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第一排的火槍手約莫有一半倒下了!


    這還不算,若是整整一片倒下他還來得及反應,他還有一半密集的火槍手,還有反擊的機會,可眼下卻是稀稀拉拉的一半人像他一樣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砰!!!”


    李延庚火槍手在繼續射擊,邊射擊便往前靠,一排射完便迅速跑向兩邊,而稀稀拉拉的朝鮮火槍兵在沒有己方密集陣型安全心理的暗示下,完全沒有建奴那樣死傷一半還能拚死向前的勇氣和果決。


    於是,散落的火槍兵紛紛向後跑,直到自己的後麵又傳來一陣密集的槍聲。


    那是在林慶業的逼迫下後麵還排著陣型的火槍兵發出來的,奔逃的火槍兵見狀隻得端著火繩槍又朝向了對麵。


    “砰!!!”


    李延庚的火槍兵似乎一點也沒有受到對麵的幹擾,整齊的發射,整齊地後退,到第二個輪次又開始時,林慶業的隊伍已經大亂,此時不僅是前麵的火槍兵,連林慶業跟前的火槍兵都調轉槍口向後跑了。


    林慶業接連斬殺了好幾個火槍兵也沒有攔住奔逃的大軍。


    不過李慶業並沒有退卻,他還有一千長槍兵!


    林慶業能稱得上朝鮮名將,自然不是完全依靠火槍的射程躲在後麵僥幸得勝之人,他林家本來是善使長槍的高手!


    何況此時雙方隊伍已經已經很接近了!


    第二個輪次隻進行了一半,林慶業親自帶著長槍兵衝了上來。


    這時李延庚幹脆讓所有的火槍兵全部退到了後陣,自己也操起了一根索倫人標準製式的長槍迎了上去。


    與林慶業他們急匆匆的步伐相比,李延庚這一隊就緩慢得多,接近敵人時李延庚突然大喝一聲:“收!”


    他身邊的人聞言也同時大喊:“收!!!”


    整個長槍隊隨即同時大喊:“收收收!!!”


    前麵的林慶業有些奇怪,“收?都這個時候了,還有收的可能嗎?”


    他是精通漢語的人,自然知道“收”字的含義,不過看著前麵的敵人倏地將手中的長槍往後一收,精通武藝的他瞬間便明白了。


    可惜此時已經晚了。


    李延庚的長槍手幾乎像同一個人似的,在收槍的那一刹那又將長槍刺了出去!


    與林慶業訓練長槍兵注重“技法”不同,李延庚的長槍兵似乎更注重“同一性”,整齊地、機械地、麵無表情地、渾然天成地,在一刹那幾乎同時刺出了一槍!


    此時就要說說尼堪麾下長槍的特殊之處了,時下一般的長槍槍頭大約都是三棱半尺來長的槍頭,下麵攢著紅纓。


    而尼堪研製的長槍槍頭長達一尺,槍刃卻是後世刺刀那樣的製式,隻不過比刺刀更厚實一些,刺刀中間有一道觸目驚心的血槽。


    大多數的槍頭上還遺留著建奴血液,猩紅的刺槍在日光下煞是奪目!


    “刺!!!”


    這句命令實際上是多餘的,收槍之後所有的槍頭都向左前方急刺,再收槍時,槍頭上多半染上了更多的新鮮血液。


    而林慶業的長槍兵卻是一個較為鬆散的陣型,這樣的陣型更利於長槍技法的發動,況且還更利於配合。


    不過在緊密的“殺神模式”的陣型下,李慶業的長槍兵嚇壞了,以往就算遇到建奴的巴牙喇精銳他們也能稍稍抵擋一陣,不過遇到這種像一堵不斷移動的“殺牆”他們卻無能為力。


    所謂的強軍,終究沒有達到建奴那樣的高度。


    一觸就破!


    長槍兵的表現還不如火槍兵,林慶業膽寒了,這是他人生頭一遭遭遇到這樣的隊伍。


    更為甚者,在殺牆掃過之後,那些後麵的、兩側的長刀兵都是三三組合,以小隊形勢掃蕩被長槍隊擊得七零八落的己方長槍兵。


    不多時,塵土彌漫的戰場上,隨著李延庚大隊的卷過,李慶業的隊伍一下便削弱了三成還多。


    “慢!!!”


    他用漢語發出了一聲大吼,接著便“撲通”一聲跪下了。


    ……


    龜城東門,過了許久城裏的敵軍也沒有出來戰鬥的勢頭,尼堪見狀便帶著兩百多親衛繞過城池奔向了北邊。


    他這一繞竟然趕到了李延庚的前麵,直接來到了後麵的金自點大隊麵前。


    作為二品大員的金自點自然不會跟著大隊步行,他騎在一匹棗紅色的戰馬上,身邊還有十餘騎緊緊護著他。


    與所有的朝鮮文官一樣,他還是一身紅色的文官袍服,在一眾武將裏麵分外奪目。


    尼堪第一眼便瞅上了他,兩輪隧發短銃射擊過後,他取出騎刀,不顧孫傳宇的阻攔,橫刀躍馬衝了過去。


    一個照麵下,金自點身邊的騎兵被清理得幹幹淨淨,尼堪、孫傳宇、蕭阿林、查克丹四人繞著金自點的馬匹打起圈來。


    而剩下的親衛則揚起馬刀在步軍大陣裏狂歡著。


    ……


    龜城,都元帥府。


    金自點依舊坐在主位,與之前相比,他的麵色似乎蒼白了許多。


    “……,金大人,實話與你說了吧,經此一敗,你就算迴到王京也不會受到李倧的重用了,好一點的局麵便是發配濟州島,這些投降的士兵都發配到水師去當槳手,或去礦山開礦”


    聽了這話,金自點的麵色更加蒼白。


    他知道眼前這人說的是實話。


    他金自點雖然是名臣之後,不過到他這一代時已經沒落了,萬幸緊跟綾陽君發動了政變才讓西海金家恢複了昔日的榮光,若是此次兵敗被俘的消息傳迴去可又要打迴原形了。


    還不止!可能真要發配到濟州島永世為奴了!


    “……,可王上終究會知曉的……”


    金自點的聲音很輕,也很虛弱,似乎生了一場大病。


    “無妨”


    麵前那人卻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渾不似一個剛過二十歲的年輕人,聲音幹淨、有力,令人難以拒絕。


    “就算有人泄露出去,你就說敗給了明軍,朝鮮本來就是大明的藩屬,失敗了也很正常,何況就在幾十年前大明還以傾國之力出兵朝鮮,在倭人的手下將你等挽救出來,李倧若是對你不利,便是對大明不利”


    “嗯……”


    “我知曉你擔心的是什麽,無非是建奴,嗬嗬,不瞞你說,本汗先後幾次大敗建奴,殺死殺傷的建奴不下三萬,有本汗在世一日,建奴就不會有好日子過”


    “大人,你統兵一方,看似威風,實則如履薄冰,何也?西人黨的背景是遮護不了你的,能遮護你的還是硬實力!”


    “硬實力?下官不解……”


    “嗬嗬,本汗聽聞這平安道一帶,雖然經過東江鎮、建奴反複蹂躪之後殘破不堪,不過仍有精銳兩萬,糧草也不缺,缺的無非是銀子……”


    金自點一雙耳朵豎得高高的,時至今日,朝鮮王國並沒有自己的貨幣,仍以布匹作為主要的等價物,國內金銀倒是有一些,可惜在倭人入侵、建奴入侵、毛文龍肆掠之時消耗了大半,李倧上位時給大明派來的冊封太監重賄了十三萬兩,那可是國庫最後一點銀子了(話說冊封的太監實際想要的是二十萬兩)。


    物以稀為貴,在時下的朝鮮,金銀的購買力超級強大。


    “本汗手裏恰好有一些銀兩,隻要你配合本汗將境內的遼東漢民全部遷出,事成之後我會給你這個數……”


    尼堪豎起了兩根手指。


    “兩萬兩?”,金自點還是有些高興,這個數,將整個平安道搜刮幹淨也不可能得到,而他家裏雖然糧食、布匹眾多,不過銀子還不到一千兩。


    他可是李倧上台的第一等功臣啊。


    “不”


    尼堪卻搖了搖頭,金自點一下有些泄氣了,“兩千兩。嗯,也不少了”


    尼堪發出了一絲不可捉摸的微笑,“二十萬兩!”


    “二十萬?!”,金自點一下站了起來。


    “嗬嗬,本汗乃索倫人的阿斯蘭大汗,一言九鼎,豈可虛言?有了這些銀子,加上這些軍卒,就算大人不在平安道任職,這些人還是會聽你的,林慶業將軍與大明以及本汗的軍將相比雖頗有不足,不過在朝鮮王國也算是難得的將才”


    “此戰後,他必定與你同唿吸共命運,有他在,加上五千精銳,還有大量的銀錢,你便可在朝鮮立於不敗之地”


    尼堪自然是話裏有話,不過金自點一下便明白了。


    朝鮮困苦,最困頓的地方是缺乏金銀,如今可能連李倧的王宮裏也隻有幾萬兩銀子,自己一下有了二十萬,別的不說,在自己的拉攏下,大部分西人黨都會來到自己的麾下。


    退一萬步講,就算李倧翻臉不認人,自己獻上十萬兩銀子,絕對能保住家族的恩榮。


    什麽?萬一李倧問起來這銀子是從何而來?


    嗬嗬,難道他金自點在朝鮮官場白混了?


    “好吧”,金自點沒想到事情是這麽一個結果,聲音有些解脫的樣子。


    他已經沉浸到了二十萬兩白銀造成的夢境裏。


    “王建、李成桂,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


    三日後,尼堪來到了曲承恩棲身的摩天寨,看著一個個既衰弱,又興奮,又畏懼的目光,尼堪淡淡一笑,他將大明留給他的都指揮使、寧北將軍詔書、關防拿了出來。


    “各位,我是大明欽封的奴兒幹都司都指揮使、寧北將軍,如今朝鮮以東的都司故地千裏沃土卻空無一人,大好男兒與其蹉跎於異國,何不投身故國大幹一場?”


    “異國?故國?”


    包括曲承恩、郭天才在內都有些迷茫,不過“千裏沃土,能吃個飽飯”更能提起他們的興趣。


    “好是好,就怕建奴襲擾”


    曲承恩歎了一口氣。


    “嗬嗬,我剛才已經給諸位講了幾次與建奴大戰的經過,明人不說暗話,這次若不是我軍及時出現,恐怕包括皮島在內都被建奴奪了過去,放眼天下,能戰勝建奴的軍隊不多,或者可以說寥寥無幾,我的軍隊恰好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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