍伍才走完,從頭到尾,都無人停下來搭理他們。


    姚崇鬆了口氣,口中念叨,“秋毫無犯,軍紀嚴明,實在難得,迴頭定要打探一下,這是哪支軍隊,上奏疏請朝廷褒獎”


    運糧隊轔轔再起行,入夜時分,抵達老哈河中遊,簸箕山麓,蘇仁師曾經駐軍的地方,天色漆黑,對麵不見人,容易走散,而且他們並非軍伍,深入敵境,若是點燃火把行路,容易招來窺探,便隻能停止行進,紮營夜宿。


    “希律律……”


    “噠噠……”


    “咚咚……”


    深夜,靜寂的四野傳來一聲聲馬嘶,急促的馬蹄聲和腳步聲緊跟著響起,地麵為之震動。


    姚崇驚覺而起,果斷下令民夫分散到各自糧車,鋪兵聚集在前,結陣自守,派出幾個騎士打探情形。


    “刺史,是大周,是大周的軍馬”騎士的迴報,令人先喜後驚。


    姚崇苦苦一笑,他可是不敢相信,自己有那麽好的運氣,能連續碰到兩撥軍紀嚴明的兵馬,大軍之中分出一彪人馬,朝他們衝了過來。


    “你們是何人?”


    “大周濮州刺史姚崇,奉大總管軍令,押運糧秣至此”


    “本將乃右羽林衛所部,天黑路滑,且多加小心,就此別過”


    為首之人,看不清麵目,搭了兩句話,便縱馬離去,頭頂的盔纓和身後的披風在風中飄揚。


    “我大周有此強軍,有此強將,何懼區區契丹?”姚崇心神激蕩,周身激情燃燒,“傳令下去,鋪兵點燃火把,兩側引路,民夫居中,以繩索前後相連,連夜趕路,必不得令我大好功勳男兒忍饑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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