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查實,刺殺二郎侍女的兇徒,兵分兩路,一路兜兜轉轉,卻行跡明顯,去了上林坊義陽公主府,另一路百般隱匿,時伏時出,最終去了一處外宅,經盤查,那裏是春官尚書武三思府上管事的宅子”


    借用了府上老供奉,武延義就失去了行動主導權,老供奉在武承嗣書房裏,向他們父子二人稟報查探結果。


    事到臨頭,武延義反倒麻了爪子,口中念念叨叨,“堂叔,應當,當不至於,遠日無怨,近日無仇,堂叔何必為難我?何以對晚輩的侍女痛下辣手?應當不是,你們可查探仔細,有無第三路?”


    “二郎交辦的差事,不算複雜,老奴帶人做些守株待兔,尾隨跟蹤的小事,要是這都會有所差池,老奴自刎謝罪”老供奉雞皮一樣褶皺縱橫的臉頰陰沉冷峻。


    “怎麽會?難道真是權策這廝作祟?”武延義站起身,在書房走來走去,恨恨一跺腳,邁開大步就要出門。


    “站住”武承嗣沉聲喝止,搓了搓眉心,“此事你撂開手,自有為父處置,你不是一直苦思重騎兵保持隊形事宜,至今無解麽?明日你去義陽公主府,向權策請教一下”


    “向他請教?”武延義尖叫起來,雙腳離地,幾乎跳了起來。


    “哐當”武承嗣拿起手邊硯台,奮力砸向武延義,正中他肩頭,漆黑的墨汁淋了他滿頭滿臉,“混賬東西,你再跳幾下給為父看看,莫不是要跳到為父頭上不成?”


    武延義心緒不平,不敢再紮刺,嘴上仍是不服,“請教權策,還不如去請教幾位軍中宿將呢?”


    武承嗣揉了揉太陽***子的愚蠢超出他想象,不得不掰開了揉碎了喂給他,“請教隻是順帶,你盡管去,看他反應有無異常”


    武延義恍然,滿臉喜色,“孩兒明白了,若他裝作不知道孩兒演訓重騎兵,或者直接幫我,就一定是心中有鬼”


    武承嗣向外揮手,將他趕出去,緩緩吐出一口氣。


    “主人,您,欠考慮了”老供奉突然出身。


    武承嗣皺著眉頭向他看去。


    “將夜之時,周身塗黑,陰陽難辨,不吉啊”老供奉望著緩緩沉下的夜幕,幽幽說道。


    武承嗣抽抽嘴角,沒當迴事兒,仰著臉,嘴角向下耷拉著,“武三思,逼我太甚……”


    翌日朝堂上,有殿中侍禦史彈劾彈劾春官侍郎營私舞弊,虛列名目,侵吞筵饗公帑,巧取豪奪,掠奪民脂民膏,斂財數十萬貫,彈章有理有據,還有賬本,錢帛進出,清晰明了。


    武後怒,令春官衙門對質,鐵證如山,侍郎伏地請罪,將一應罪責全都攬在自己身上,願將贓款迴吐,以減輕罪過。


    朝議罷官奪職,流放三千裏。


    又有夏官衙門負責兵事的郎中上奏,千騎演練,正是錢帛緊張之時,可將這筆錢帛撥付千騎,以支持內附典禮大事。


    武後製令準許。


    武三思全程不發一言,麵上團團和煦,不見喜怒,見提及千騎演練缺錢款,主動表示春官衙門主客司有專款用於外藩內附,可擠出些錢帛支應,很是嘔心瀝血,一心為公。


    武後隻是淡淡瞟了他一眼,未曾出言嘉許。


    待散朝迴府,又聞報,家中有個得用的外管事死於非命,橫屍在藍田縣郊野。


    “啪”


    武三思的春風臉到底堅持不下去,將手中象牙笏板重重摔落在地,七零八碎。


    上林坊,義陽公主府。


    權策樂譜初步編成,遍邀文人墨客,風雅同僚宴飲,請各路高手為他把關斧正,自平康坊、教坊司請來大批樂伎,將樂曲一一演奏,每個曲譜雖都是單一樂器,但卻規模龐大,人數眾多,演奏起來,氣勢逼人,聲震四野,樂聲灑遍角角落落,響遏行雲,整個上林坊,都籠罩在磅礴大氣的清樂之中。


    “大郎樂譜,改編部分以單樂器淨化,清亮素雅,但都是舊調,聽來雖有些新鮮,並不足以令我有感”崔融搖頭晃腦點評,臉上泛著蕩漾之色,“但新曲卻煞是撩人心扉,最得我心者,乃是梅花三弄也,纏綿悱惻,幽愁暗恨,情真情癡,真真撓中我癢處矣,來來來,諸君,梅花有三弄,當浮三大白”


    眾人轟然響應,觥籌交錯。


    “崔學士格局到底不夠,囿於男女之情”宋之問搖著頭表示不屑,“我最喜者,乃是這曲出水蓮,高潔清邁,曠世逸群,真乃我輩真君子寫照”


    “宋學士所言,深得我心……”盧照印立刻跳出來支持,但也頗有些人喜歡男女情愛的調調,雙方各執一詞,爭論不休。


    座中年紀最大的豆盧欽望以手捶桌,咚咚作響,製止了喧鬧嘈雜,“諸君,權郎君不通樂理,不會樂器,竟能作曲,真所謂生而知之者,老夫心中甚是嫉妒,當令他自飲三杯,以解我心頭之不悅”


    眾人起哄,權策樂得湊趣,把起酒盞,連飲三杯,“諸位,曲中有意,有情,亦有人,我最得意者,乃是將軍令,此曲因天後駕前之謝女官而生……”


    權策講起了故事,聲情並茂,將謝瑤環吹捧得成了武曲星下凡。


    此間眾人,多是風雅之士,於政治並不十分敏感,聽了故事,口中嘖嘖讚歎,崔融又起了花花心思,“大郎所言,我有所感,平康坊有一勾欄,名曰女兒郎,其間紅官清官,俱是男兒打扮,頗有意趣,異日可一同前往,以此曲將軍令佐酒,想必別有一番滋味”


    “有如此美妙去處,自不可缺席,同去同去”好這口兒的文人雅士不少,紛紛邀約。


    “哈哈哈”院中笑聲朗朗,充滿快活空氣,權策置身其中,緩緩醉矣。


    “大郎,武將軍求見”權祥的通報聲,讓眾人頓時一靜。


    權策醉態可鞠,揚手請客人進來,見了武延義,星眸朦朧,“武將軍,無事不登三寶殿,此來何事?”


    “權少卿,可還能商議正經事?”武延義看了眼周邊一片狼藉,以袖掩鼻,退開兩三步。


    “此時正是最靈光之時,速速道來,待我酒醒,怕懶得搭理你”權策搖晃兩下,有些放浪形骸的意思。


    “重騎當如何維持隊列?”武延義眯著眼問道。


    “此事易爾,隻須……且慢,我為何要助你?”權策張口就答,說了半句,捶捶腦殼,又收了迴去。


    “條件盡管提”武延義神色稍鬆,有些許期待。


    權策哈哈大笑,“諸君,且為我作證,我為武將軍出一策,武將軍應我一諾,我要旬日之內,滿城盡奏將軍令”


    “妙極妙極,此乃大大盛事雅事也”眾人隨聲附和,奔走唿號,你跌我撞,浪蕩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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