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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變,有三要素,第一軍隊,第二財力,第三輿論,政變想要成功,第一點必不可少,否則免談,而後兩點至少要有其一,從古至今,莫不如此。


    有了軍隊,且不論兵力多寡,至少有了暴力破局的能力,有了軍隊,才有能力突擊敵方要害,斬首或者俘虜重要人物。


    唐初,秦王李世民的玄武門之變,就是靠著數百精兵,斬首李建成、李元吉,控製李淵,隨後實現大逆轉。


    政變靠軍隊,那麽要養兵,就得有錢糧,而收買別的軍隊,讓其跟著自己起事,或者使其保持中立、袖手旁觀,這也需要大量的錢財。


    最後,控製輿論,放在現代,那就是控製電視台、電台、網絡,放在古代,就是控製皇帝,掌握大義名分。


    這三點,宇文溫認為除了第二點,自己都難以做到。


    他千裏入京,隨行的騎兵雖然精悍,但數量在長安駐軍麵前不夠看,而他在長安沒什麽根基,各位儀同以上將軍,絕大部分人都和他沒什麽交情。


    短時間內,也不會有什麽人做他的內應,開宮門,開城門,帶著部曲私兵跟著他搞政變。


    更別說宿衛皇宮的禁軍,根本就不會聽他的指揮。


    夏官府小司馬,統領禁衛(禁軍、侍衛),如今的小司馬,是杞王宇文明的心腹,宇文溫可沒能力讓對方納頭便拜。


    小司馬不聽他的話,其下屬左右宮伯(指揮侍衛)、左右武伯(指揮禁軍)同樣不會聽他的話,也就是說禁軍、侍衛不受他控製。


    宇文溫又沒能力攻入皇宮,這就意味著控製不了皇帝,那麽大義名分就沒了。


    曹魏時,司馬懿父子發動高平陵之變,皇帝不在手,但有曹魏的元老們鼎力支持,所以最終政變得手,而宇文溫在長安,真的就是孤家寡人。


    沒有軍隊,沒有輿論(大義名分),他在長安,不過是一頭沒利爪、尖牙的老虎,看上去威猛,實際上急需幫手,如果找不到好後援,那就是紙老虎。


    今日之事,連政變都算不上,是一場根本就沒鋪墊好後路的刺殺,宇文溫於匆忙之中發動,如果處理不當,必然後續乏力,導致功敗垂成。


    宇文明之死,宇文溫當然是主謀,但宇文明死了,不代表宇文溫就贏了。


    因為還有宇文理。


    杞王世子宇文理已經成年,所以繼任丞相一職理所當然,相府佐官們自然要擁立少主,而不是讓宇文溫這個叔叔摘桃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宇文溫來當丞相,相府佐官自然要換一輪,換做誰都不會樂意。


    宇文溫知道,自己若是急著出來“主持大局”,和這些人討價還價、封官許願,不會有理想的結果,隻會浪費時間,貽誤戰機。


    所以,他要另辟蹊徑,突破口就是“要說法”,然後借題發揮。


    在杞王起居的院子外準備就緒的甲士,到底是怎麽迴事?


    宇文溫死咬不放的這個問題,沒有人敢正麵迴答,有人是真的不知道,但更多的人是裝作不知道,即便是知道真相的李允信,也不敢如實說出來。


    因為大家都怕宇文溫這頭猛虎發瘋,雖然此時的他,更像是頭紙老虎。


    見著大家都不吭聲,宇文溫沒有繼續問,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然後向外走去,卻被李允信扯住:“豳王!”


    “李公,放手吧,事態緊急,不可延誤時機。”


    李允信聞言覺得有些不妙:“不可延誤時機?豳王此是何意....”


    “李公,話都說到這份上,再說下去,沒意思。”


    宇文溫說著說著,掏出一把火銃。


    前裝滑膛燧發手銃,雙管,鉛丸和火藥早已裝填完畢,聲光效果俱佳,有且僅有一把,為談判恐嚇之利器。


    他持槍對準放在牆角邊的一麵盾牌,扣動扳機,隻聽“砰”的一聲,硝煙起,那盾牌被彈丸打穿,露出一個明顯的破洞。


    “砰”,第二聲過後,盾牌上又現出一個破洞。


    在場眾人,雖然得宇文溫事前提醒,依舊被這新式武器的威力所震撼:十餘步的距離,盾牌都被打穿,這種武器如果大量投入戰場....


    這是不可能,在場的官員,大多在安州時就跟著宇文明,所以都知道一個內幕:正是宇文溫,“發明”了轟天雷這種威力巨大的武器。


    不僅如此,投石機、一窩蜂、流星火雨,還有各種威力巨大的兵器,都是宇文溫的工匠率先製作出來的。


    現在,又一種新式武器出現,他們不敢確定一旦宇文溫造反,還有誰能在戰場上擊敗宇文溫的大軍。


    或者,既便宇文溫死在長安,他的兒子帶著大軍進攻關中,朝廷兵馬在這種武器麵前,能頂多久?


    “李公,寡人若真要行刺,讓幾名刺客拿著這玩意對著杞王來幾下就行了!”


    宇文溫看向李允信,又看看諸位官員,開始用武力威脅:“這武器,寡人的虎林軍已經裝備,真要造反,早就已經起事了!”


    無論是丞相還是天子,兵強馬壯者為之,武力即大義,父死子繼這種大義,沒有武力做基礎,就是狗屁。


    這麽淺顯的道理,宇文溫直接挑明了說,他直截了當展示武力,懶得和對方磨嘰。


    變相威脅完畢,宇文溫看著麵色發白的李允信,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事態緊急,寡人要入宮,陪伴天子左右,李公可否行個方便?”


    剛走了幾步,他的手臂被人緊緊抓住,迴頭一看,卻是麵色由白轉紅的李允信,對方大聲問道:“二郎君,你要讓令尊的在天之靈,不得安生麽!!”


    李允信換了稱謂,宇文溫卻不為所動,對方的話他聽在耳裏,心中有些悲涼。


    我一時衝動,事情已經無法挽迴,如今已經沒臉麵對父親的在天之靈。


    宇文溫想說這話,但他不可能說出來,那場粉塵大爆炸,當然是他策劃的,但沒有人有證據證明幕後主使是他,全都是猜測而已。


    “李公,那麽請問,寡人是幹等著,讓人挾持天子,然後下詔宣布寡人是叛逆麽?!”


    “二郎君!守護天子之人,絕對忠心耿耿!”


    “鄭譯和劉昉,當年也是對宣帝忠心耿耿!然後呢?”


    宇文溫引的例子,讓李允信啞然,其他官員同樣無話可說。


    宇文溫見無人反駁,又說:“寡人,即便死在長安,往後也有兒子來報仇!若是讓野心勃勃之輩,控製了天子,你們,讓杞王府的孤兒寡母躲去何處?!”


    “這這...”李允信想說什麽,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卻聽宇文溫又說:


    “寡人遇害,日後尚有兒子供奉牌位,逢年過節都有人祭拜,杞王呢?總不能讓棘郎順便拜一下?”


    李允信無言以對,而宇文溫說得對,此時此刻,誰控製了年幼的天子,誰就有了大義名分,可以名正言順宣布誰是叛逆。


    楊堅,當年就是這麽做的,幾乎把宇文宗室殺絕。


    所以,天子必須牢牢控製住,按說這不是問題,因為宇文明生前就做好布置,牢牢控製著天子。


    然而,忠於宇文明的人,未必忠於宇文理,一如當年那樣,忠於宇文贇的鄭譯、劉昉,並未忠於宇文闡,關鍵時刻,選擇勾結外戚楊堅。


    如今杞王薨,這個時候,由宇文溫入宮陪伴天子左右,是最明智的選擇,也是理所當然的選擇,但如此一來....


    宇文溫就控製了天子。


    那麽宇文理即便繼任了丞相一職,遲早也得把這位置讓出來,因為屆時宇文溫說的話,就是天子說的話。


    李允信看著宇文溫,滿嘴苦澀,他身為相府長史,作為宇文明的幕僚之長,可以指揮小司馬,可以讓宇文溫入不了皇宮,無法接近天子。


    但他知道這沒有用,宇文溫入不了皇宮,同樣能搞事。


    杞王薨,神器無主,那麽大量不得誌的文武官員,會為了錦繡前程孤注一擲,聚集在最有實力問鼎天下的宇文溫身邊。


    這是遲早的事,除非他們現在就殺掉宇文溫。


    但宇文溫的兒子年紀也不算小,作為少主,可以聚攏宇文溫的黨羽,然後率領裝備新式武器的軍隊複仇,所以現在殺掉宇文溫,治標不治本。


    李允信明白,方才宇文溫說了這麽多,以及特意展示新式武器的威力,其目的,就是給出兩個選擇,讓他們來選。


    其一,他們跟著宇文溫走。


    其二,他們跟著宇文明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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