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楚陽如此淡定,李斯頓時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平時挺機靈的一個小夥子啊,怎麽這個時候卻犯糊塗了呢!


    按照李斯的想法,這個時候隻要楚陽稍微放低一些姿態,然後再拿出一些“誠意”去補償那些柴幫雇工,那麽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這點錢財,對於日進鬥金的楚陽來說,應該算不上什麽難事吧。


    “陛下,我想楚大人應該不是這個意思吧,他……”李斯急得在一旁擠眉弄眼地想要打個圓場,奈何楚陽全然無視一般,根本不接茬。


    嬴政臉色陰沉不定,到了這個時候,他也沒有耐心再與楚陽打什麽啞謎,有些不滿道:


    “楚令正,有事說事,休得裝神弄鬼!”


    眼見政哥都直唿自己官職了,楚陽眉頭一挑。


    看來政哥這是動了真火了啊!


    望著周圍那些幸災樂禍的人,楚陽長長歎了口氣。


    “迴稟陛下,丞相與廷尉大人的說法固然有道理,但也隻能收一時之功,想要徹底解決那些雇工的就業問題,還需要另謀他法。”


    “哼!楚大人說的容易,這天下萬物早有定數,農人種田,婦人桑蠶,依循的便是天道!


    你造出蜂窩煤,乃是逆天而行,倘若此時收手,也就罷了,怎能信口雌黃,欺瞞聖上,端的是好狠的心啊!”叔孫通死死瞪著楚陽,一臉幽怨。


    楚陽卻連對方看都不看一眼,直接選擇了忽視。


    誰能想到,鼎鼎有名的一代大儒,眼下已經淪為了一個噴子。


    看待問題,如果立場先行的話,確實沒有再交流的必要了。


    楚陽看向嬴政,耐心解釋道:


    “陛下,一個新興產業的出現,自然是會淘汰掉一批人的,這是曆史規律,也是天下大勢。”


    說著,楚陽舉起了例子。


    “就拿這冶煉一事來說,周朝時期,大部分工匠煉製的都是青銅器,可到了戰國時期,鐵器盛行,難道說那些工匠們就沒了飯碗麽?


    再說到煤礦,據微臣所知,單就一個泗水郡,因為煤礦獲利之人,就有數千之眾,更別說其他郡縣,如果此時禁掉了煤礦,那些柴幫雇工倒是有了收入,可這天下受到影響之人,又該如何?”


    楚陽說完,嬴政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確實,這天底下哪有什麽兩全其美的法子,所有的王朝更迭,本質上也隻不過是利益的重新分配而已。


    做一件事情,有一些人獲利,自然就有一些人受到損失。


    這幾乎是不可調停的矛盾。


    而身為一個君王,最大的職責,便是盡可能維持某一個平衡,或者說保證絕大多數人的利益。


    能做到的,便麵前算是一個明君了。


    隻不過眼下這件事情,難就難在皇帝做了蜂窩煤的代言人。


    不管是名聲也好,做做姿態也罷,哪裏有皇帝下場與百姓打擂台的道理。


    看到嬴政仍然有些猶豫,楚陽臉上罕見地露出一抹凝重。


    “其實,微臣最擔心的還不是這個,正如世人所知,微臣家中略有薄資,拿出來補償一些也未嚐不可,然而這樣一來,做好事的人,沒有得到褒獎也就算了,竟然還要賠錢贖罪。


    試問自此之後,天下誰人還敢有創新之舉,正所謂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到了那時百姓創新的積極性必然也會遭到毀滅性的打擊!”


    “嗯?”


    嬴政微微皺眉,似乎也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你繼續說!”


    “喏!”


    楚陽點了點頭,看向朝中的大臣。


    “諸位大人口口聲聲說是要廢掉蜂窩煤,以保全雇工的利益,敢問當初商君變法之時,若如今日這般,瞻前顧後,因為觸碰了一些人的利益,便停滯不前,如何有我大秦東出函穀關之日!


    現在,隻不過有人抱怨了幾聲,你們便以此做文章,群起而攻之,這難道不是鼠目寸光麽!”


    楚陽頓了頓,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


    “按照諸位的講法,我看也不需要討論什麽郡縣製還是分封製了,隻要那些讚同分封製的人堵在丞相府外,不吃不喝,不就得了!”


    “這……”


    朝臣們聽到這句話,眼皮都是一跳。


    不是在討論要不要禁蜂窩煤麽!


    怎麽扯到了分封製的事情上麵!


    誰不知道,這兩天陛下正為此事窩著火呢!


    你楚陽倒好,一上來就捅馬蜂窩,還讓不讓人活了。


    尤其是那幾個主張分封製的官員,此時臉色漲紅,恨不得找個地方鑽進去。


    這楚陽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嘛!


    果然,楚陽話音剛落,就看到嬴政臉上依舊布滿了寒霜。


    要挾!


    又是要挾!


    當初因為處死呂不韋的事情,在場不少人都說要辭官而去!


    後來一統天下之後,對於‘皇帝’這個稱唿,不少大臣引經據典,說是這個稱唿離經叛道,過於輕浮,又要以死相逼!


    有了功勞,都是你們勸諫有方,出了事情,都是寡人獨斷專行?


    那你們與那些柴幫雇工,又有何區別!


    楚陽幾句話,便徹底引爆了嬴政心中的怒火。


    整個大殿上的溫度,驟然間降低了許多,所有人噤若寒蟬。


    “好!懟得好啊!”


    此時,李斯擠眉弄眼地看著楚陽,要不是身為丞相要保持穩重的形象,他差點笑得躺在地上了。


    楚陽這一波,簡直是殺人誅心啊!


    不但將叔孫通懟了迴去,而且還禍水東引,燒在了那些複辟派的人身上。


    有了這番敲打,估計那些暗地裏蠢蠢欲動的家夥,也要老實不少了。


    李斯偷瞄了嬴政一眼,見對方雖然滿麵怒容,眼角卻藏著一抹笑容,心中不由鬆了口氣。


    他知道,楚陽這番話,很是對咱們這位陛下的胃口。


    “楚陽,不可放肆,這幾位愛卿,大多都是你的前輩,怎可出言調戲……”


    嬴政一臉“不悅”地訓斥道,可語氣聽起來,卻有些高拿輕放的意思。


    與其說是訓斥,倒不如說在說笑罷了。


    “調戲?”


    那幾個大臣全都是一副問號臉。


    陛下你確定沒有用錯詞語?


    你要說是抨擊,諷刺,他們也就認了,可這‘調戲’是幾個意思?


    這個詞傷害性極小,但侮辱性極高啊!


    “陛下說的是,微臣才疏學淺,以後還是要和諸位前輩多多學習呢!”楚陽一副謙和的模樣,更是將那些大臣氣得快要吐血。


    他們絞盡腦汁,偏偏也沒有什麽反駁的辦法,隻能暗搓搓地低著頭,不敢言語了。


    眼看著剛建立起來的同盟瞬間瓦解,叔孫通再也忍不下去了。


    “陛下,眼下那些百姓還在廷尉府門口挨餓受凍呢,楚大人在這這邊嘻嘻哈哈,談笑風聲,是不是有違人臣之禮?”


    叔孫通整了整衣冠,迴頭看向楚陽,義正言辭道:


    “鬼穀高徒辯才無雙,老臣佩服,不過‘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這句話,莫非楚大人隻是隨口說說而已?


    那些柴幫的雇工,就那麽不入你楚大人的法眼麽!”


    叔孫通說完,朝堂人大臣們神色各異。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聽到這句話,不由看向了楚陽那邊。


    不得不說,這句話短短十六個字,卻讓人有一種振聾發聵的感覺。


    如果這句話真是這個年輕人所說,那倒確實配得上鬼穀高徒的名聲。


    隻是這世間道理,知易行難,說是一迴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迴事了。


    聞言,楚陽微微一愣,顯然沒想到這句話居然被叔孫通不知怎麽給聽了去。


    “啟稟陛下,方才臣言說此事沒什麽好說的,並非是有意推搪,而是已經有了主意。”


    “哦?不知愛卿有何良策?”


    嬴政點了點頭,不知不覺中已經換了稱唿。


    楚陽苦笑地搖了搖頭。


    沒事楚令正,有事楚愛卿,咱們政哥這一手玩得很溜啊!


    眼看著嬴政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楚陽不敢耽擱,拱手道:


    “請陛下給我三日時間,三日之後,微臣一定給您一個交代!”


    “什麽!三日?”


    聽到這話,李斯當場就想阻攔。


    開什麽玩笑,自古以來,民生問題就最為難辦。


    一個鬧不好,還容易落得個裏外不是人的下場。


    就拿眼下這事情來說,那些柴幫的百姓,明顯是有人在後麵鼓動慫恿,在這樣的情況下,別說三日,就算是三十日都未必有一個結果。


    這楚陽到底還是太年輕,衝動了啊!


    楚陽話音剛落,叔孫通一下子跳了出來。


    “君前無戲言,楚大人可敢立下軍令狀?”


    楚陽瞥了叔孫通一眼,眼中閃過一抹厭惡。


    這個老頭已經上躥下跳了一個上午了,仿佛自己倒黴了,就能拿到什麽好處一般。


    尊老愛幼,是中華的傳統美德沒錯,可要是有些人為老不尊,那他楚陽也不是吃素的。


    “身為廷尉府的掌舵人,廷尉大人怎麽就這麽想要看自己屬下倒黴,您這樣的上官,楚某也是第一次見。”


    楚陽不鹹不淡地迴了一句,眼見叔孫通氣得臉色鐵青,嘴角不由露出了一抹冷笑。


    “您不就是想激將楚某立下軍令狀嘛,行啊,不如咱兩人打個賭如何?”


    “你想賭什麽?”叔孫通遲疑道。


    “如果三天之內,楚某未能解決此事,自當軍法從事,可要是楚某贏下了這一局呢?”


    看著楚陽那一臉譏笑的神情,叔孫通隻覺得氣血上湧,受了一早上的悶氣,此刻再也無法抑製了。


    “如果你贏了,那老夫便為你牽馬墜蹬,巡遊鹹陽一日!”叔孫通信誓旦旦地說道。


    “好!那便一言為定!”楚陽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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