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向來少理掌門俗物,一眾大小事情全由執事長老問羽杭處置。她不是閉關練功,就是與雲清結伴出穀遊曆,常常十天半個月見不到人影。問羽杭感慨之餘不免哀歎同人不同命,笑言早知道當掌門這麽輕鬆,自己當年說什麽也不該放棄。他說得是笑話,但偏偏這麽倒黴被驚鴻聽見了。彼時驚鴻一隻腳才跨進書房,聽見這句牢騷,她迴頭說道:“瞧見沒,我就說他一定在說我壞話呢,你還不信。”


    雲清失笑道:“大哥,這下小弟也沒辦法替你掩護了,您自求多福吧。這一位最近是越來越兇了,我可惹不起。”


    問羽杭立時從主位椅子上站了起來,衝一旁連湛問道:“我說她壞話了嗎,你聽見了?”


    連湛神色不變,低頭抿了一口茶道:“沒有,我什麽也沒聽見。”


    驚鴻氣不打一處來:“行,您二位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她走過去在主位坐下,翻看著各處送來的信件問道:“最近中原武林有什麽動靜嗎?”


    問羽杭道:“中原八大派忙著休養生息,你又約束了門下弟子不許隨意生事,這幾年江湖上竟是難得的寧靜。隻是……”


    “隻是太安靜了,你反倒覺得不安?”驚鴻蹙眉道:“這段時間我也覺得有些不安,總感覺要出事。斷無敵誌在一統江湖。但這幾年來卻一直再無任何動作,這不像他的作風。”


    雲清道:“駐守南方分舵的暗衛迴報,龍門這些年來一直休養生息,發展壯大。門下高手如雲,我看他們所圖不小。”


    連湛道:“中原八大派皆掌控在斷無敵手上,此人野心勃勃,實在是心腹大患。”


    問羽杭是唯一知道斷無敵真實身份的人,卻不便明言,隻說道:“斷無敵不會滿足於中原武林盟主,他已經統一八大派,終有一日會進攻絕情穀的,我們什麽時候也不能掉以輕心。”


    正說著卻聽見外麵大唿小叫,一個小人兒一頭撞進了書房。小人四五歲模樣,生得粉琢玉雕,乖覺可愛,正是雲清與驚鴻的獨生愛女雲朵兒。她幾步衝進來,咯咯笑道:“敢言哥哥,你到底在哪呀,我找不到你了?”


    雲清見驚鴻臉色已經沉下去,急忙上前將女兒一把捉住道:“小祖宗,你怎麽來了?”


    雲朵兒一臉無辜道:“捉迷藏呀,敢言哥哥壞,我都找不到他。”


    驚鴻板著臉說道:“雲朵兒,我是不是剛警告過你,不許來書房胡鬧的?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啊?”


    雲朵兒嘴巴一癟,伏在雲清懷中委屈道:“爹爹,娘親她兇我。”


    雲清見不得女兒這樣,連忙哄道:“好了,朵兒乖,別哭了,有爹爹在,娘不敢兇你的啊。”


    雲朵兒幹哭一會,卻沒有淚水,一看就是假的。驚鴻氣不打一處來,瞪了她一眼道:“少拿你爹當擋箭牌,你給我下來站好了。”


    另有一男孩急忙忙奔進來道:“雲朵妹妹,你怎麽跑這裏來了?”卻是問羽杭的兒子問敢言,他年方七歲,眉眼間像極了母親白素女。眼見父親瞪了自己一眼,他忙拉上雲朵兒就要跑,驚鴻便叫道:“敢言,雲朵兒淘氣,你不要事事都慣著她。成天瘋玩,像什麽樣子?”


    敢言迴頭道:“可我是哥哥呀,慣著她也是應該的。雲朵妹妹還小,正是玩鬧時候,九姑姑,您不要生氣了。您太嚴肅了,對妹妹也太嚴厲了,這樣不好,您看我娘多溫柔……”


    驚鴻及時打斷他:“行行行你別說了,我怕了你了。小小年紀怎麽這麽囉嗦,比你爹還囉嗦,帶雲朵兒玩去吧。”


    敢言看一眼問羽杭道:“爹,您被九姑姑嫌棄了。”


    問羽杭笑罵道:“快走吧,廢話這麽多。”


    敢言拉起雲朵兒就跑,門檻挺高,雲清在後麵看著擔心不已,囑咐道:“慢點跑,你倆小心著點。”驚鴻便扶額歎道:“行了吧,他倆在絕情穀從來都是橫衝直撞,別人小心他們還差不多。”


    雲清道:“小孩子嘛,哪有不淘氣的,你不必這樣嚴厲吧?”


    驚鴻撇嘴:“沒辦法,你非要當慈父,那我隻好做嚴母了。再不管教著,明天就該上房揭瓦了。”


    問羽杭笑道:“行了,小孩子淘氣點不算什麽,我像他們這般大時可調皮多了。敢言說得沒錯,你太嚴厲了。”


    驚鴻哼道:“聽說過,您小時候可是絕情穀一霸,敢言跟雲朵哪比得上您當年的光輝曆史,對吧?”


    問羽杭道:“錯,當年絕情穀有兩霸,師父常說我們人嫌狗厭。”


    驚鴻奇道:“還有一個?另一個是誰,我怎麽沒見過?”


    問羽杭道:“你對麵坐著呢。”


    對麵坐著的是連湛,他向來不苟言笑,為人端方正直,驚鴻與雲清都一臉驚異,不可置信道:“二哥?您隱藏挺深啊?”


    連湛咳嗽道:“怎麽說著說著扯上我了?知道就行了,不許外傳。”


    笑過一陣,忽聽外間有弟子說道:“啟稟掌門,麒麟洞主、巨鯊島主於穀外求見。”


    驚鴻皺眉道:“他們怎麽來了?”麒麟洞、巨鯊島等二十三家幫派早年臣服於絕情穀,是為絕情穀附屬。但後來多半都歸降了龍門,如今隻剩下不到十家。這些人都舉家遷居在絕情穀外,與外十堂一樣,素日不得傳召並不會前來。驚鴻心中莫名有些不安,說道:“叫他們進來說話。”


    “是。”弟子領命而去,過得盞茶功夫,便引了兩人進來書房,正是麒麟洞洞主與巨鯊島島主祝歡。兩人都是一臉怒容,見了驚鴻也不行禮,隻說道:“姚掌門,我二人今日是專程前來討說法的。我們兄弟臣服於絕情穀,甚至舉派遷來西域定居,一直安份守己,沒想到卻無故遭此大難。您若不給我們一個說法,不清理門戶,此事斷然幹休!”


    一番話說得嚴重,驚鴻心中一沉道:“二位當家稍安勿躁,究竟發生了何事?”


    祝歡恨恨道:“幾天前原是百鬼幫白幫主的壽辰,我與麒麟大哥,紅梅寨孫當家,一品堂柳老大等幾個兄弟前去吃酒。絕情穀九堂堂主孫穆人、十堂堂主邱寧不請自來。白幫主與他們也算交情不淺,便請入正廳上座。哪知酒後亂性,當晚趁著所有人醉酒,孫穆人竟強闖白家內宅,白家女兒為保清白便尋了短見。孫穆人眼見事情鬧大,一不做二不休,竟將白氏內宅一十七口人盡數殺死滅口。”


    他所說之事太過駭人聽聞,驚鴻心中驚愕萬分,看一眼問羽杭,問羽杭也是臉色難看到極點。此事若是真的,這十家幫派同氣連枝,必定不會善罷甘休,一怒之下反了絕情穀也有可能。隻是那九堂堂主孫穆人雖然好色,但向來膽小,他會做下這種禽獸不如之事嗎?此事大有古怪。


    麒麟洞主是最忠於絕情穀的,眼見驚鴻望向他,他也隻能無奈道:“此事我親眼所見,千真萬確。孫穆人殺人之時被我和柳老大撞破,邱寧背後偷襲,柳老大慘遭滅口,我也是好不容易才逃了出去。”


    雲清問道:“不知百鬼幫白幫主現在何處?”


    祝歡怒道:“白幫主逢此大難,報仇心切,不顧我等勸阻,往中原投斷無敵去了。”


    果然!驚鴻總算知道此事古怪在哪了,若是所料不錯,此事定與龍門、與斷無敵脫不了關係。她深思片刻,緩緩道:“二位當家放心,此事我一定會給百鬼幫一個交代。若孫穆人與邱寧真做下此等禽獸不如之事,我絕不姑息。五哥,派人去九堂十堂叫孫穆人、邱寧進穀對質。”


    “好。”雲清知事關重大,也不叫人,自己親自出去了。書房內死一般寂靜,端坐下首一直沒說話的連湛忽然問道:“祝當家,不知白幫主的壽辰是哪日?”


    祝歡道:“三天前,六月十一,你問這個幹什麽?”


    “六月十一?”連湛重複了一遍日期,便不再說話,也不迴答祝歡的提問。驚鴻看了自家二哥一眼,知道他定是有了什麽發現,隻是外人在場,不方便說罷了。


    絕情穀外九堂、外十堂皆坐落在絕情穀外很遠的地方,一來一迴至少也得大半天,雲清卻不過兩三個時辰便已轉迴。他神色難看,直接走到驚鴻身邊耳語道:“孫穆人、邱寧都死了。”


    驚鴻驚道:“怎麽死的?”


    雲清搖頭:“我不知道,我到的時候,便隻看見他們倆人的屍體,目擊者說他二人是互相鬥毆而死。”


    “好個殺人滅口,姚掌門,你以為殺了兇手此事便可以算了嗎?我們十家幫派同氣連枝,此事絕不善罷甘休!”祝歡武功甚高,饒是雲清故意壓低聲音,也還是被他聽見了孫穆人已死。他再也按捺不住,不顧麒麟洞主阻攔,跳起來大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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