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日落西山,大地僅存一些餘暉的時候,叟索季哈從車棚裏探出身子,對艾申和軻比能說,“找一個幹爽的地方,咱們歇下吧。”


    二人同聲應了一聲,艾申說,“我看這個地方就挺幹爽的,就歇在這吧。”


    叟索季哈站在車上,往四周看了看,說,“行,那邊還有個水窪,咱們打水,牛喝水都有了地方,水邊的草也很豐盛,正好放開牛,讓它吃草。”


    軻比能又應了一聲,叫住了牛。


    軻比能跳下車,把牛從車套裏卸下來,任憑它走向水邊。自己把車架放下,支起來,使車保持著一個平行的狀態。軻比能估計叟索季哈和艾申她們倆得睡在車裏。


    叟索季哈在車棚裏叫著軻比能,說,“能兒,把你的窩棚拿下去。”


    軻比能應聲,走到車棚的簾子跟前,艾申把簾子挑開,掛在車棚上,就弓腰抱起一捆牛皮,往車門處移動,移了幾移看軻比能能抱在懷裏了,她半挺著腰問軻比能,說,“你搭過這樣的窩棚嗎?”


    軻比能說,“搭過,草原的男人還有沒搭過窩棚的?”


    艾申癟著嘴,笑了一下,說,“你是草原的男人?”


    軻比能說,“我不是草原的男人,是哪的男人?”


    艾申迴過頭對裏邊的叟索季哈說,“竹魯姊(二姐),聽到沒有,他承認他是男人了,還草原的男人!”


    叟索季哈在車裏邊申斥艾申,“麻溜整吧,一會兒黑實了,該不得眼了。”


    艾申跳下車,對軻比能說,“我和你倆抬著。”


    軻比能說,“不用啊,也就兩張牛皮,我還抱不動?”


    說著,滿懷滿把地把那捆牛皮連同裹在一起的幾根木棍抱在了懷裏,就走出了車轅子。


    艾申引導著,說,“這邊來這邊來,往這邊走,這塊幹爽。”


    艾申把軻比能引到一塊空地,把扶著,讓軻比能把那捆牛皮放下。


    軻比能放下了,歎了一口氣。


    艾申說,“不輕吧?兩張牛皮得有一隻羊沉。”


    軻比能說,“差不多,我來,你去幫竹魯姊吧。”


    “哈!”艾申大叫了一聲,衝著車那邊說,“竹魯姊,聽到了沒有,他也管你叫‘竹魯姊’了!”


    軻比能怔了一下,一臉麻,他說,“我叫錯了,你總‘竹魯姊竹魯姊’的,我就順撇子了。”


    艾申說,“行,到咱們把那個弘胡殺了迴到咱們撮羅子,你就叫她竹魯姊;叫哈伊利額木姊;叫季伴妲億攬姊!叫我嘛——咱倆誰大?”


    軻比能臉麻麻的,他喃喃地說,“那哪能呢……”


    “能能,”艾申說,“我說能就能!”


    叟索季哈從車棚裏探出身來,沒好聲氣地說,“杜音(四),我看你能不能說到三星打橫(半夜)!”


    艾申一縮脖子一伸舌頭,不說話了,幫著軻比能把牛皮展開,把裏邊的支棍交叉著支起來,和軻比能把一整張牛皮蓋上,又去拿另一張牛皮……


    ??????


    他們到四周劃拉迴一些枯木枝,用帶來的抹牡力楂(取火器)先點燃了一堆篝火,在篝火上邊架著個支架,在支架上放上一隻帶皮毛的羊腿,烤得“吱吱”地冒油,烤熟,把羊腿拿下來,又把一個陶罐掛上去,燒水。然後,叟索季哈拿出一把匕首,把羊腿肉卸下來,分給了軻比能、艾申和自己吃。烤羊肉都是由叟索季哈割下來,分出去,這是草原的等級製度。


    到軻比能和艾申再不要了,叟索季哈也不吃了,她把羊腿放在一個皮質的包袱裏,包裹起來,用皮繩纏好。這時,陶罐裏的水也開了,艾申到車上拿來黑黢黢的三個陶瓷碗,放在地上,從烤架上摘下陶罐,在草地上捋了一把草,墊著陶罐柄,往碗裏倒水。


    軻比能在一旁幫著艾申。


    三個人圍著篝火,喝著水,叟索季哈說:


    “這迴我把我的計劃當你們說了吧——其實杜音(四、老四)已經知道了大半——我的計劃是,咱們裝扮薩嵐(能請神,也就是跳大神的人),混進弘胡他們的族圈。我想,咱們到的時候,那個被能兒射傷的弘胡不能好,就算他們有紅傷藥,他也正在薩盧(刀槍傷的初級階段)時期。


    “這個時期,傷者正在發燒,說胡話,像開罪了哪一路仙家。而這一階段,有長有短,有輕有重,沒有三五天過不去。這時,我們去以薩滿的身份在他們族圈裏招搖而過,勢必引起他們的注意。他們要是能請到咱們讓咱們為那個弘胡拘魂,咱們就成功了大半。”


    軻比能說,“你做的可得像。”


    艾申對軻比能說,“你竹魯淺阿什(二嫂)在娘家的時候就是薩滿,嫁過來,雖然沒出幾次神,但是,妥妥的,誰也看不漏。”


    “哎呀,我可不知道,”軻比能說,“走的時候,你怎麽不說?”


    叟索季哈說,“咱們不能把薩滿拿去唬人,那他們知道了,誰也不能讓——咱們也是沒法,隻好求神凱蘇(“原諒”的意思),不然咱們接近不了弘胡的族圈。”


    軻比能笑著對艾申說,“這麽說,你來是當啟盧(配合薩滿做法事的搭檔,當代俗稱‘二神’)?”


    艾申說,“那是當然,我都當過一次了,竹魯姊,你還滿意我這個啟盧?”


    叟索季哈笑了一下,說,“還好吧,能應對上,就是好啟盧。”


    軻比能說,“你們倆在撮羅子裏跳薩滿,我幹什麽?”


    艾申說,“你去偷馬呀!咱們仨,得兩匹馬。”


    軻比能說,“兩匹馬?誰不騎馬?”


    艾申說,“我呀,你看我這麽小點兒身量,哪像個會騎馬的人?”


    軻比能說,“你不說你七八歲就長在馬背上嗎?”


    “哦,哦,”艾申結舌了一下說,“你不知咋長的,是把我放在一個替魯特(柳條筐)裏,那邊是我的一個雙生的妹妹。”


    “你,妹妹,”軻比能比量著,“七八歲,放在替魯特裏?”


    艾申說,“那有什麽好奇怪的?遷圍子(搬家),說不上走幾百裏呢,七八歲的小孩子哪有那麽大的腿力?不得躺在替魯特裏?”


    叟索季哈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把嘴裏含的那口水也噴了出來,把她前邊篝火噴得“刺啦”一聲響。


    艾申伸過手來打了叟索季哈一下,說,“你笑什麽,你這一笑像我說了假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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