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熟人?”軻比能犯了尋思,說,“在這邊有誰熟悉我?”


    貂蟬接過話,說,“三個人?請進來便是。”


    來人走進,一照麵,軻比能吃了一驚——是步度根!


    這太突然了,軻比能怎麽也沒有想到步度根會“闖帳”來見他,他和步度根見麵,他想了很多種,也沒有想到是這種。


    本來,見到單於,應該跪下參見,可是,來前定下的“不分伯仲,平起平坐”的策略,軻比能不知怎麽與步度根見禮了。幾乎是本能的,軻比能拱起手來,說,“見過單於。”


    步度根大概也沒有想到軻比能還叫他“單於”,舌頭在嘴裏攪拌一下,說,“主帥東來,未曾遠迎,贖罪贖罪。”


    ——步度根這話說的也不倫不類。


    貂蟬一聽來者是“單於”,就躲入了後帳。


    軻比能連忙讓座,說,“單於請上座。”


    步度根看看軻比能所讓坐席,又搭眼環顧車帳,說,“他們也讓我做這麽一輛大車,用牛拉著,我說,牛走得太慢,能做什麽用呢?今日看來,所謂‘用處’遠不是用快慢來界定的。”


    步度根說的再明白不過的了,可是,軻比能裝作不懂,他說,“我們走了五十多天,要是騎馬,小跑著,有個三五日也到了,何苦這麽嘎油嘎油的?”


    步度根苦笑了一下,坐了下去,坐正,他問軻比能,說,“主帥這麽搖車擺輛的,這是要去哪裏?”


    軻比能說,“來給你送羊啊。”


    步度根沒有想到軻比能這麽說,他皺著眉頭說,“給……給我送羊?”


    “是啊,”軻比能說,“在家裏,每每念及你,都想到你吃不慣雁門的羊肉。”


    “啊,啊啊,”步度根倒著舌根說道,“我還真是……”


    “你看,”軻比能搶過步度根的話說,“你知道什麽原因?”


    “什麽?”


    軻比能說,“咱們那裏水草豐美,喂出的牛羊,肉質鮮嫩;而這裏的羊吃的都是宿草,當然幹巴拉瞎的。你吃的是不是這樣的?”


    步度根的臉色現出怨懟,他橫了軻比能一眼,說,“有鮮嫩的吃不到,隻好吃幹柴的。”


    軻比能說,“你看,我這不給你送來了嗎?”


    步度根說,“給我送來多少隻?”


    軻比能想著,剛要說,步度根截過話說,“那要是吃完了,如何處?”


    軻比能剛要說,泄歸泥一撩車簾走了進來,往裏邊一看,見步度根坐在那裏,一時怔住了。


    步度根兇狠地看著泄歸泥,說,“你們主帥見我拱手,有情可原,你個子侄輩,也要一拱手了之嗎?”


    “啊啊,”泄歸泥跪下一條腿,想了一下,又把另一條腿跪了下去,給步度根把頭磕下去,說,“泄歸泥拜見額車(叔叔)。”


    步度根“哼”了一聲,說,“你還知道有我這麽個額車!”


    兩下嗆住了,軻比能打圓場,“歸泥總在我麵前說起你,是他,使我下決心千裏迢迢給你送來草原羊,他幾次三番說西北的羊,肯定塞牙,而你又好塞牙。”


    步度根揚起了頭,兜住了淚,說,“沒招兒啊,塞牙也得吃呀,有鮮嫩的,不是不讓咱迴去嗎。”


    泄歸泥看了軻比能一眼,對步度根說,“額車,我們這次就是迎你迴彈汗山的。”


    “噢?”步度根看向軻比能,那意思是“真的嗎?”


    軻比能點點頭。


    “怎麽迴事?”步度根說,“魏主有聖旨了?”


    步度根說的“魏主”,指的就是曹丕。軻比能知道他說的是誰,心中一股惱火生自丹田,直達百匯,他一下子酸了臉子。一是,頌出了曹兒;二是一下子就說出了軻比能心中的塊結。於是,軻比能惡叨叨地說,“大漢的地界,我不知從那個洞裏鑽出了什麽‘魏主’來。”


    步度根不屑地看著軻比能,悠悠說道,“天下大事,滄桑正道,沒有一成不變之理,想那劉氏,不也是自秦皇手中奪得了天下?”


    軻比能怒氣衝衝地說,“人總要有點兒廉恥,是誰蔭蔽了草原三百載,心中沒個數嗎?怎地替竊國之賊找說辭?還要臉不要?!”


    兩下眼看就要劍拔弩張,針尖對起了麥芒。


    正在這時就聽後帳響起了一聲絲竹之音,立時,前廳啞寂了起來。廳裏的三個人都豎起耳朵,等待絲竹續起。


    不負眾望,樂起。軻比能看了一眼步度根,見他也平複了下去,就拍了兩下手掌。


    樂曲由遠及近,貂蟬從後邊走出來,她在胸前抱著一張小型的箜篌,邊走邊扭扭著,彈撥著。


    箜篌,有臥箜篌、豎箜篌、鳳首箜篌三種形製。


    臥箜篌,就是放在眼前一張桌上,演奏者可以像彈古琴一樣,彈撥箜篌;豎箜篌,大,立在演奏者麵前,高出兩個頭來。演奏者左右分開雙手,在兩麵彈奏箜篌。


    鳳首箜篌,除了箜篌的頭,是個鳳凰頭以外,它相對小一些,可以固定在腰上,演奏者抱在懷裏,扭動著身子彈奏著。因此,鳳首箜篌又叫做“奉箜篌”,這裏的“奉”,就是“把持”的意思。


    箜篌,戰國時自波斯傳入。波斯女郎,以翻動的舞姿聞名於世,她們就是懷裏抱著箜篌,跳著波斯舞。不過,由於國情民意不同,箜篌傳入我國的時候,人們把它製成了“臥”、“豎”的兩種形製,反倒是原始“奉”的,不多見了。


    貂蟬和呂布在西北住了一段時間,那裏還有人演奏“奉箜篌”,貂蟬就跟著當地樂伎學會了演奏奉箜篌。


    貂蟬一般也不演奏奉箜篌,這時也是沒辦法的事——和她在一起的幾個樂伎,到晚上做飯的時候,都去幫廚,後帳沒人了,眼看前廳就吵了起來,貂蟬不得不彈了幾下箜篌,以疏解當下的緊張氣氛。沒想到,軻比能還擊掌叫樂了,貂蟬隻好懷抱著箜篌走出來。


    貂蟬原是文文靜靜的一個人,但是,演奏奉箜篌,就得拿出波斯女郎的那種活潑、甚至潑辣的勁頭,所以,貂蟬踢著裙子,在前廳舞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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