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蘇芳一時傻眼,「我?」


    「你。」


    「我不會啊。」


    「我教你。」


    什麽毛病,自己會還要她動手,「那,那不如貴人自己來?」


    「沒鑷子就隻能用手拿圓針,我手太大,又都是老繭,拿不住那麽小又細的東西,女子手小,拿這剛好,不難,就跟繡花一樣。」


    大爺,差很多好唄,人肉跟繃子怎麽比啊,而且萬一她縫到一半,床上的人痛醒了,會嚇死她的。


    「事成之後給你十兩。」


    什麽?十、十兩!好,她幹。


    十兩銀子呢,這樣蘇鄞就可以去省城考舉人了,還可以買個丫頭去照顧他,幫忙煮飯洗衣服什麽的,讓他專心讀書就好,陳先生去年就說過,蘇鄞可以去試試考舉人,可偏偏他們家真的窮,三年前蘇鄞考秀才,已經把家中所有積蓄用完,而考舉人得到省城,花費是考秀才的十幾倍,連路費都湊不出來,十兩銀子是絕對夠了,弟弟還能提早一個月出發,在省城定定心,十兩!


    白蘇芳深吸一口氣,突然間又蔫了,「大、大爺,萬一縫到一半,床上的大哥醒來了怎麽辦?」


    冷嗓子哼了一聲,「要真這樣醒來,那我就給你二十兩。」


    嗷,雖然有點壞心,但床上的大爺拜托你痛醒。


    利字當前,無所畏懼。


    冷嗓子似乎訓練有素,讓她用烈酒消毒,雖然是說若床上人醒來就給她二十兩,但雀斑臉還是上床壓住了那人。


    白蘇芳解開了纏在那人手臂上的布,那傷口確實驚人,怕看不清楚,還未天黑的房間還是點起幾根燭火,照得四周明晃晃。


    把桑皮線穿過了圓針,天哪,前世看過無數次醫生怎麽幫貓貓狗狗縫合傷口,真沒想過有一天會自己來。


    白蘇芳,加油,縫完就有十兩。


    時序是春天,並不熱,但她就是覺得手指上都是汗。


    幸好上輩子有幾百台手術助理的經驗,知道縫合傷口是怎麽迴事,雖然技術含量很低,但勉強也算完成任務。


    床上的人隻呻吟了幾聲,沒醒。


    知易行難,指的就是現在,以前看醫生縫線超輕鬆,下針,勾起,拉線,一氣嗬成,自己來完全不是那麽迴事,抖抖抖抖抖,全身抖個不停,但為了十兩銀子,再抖也得上。


    太可怕了,就算看了幾百次,自己來的時候還是很可怕。


    剪斷了桑皮線,一滴汗從額頭上滴了下來,浸入被子中。


    「大爺。」雀斑臉笑著說:「這下朱貴肯定很快就能醒。」


    「拿十兩賞給她。」


    雀斑臉翻身下床,打開包袱,取出一錠銀子,「我家大爺賞你的。」


    身為盛掌櫃的左右手,白蘇芳當然沒有那麽沒眼力的拿了銀子就走,她把內間打掃幹淨,打開梅花窗透氣,吃過的飯菜撤下,又把床上的人晚上要吃的兩次去淤丸都先用水化開,方便他們晚上喂食。


    然後,她又得到了一兩。


    趁著天還沒黑,白蘇芳迴到家。


    白家位在南口小街外約莫兩刻鍾的路程,三間小瓦屋,左邊是一棵大樹,右邊有個雞寮,養著一百多隻雞,廚房就設在雞寮旁邊,水井有點距離,白家三口人都沒拿水桶走路的力氣,於是跟鄰居周大壯說好,一個月給二十文,讓他每天提三桶水給自家,提水對周大壯來說是輕鬆活,樂得拿這二十文。


    進入瓦屋,白蘇芳合上破爛的木門,又跑到後麵窗子看一下,確定四周沒人,這才從懷中拿出錢銀,「娘,您看。」


    柳氏看到女兒拿出十一兩又兩串錢,都呆了,這個家一天也不過十來文的開銷,「芳姐兒,這……怎麽會有這麽多銀子?」


    白蘇芳喜孜孜,「這兩串錢是中午時收到的打賞,這十一兩是申時一個貴客入住,他給的打賞。」


    「你是說,光他一個人就給了十一兩?」


    「是啊。」


    「他、他不會是對你胡來吧?!」柳氏一臉著急又生氣,「芳姐兒,你?你可是吃了虧?」


    「娘,我這性子能吃虧嘛。」說完替柳氏倒了水,「喝點水,我跟您說做了什麽拿了十一兩。」


    白蘇芳便話說從頭,從貴人怎麽入住,阿風怎麽去請歐陽大夫,到那冷嗓子找不著鑷子,所以讓她拿圓針縫合傷口。


    柳氏聽了,整個人傻眼,「芳姐兒,你拿針縫個男人的傷口?你將來要嫁人的,怎可如此糊塗?」


    「不要緊,就手臂而已,根本算不上失禮,別說啊,天氣熱的時候,飯館大廚二廚都不穿上衣,看都看過了,不怕。」白蘇芳笑嘻嘻的摟住柳氏,「娘,您想想,這十一兩要怎麽用?」


    柳氏雖然高興家裏有收入,但想到女兒看過陌生男人的手臂,感覺又有點怪怪的,但這個家真的太窮了,蘇鄞的束修一個月就要一兩,那可是十口之家兩個月的生活費,能有點銀子緩緩,老實說,她也不是不高興,「娘看啊,分兩份,一半給鄞哥兒娶媳婦,一半給你當嫁妝,這樣就兩全其美了。」


    「我才不嫁,蘇鄞也不用這麽快娶,您忘啦,陳先生說蘇鄞文章寫得不錯,可以去考考看,女兒打算今年秋天讓蘇鄞去省城考舉人。」


    柳氏一喜,但想想十兩銀子隻用在同一件事情上,又覺得可惜,「我看,還是先給鄞哥兒娶媳婦吧,開枝散葉,娘想家裏有小娃,熱鬧熱鬧。」


    「唉喔,娘啊,我們這麽窮,開什麽枝,散什麽葉,媳婦娶進來,搞不好奶水都不夠孩子喝,這樣孩子多可憐。」


    「把賣雞的錢拿去買東西給媳婦吃就行了。」


    「不能。」白蘇芳正色道:「賣雞的錢要給娘買參用的,不能拿來買其他東西。」


    柳氏生白蘇鄞時大出血,後來又因為苦等丈夫不到,心情鬱結,便落了一身病痛,原本生活優渥,即便身體不適也還過得去,後來經濟上出問題,搬到牛南村後又病了一場,身體更加不行,於是白家雖然窮苦,卻也要買人參這種高價的東西,切了片讓柳氏含著,不然便是麵色蒼白,手腳發冷,嚴重的時候還下不了床。


    白蘇芳到東瑞國十七年了,她是被柳氏生出來一口一口奶大的,對她來說,柳氏就是自己的母親,再怎麽窮她都要保住母親的命,白家已經沒有父親了,不能再沒有母親,不然,家就不是家。


    她很喜歡一句話: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隻剩歸途。


    母親在,小瓦屋才是家。


    是,母親是比較偏疼弟弟,但沒辦法,古代的女人中年靠丈夫,老年靠兒子,偏疼白蘇鄞不妨礙柳氏寵愛她,她記得小時候發疹子,母親都睡在她的床邊,她要癢了,就給她輕拍,一拍就是一兩個時辰,直到她的癢感消退,好多人發過疹子身上就有疤,因為癢,會抓,她卻沒有,因為她有個疼愛自己的母親,寧願累著自己,也不要女兒身上有疤。


    白蘇芳知道自己對母親來說也是心肝,因此不會吃蘇鄞的醋,母親就是個古代女人,不偏疼兒子反而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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