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有注意到,涼亭裏本來一個醉著的大臣,忽然消失了身影。


    這人正是風驍騎。


    他打算在文梧言迴到丞相府之前,就和他談一談,萬萬沒想到,文梧言並沒有迴丞相府,反而往皇宮一角走去。


    這頂轎子一直把文梧言送到了一處冷宮。


    這處冷宮,風驍騎是無比熟悉的——因為,就在之前兩個時辰,他就曾經到過這裏。這裏住著的,正是明媚。


    風驍騎心中吃驚不小:這個明媚既然和付權仙、付權神兄弟倆是師兄妹的關係,那麽,明媚的年紀恐怕也已經六十開外了吧,但明媚看上去怎麽隻有三十多歲的樣子,這是修煉了什麽樣的神通,或者用了什麽樣的保養方法,不由而知。


    但更讓風驍騎感到驚訝的是,難道明媚和文梧言也有什麽神秘的關係嗎?


    而此時的國師付權仙,到底是在玉娘那裏,還是在明媚這裏?


    風驍騎心中都不禁有些緊張,他不太喜歡看到這麽尷尬的場麵。


    隻見轎子在冷宮門前落定。


    這四個轎夫似乎早就知道了規矩,他們什麽也不說,而是一溜煙的跑沒影了,看得出,他們也都身負極高明的功夫。


    這四個轎夫是文梧言的心腹,和那兩個跟著風驍騎而來,後來被付權仙殺死的兩個人,同樣都是文梧言座下精銳弟子門生。


    風驍騎心中算是明白了,原來當初那兩個人,並沒有發現風驍騎的蹤跡,隻是因為風驍騎湊巧來到了明媚這處冷宮,而那兩個人得到文梧言的授意,專門來這座冷宮看看。


    沒想到,這兩個人很倒黴,遇到了心情不好的付權仙,成了付權仙與明媚鬥法的工具,死的那叫一個慘。


    文梧言當然不知道這一迴事。


    他慢慢從轎子中走了出來,望著這座冷宮,滿眼卻是憂思百結。


    冷宮裏沒有簫聲傳來,明媚是否在裏麵?


    文梧言猶豫了好一會,終於還是往前走了起來,推開冷宮厚重的宮門,推門聲像是人的悶哼。


    文梧言走進了這座巨大的冷宮,四周芳草萋萋,樹枝也隨著深夜冷風搖擺。


    誰說樹木花草沒有心事?


    風驍騎也跟著走進了冷宮。


    遠遠看去,明媚所在的房間裏,還點著燈。


    風驍騎看到這燈,隻覺得有些古怪,卻又說不出古怪在哪裏。


    文梧言走到明媚所在房屋的門前,一聲不吭,就是靜靜望著那盞燈。


    過了一會,屋子裏傳出了明媚的聲音,“你來了?今晚又喝多了?”


    讓風驍騎倍感驚訝的是,明媚的聲音說不出的溫柔,這與之前,明媚在付權仙麵前表現出來的風騷,完全就是兩個人。


    要不是明媚的聲音聲線沒有什麽明顯變化,風驍騎真要以為屋子裏麵的人不是明媚,而是玉娘了。


    文梧言苦笑一聲,說道:“你似乎猜到我會來?”


    明媚的聲音充滿柔情,這份柔情,讓任何男人都無法拒絕,“哎……我們第一次認識,也是你醉酒之後……”


    “嗬嗬,那都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


    “是啊……四十年過去了,我已經變成了老女人……”


    “明媚……”


    文梧言的聲音竟似有些激動,說道:“在我眼裏,你永遠都是四十年前,我剛剛認識你的時候,那時你十三歲……”


    明媚不聲不響,似乎也沉浸在了對過去的迴憶中。


    文梧言歎息道:“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當時你可不是這麽說的……”明媚的語氣有著無限哀怨。


    風驍騎聽得簡直都要懵逼了,要不是就在一個時辰之前,他親耳所聽,親眼所見,看到明媚對付權仙愛慕有加,甚至不惜勾引付權仙,他一定會以為,明媚與文梧言之間是真愛。


    這個明媚真當厲害,竟然能夠在國師和丞相兩人之間左右逢源。


    不過,明媚在文梧言麵前,一定是裝模作樣的。


    因為,明媚在付權仙麵前,表現出了強烈的妒忌,可在文梧言麵前,卻掩藏起了自己的真實性情。


    風驍騎心中悠悠一歎:文梧言何等人物,竟然也會被女人所魅惑……


    文梧言苦笑道:“當初我醉心功名,一心想博取一番大事業,如今,我位極人臣十數年,但凡一個大臣能實現的,我都已經實現了。”


    明媚默然了一會,說道:“你既然什麽都得到了,你為什麽還來這裏,自從先皇年老,我也老了,沒有了寵幸……來到了冷宮,不過……那個時候你剛剛當上丞相三年,也算是功成名就了……”


    “明媚,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我能夠當上丞相,與你在先皇麵前美言是有絕大關係的……可是我當上了丞相之後,卻沒能保全住你的位置……我對不起你。”


    明媚的聲音很淡很淡,淡的沒有一絲感情,“不……你沒有對不起我,你隻是不需要我了。”


    這句話,很絕情,也擊中了文梧言心中最痛的地方。


    “你再等等,明媚,你再等一個月,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什麽交代?”


    文梧言猶豫了一下,說道:“總之,是一個應該屬於你的交代,你的青春……你的愛情……你的所以一切……我都要給你一個交代。”


    “你怎麽給我交代?你能做什麽?你雖然在外人看來權威赫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在皇帝眼裏,你不過是看門的一條狗罷了……”明媚終於語氣有了嘲諷之意,因為她也曾給皇帝當過狗……


    “放心,明媚,我已經準備了很久很久,這一次,一定會成功的。”


    風驍騎在一旁心中暗想:難不成文梧言要搞什麽陰謀?


    明媚也是這麽想的,她反問了一句:“難不成,你還要自己當皇帝不成?”


    文梧言一愣,苦笑道:“明媚,你知道的,我又沒有孩子,我當皇帝有什麽意思,到頭來再把皇位傳給別人,替別人作嫁衣裳?”


    “嗬嗬,你不是有很多義子嗎?”


    文梧言冷笑道:“你都說了,這些人是我的義子,他們怎麽可能繼承我的衣缽……”


    “反正,我問你要做什麽,你從來也不告訴我,你一直都是這樣子,隻有你需要我做什麽,為你的目標做犧牲做奉獻的時候,你才會來看我,和我說幾句話,讓我不要忘了你這個老情人。”


    文梧言苦笑道:“這是我一生對你的愧疚,明媚,你這麽好……可惜,這輩子是我負了你。”


    “反正也沒有下輩子,這輩子過去就過去了吧,我現在還巴不得它早點過去呢,這裏太冷,太寂寞了……”


    文梧言忽然猛地抬頭,說了一句:“明媚,如果你我二人能夠永生呢?甚至能夠返老還童,重返年輕時候,這樣的永生,你願意嗎?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明媚在屋子裏忽然不說話了,但聽得出她的唿吸很激動很緊張,過了一會,唿吸變得平靜了。


    永生和永葆青春,這是多大的誘惑啊。


    “文梧言,如果你對我還有那麽一點點感情,就別再說一些無聊的話來騙我了,我雖然隻是一介女流,但好歹也有一些做人的尊嚴,你不能戲耍我一輩子。”


    明媚的語氣淡而平靜,仿佛對永生,對年輕,對愛情完全沒有了興趣。


    文梧言有些著急了,說道:“我說的都是真的,隻需要一個月到兩個月,我就能掌握這種方法了,而且能有這些材料了,到那個時候,如果有了永生的丹藥,哪怕隻有一粒,我也要和你一起分著吃下去。”


    風驍騎在一旁心中一震暗想:我見過那麽多追求永生的絕頂高手,但說要靠吃藥永葆青春的,我倒是第一次聽說……不知道文梧言說的這種藥是什麽東西。


    明媚在屋子裏笑了起來,說道:“那我要是讓你把整個的,唯一一粒永生丹藥送給我吃,你願意嗎?”


    文梧言一下子傻愣在當場……


    這個態度,其實就已經是答案了。


    文梧言苦笑著說:“明媚,如果永生,卻沒有摯愛的人陪伴,那麽,永生有什麽意思呢?”


    “嗬嗬,文梧言,你還是那麽虛偽,我隻是說如果,你難道說謊都不會嗎?哪怕你騙我的,你說,隻有一粒丹藥的話,就毫不猶豫給我吃,那我也會開心很長很長時間。”


    文梧言不禁一陣泄氣,他確實做不到……


    “你知道的,我怎麽會舍得你死,而我獨自永生……所以,就算你給我吃,我也不會吃的。”


    明媚十分明曉事理,這樣的女人,男人怎麽會不愛?


    但風驍騎卻更加困惑了,到底明媚的真實麵目是什麽?


    文梧言長歎一口氣,說道:“明媚,你現在在這裏是最安全的,陛下不會把心思放在你這邊,你昔日的那些對手,李妃,王妃她們反正也都已經死了,哼,你隻要在這裏安安靜靜待上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我就能給你拿來永生的丹藥來!”


    明媚悠悠的說道:“你是想和我一起永生嗎?”


    “不,我隻想和你重新在一起……”


    “嗬嗬,文梧言,你別犯傻了,你得到永生以後,還會喜歡我這個上了年紀的老女人?那麽多年輕女人,你抱她們還來不及呢。”


    文梧言眉頭一皺,說道:“這些女人,沒有一個真正能夠懂我……”


    “但她們能給你生孩子!”明媚的語氣變得嚴峻起來。


    “你倘若得到了永生,卻不能留下自己的孩子後代,你的永生還有什麽意義呢?”


    這一句話把文梧言頂了迴去。


    文梧言徹底沉默了。


    他慢慢轉身,往冷宮門外走。


    遠處傳來明媚的一句話:“你不必把永生丹藥給我拿來,你拿來我也不會吃的,而且,我不相信你會有什麽永生丹藥,文梧言,別再騙我了,讓我過幾天消停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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