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裏,正在追蹤的劉宗敏向東追了大約一百裏,在後世六股河,如今叫六州河的西岸停住了,與九江河相比,六股河又寬又深,不過在通往廣寧中後所的路上有一座石橋,是山海關到錦州這一段狹長地帶少有的石橋,據說還是遼國時修的,想要去中後所、寧遠,除了從上遊涉渡,就隻有越過石橋這一條路了。


    石橋寬約一丈,能並排跑兩匹馬,六股河的西岸便是廣寧中後所,如今卻是空無一人!


    按照明軍降軍的消息,此地應該被那甚大順國占據了,為何空無一人?


    劉宗敏狐疑了。


    這次他追著吳三桂,由於是從未到過的地方,他生怕前麵有埋伏,追的時候異常謹慎,並沒有全力追逐。


    除了他麾下一人兩騎的玄甲重騎,還有賀金龍帶領的三千李自成親兵營的精銳,也是一人兩騎。


    說起這親兵營,號稱精銳,實際上隻是在身體上、裝備上與玄甲重騎接近,實戰能力卻要差一些,劉宗敏這三千騎可都是從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就算要補充,也是從他一直統領的前營、左右兩營裏的勇士裏進行補充。


    饒是如此,李雙喜的親兵營還是比闖營裏的一般騎兵強一些,故此,當劉宗敏執意要帶著不到一萬騎兵連夜追蹤時,李自成還是同意了——若是能追上吳三桂並殲滅之那自然好,若是將瀚海軍引出來並一窺其虛實也值得,按照李自成內心的想法,劉宗敏這五千五百騎就算不能戰勝敵軍,也有自保之道。


    這三千騎,是在闖營拿下陝西後在全軍裏揀拔的,甲胄、戰馬、武藝無一不是上上之選,何況還是一人雙馬,行軍時不著鐵甲,隻穿棉甲,偵騎前出三十裏,有敵情時才臨時從另一匹戰馬上取下鐵甲穿上,等敵人大隊人馬逼近時,玄甲重騎正好著裝完畢並喂好了戰馬。


    但是,彼等忽略了一件事。


    在山海關到錦州這處狹長的地帶,最寬處不到八十裏,而北邊不遠處便是連綿不絕的邊牆!


    到了廣寧中後所時,燕山山脈延伸到此處的餘脈不斷,在中後所的西北方向,離城堡不到二十裏的地方就有三座小山,從西往東依次是石門、順山、南溝,其中在孫承宗時代,順山設有軍堡一處。


    就在劉宗敏在六股河邊猶豫要不要繼續東進時,從這三座小山過來了三支騎兵。


    此時已經是次日的黎明時分了,三支騎兵打頭的都是一身耀眼的鐵甲,鐵甲整體鍛成,在晨曦裏熠熠閃光,戰馬的麵部也帶著鐵質麵罩,隻露出眼睛,前半身也是裹著厚厚的、一看就經過了特殊鞣製的牛皮甲。


    這樣的牛皮甲,當你用手指叩擊時,會發出金屬般的聲響。


    板甲騎兵!這樣的騎兵,大規模地出現在東方,其主人隻有一個。


    後麵的騎兵卻是常見的像魚鱗一樣用麻繩串起來的鐵片甲,所謂魚鱗甲是也。


    板甲騎兵手裏的虎槍槍刃都磨得晶亮,配合那身同樣保養的晶亮的鎧甲,妥妥的亮瞎眼睛!


    後麵的騎兵左臂掛著蒙著鐵皮的小盾,右手握著與這個世上任何一支軍隊都不同的、完全將手包裹在裏麵的護手的騎刀也是晶亮閃閃,騎刀長達四尺,彼等拿著韁繩的左手同時拿著一柄稍短一些的騎刀,約莫三尺長,馬匹也是半身甲,不過是尋常鞣製的形製,一看就比那板甲騎兵薄一些。


    “唿……”


    幾乎同樣高度的戰馬在清晨打著響鼻,仔細看時,這些戰馬的鬃毛都修理得異常整齊,馬匹也很精神,一看就是在日常被主人伺候很熨帖。


    劉宗敏的偵騎很快便發現了這三支“奇怪”的騎兵。


    劉宗敏心理一凜,不用細想,這肯定就是那甚“瀚海軍”了,事到如今,劉宗敏這名闖營赫赫有名的戰將卻泛起了嘀咕。


    “是戰還是打個招唿離開?”


    到了這個時候,繼續向前肯定是不行了,既然在此地出現了瀚海軍,前麵不遠處就是寧遠,肯定還有大隊瀚海軍!


    就在劉宗敏猶豫之時,那三支騎兵已經從北麵、西麵、南麵三麵壓上來了。


    “準備!!!”


    一開始,劉宗敏還想上前打招唿來著,不過當見到敵騎的馬速漸漸提起來後,他還是趕緊下達了作戰的命令。


    到底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一刹那,劉宗敏便定下了以優勢兵力向西突擊的策略,兩側,也就是南北兩麵隻留各一千騎兵進行阻擊。


    “啪啪”,劉宗敏跨上了自己的烏騅馬,將自己的兩柄大刀在空中猛地撞擊了一下,然後深吸一口氣,雙腿一夾,催動戰馬迎了上去。


    與對麵的“亮甲”騎兵一樣,劉宗敏戰馬的前半身也裹了甲胄,還是難得的鎖子甲,加上他的體重,兩件鎧甲的分量,一般的戰馬根本駝不動,不過他這匹戰馬是在西安秦王府得來的,可是難得的寶馬,駝載劉宗敏這樣一身行頭完全沒有問題。


    “殺!!!”


    劉宗敏一馬當先衝了出去。


    此時的陽光是從東麵照過來的,劉宗敏的騎兵是背光,而對麵的騎兵卻是迎光!


    就這一點,劉宗敏便信心百倍!


    不過,當他逐漸接近對方騎兵並扔出了手中的短斧、骨朵等物時,對麵騎兵的頭盔還是讓他大開眼界。


    此時,估計剛才還在頭頂的麵盔拉了下來,將整個麵部遮的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眼睛!


    當劉宗敏等人的短斧、骨朵、標槍等物扔出去時,隻在對麵造成了一小陣騷動,造成的殺傷也有限的很,彼等繼續好整以暇地向前衝!


    一刹那,劉宗敏有些恍惚了。


    他自從在崇禎五年跟隨李自成轉戰南北,見過的騎兵種類是在太多了,像曹文詔那樣的重騎,滿桂那樣的輕騎,以及一般明軍居於其間的騎兵,各種作戰方式都有,但不外乎接戰前先用遠程武器,比如弓箭、標槍、三眼銃等物拋、射以起到擾亂敵陣的作用,隨後騎牆突入。


    由於戰馬的速度,這些遠程武器多半在五丈到十丈左右就發出來了。


    但眼前這支騎兵似乎完全不知曉使用遠程兵器似的,當漫天的短兵器扔過來時隻是微微低頭,或者用手裏的長槍撥開。


    略微的騷動也是由於馬匹產生的,而那大隊的騎兵似乎完全沒有了受到影響。


    沉默的可怕!


    劉宗敏生平第一次膽寒了。


    不過事已至此,容不得他猶豫了,如今隻有拚死向前、不顧生死殺出一條血路才是正途,就像他在以前幾百次戰鬥中做的那樣。


    三丈,雙方的騎士清晰可見,就在此時,劉宗敏終於見到了對方左手多了一個物件兒!


    就在他還在疑惑時,戰場上響起來一大陣“劈劈啪啪”的響聲!


    “短銃……”


    劉宗敏很快醒悟過來,不過很不幸,就在剛才一刹那,他的上身中了一銃,幸虧有兩層鎧甲護體,饒是如此,他的右肋也是劇痛無比!


    在雙方的中間還是一團煙霧時,對方的虎槍紛紛刺了出來!


    以劉宗敏玄甲重騎騎士的身手,實際上在麵對這樣的對手時也不會懼怕,像吳三桂的關寧騎兵不就是大量使用三眼槍嗎?雖然彼等多在十丈以外就開火了,不過造成的影響還是很大的,不過在隨後的廝殺裏,雙方還是相差無幾。


    但甫一遇到這隊全部裝配虎槍的騎兵他們就傻眼了,幾乎整齊劃一的姿勢,當虎槍齊刷刷刺出來時,多半會立即碰到敵人格擋的兵器,此時,若敵人手中的兵器若是長槍的話,刺到槍頭還好說,若是刺到槍杆,無論是碰到虎槍鋒刃還是一側的帶著鋒刃的倒鉤,在戰馬、騎士加起來蓄勢的一擊下,隻有斷成兩截的下場!


    不過劉宗敏這支騎兵估計是為了衝刺方便,攜帶的大多是短兵器,比如大劍、大刀、大斧、鐵鞭、鐵鐧、短錘等物,當受到虎槍蓄勢的一擊後,無論擊到何處,在對方每日在馬上刺出五百下練習得來的力量、速度、準度的打擊下,多半會脫手飛出。


    劉宗敏左手的賓鐵刀受到刺擊的那一刹那幾乎也有些握不住,不過最終還是他以前掄大錘打鐵時訓練出來的力量起了作用,堪堪握住了。


    “砰!”


    就在劉宗敏錯愕間,那前麵的板甲騎兵越過他後,他後麵同樣的騎兵卻再次發出了一銃!


    如此近的距離,那一銃正好擊在劉宗敏的麵部!


    “啊?!”


    劉宗敏霎時便暈厥了,伴隨著李自成征戰近二十年,參加過大小戰事幾百場的闖營首席大將,還是以渾不怕死著稱的首席大將就這樣一個照麵便屈辱地歪倒在戰馬上,最後跌下了戰馬!


    ……


    當東邊的太陽已經高掛在半空時,戰事結束了。


    此時,除了從燕山斷斷續續吹過來的冷風,以及從渤海吹來的濕潤、帶著一絲腥臭、暖意的陣風交相唿唿作響,以及戰場上受傷騎士的呻吟聲,戰馬的哀鳴聲,沒有其它大的動靜。


    在一座小山包上,吳三桂站在一名身材雄壯的大漢身邊,恭恭敬敬與他一起聽著下麵一名騎兵的匯報。


    “稟大將軍,此次作戰總時間約莫一小時三十分鍾,我軍傷亡一百八十七名,幾乎全殲劉宗敏的大隊,俘虜大約一千八百多騎,繳獲上好的戰馬三千多匹……”


    “上好?”,那大漢嘴裏吐出兩個字,帶著一些不屑,“最好的戰馬還是我大夏軍馬場精心飼養出來的大夏馬,也罷,留著吧,留給遼東的漢軍騎吧”


    一旁的吳三桂聽了不禁有些不解。


    劉宗敏這些戰馬都是千裏挑一的,他關寧軍若是擁有這些戰馬他做夢也會笑醒,沒想到眼前此人卻不屑一顧,不過他麵上卻不敢有任何神色。


    因為此人叫朱克圖,受封侯爵,在瀚海軍諸大將裏高居首位。


    朱克圖的聲音還在繼續。


    “這也是劉宗敏他們第一次見識我瀚海軍的戰法,其實彼等也算難得,我等也就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若是清國的騎兵,我軍就不會有這樣的戰果了”


    吳三桂卻在想:“這樣的戰法,這樣出眾的騎兵,這樣訓練有素的戰馬,這樣的戰術,這世上還有敵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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