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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後,母儀天下,一旦被廢,如果沒有被處死,其下場要麽是出家為尼、青燈古佛陪伴餘生,要麽被軟禁在冷宮鬱鬱而終,千金公主知道尉遲明月已經被天子廢為庶人,但不代表事情就這麽結束。


    那時,尉遲明月在鄴城,被奸相尉遲惇尊奉為太後,所以在長安的宇文乾鏗即便廢後,也無法對尉遲明月做出處置,隻能以廢為庶人作為手段,宣示尉遲明月的身份無效。


    可那也隻是長安一方的決定,尉遲明月在鄴城,還是被奉為太後。


    如今卻不一樣了,尉遲明月跟著西陽王妃還有千金公主逃到海州,進入長安朝廷的控製地區,這就意味著天子可以對尉遲明月做出實質性的處置。


    去年天子大婚,當日就生變故,天子未曾臨幸尉遲明月,然而名分已定,尉遲明月就是宇文乾鏗的皇後,那麽天子的女人,即便已經失寵,也不許別人染指。


    現在,對於被廢為庶人的尉遲明月,天子可以再追加一道詔令,令其削發出家為尼,這就是遵循“慣例”,比較“仁慈”的了結廢後一生。


    所以,千金公主能猜出宇文溫為尉遲明月求的是什麽,對方是想讓尉遲明月能夠避免出家為尼,在世上以平民的身份活下去,能夠嫁人、生兒育女,有一個歸宿。


    這個請求,對於千金公主而言,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因為決定權在天子,天子如何處置廢後,完全看其個人想法。


    宇文乾鏗和尉遲明月沒有夫妻之實,卻有夫妻之名,雖然已經廢尉遲明月為庶人,但宇文乾鏗心裏到底對尉遲明月怎麽想,外人不得而知。


    尉遲明月和其姊、西陽王妃尉遲熾繁一樣,有傾國傾城的容貌,然而因為尉遲明月的家族原因,宇文乾鏗有可能會厭惡並提防對方,所以不太可能再將其收入宮中。


    但讓尉遲明月作為平民女子嫁人甚至生兒育女,千金公主不知道弟弟的氣量如何,也許麵上不介意,但心中卻有芥蒂。


    某日發作起來,尉遲明月及其夫婿、子女怕是會倒黴。


    千金公主在鄴城時,就想過這個問題,所以現在她見宇文溫支支吾吾十分尷尬,判斷宇文溫的請求就隻有一個,那就是讓尉遲明月躲過剃發出家的命運。


    這樣的請求,千金公主覺得很為難,她當然願意為尉遲明月求情,但弟弟心裏想什麽她無法預測,此事能不能成還是兩說。


    所謂應人事小、誤人事大,千金公主覺得自己一旦答應了宇文溫,卻無法說動弟弟,無法讓尉遲明月擺脫落發為尼的結局,她會過意不去。


    然而宇文溫說出口的請求不是這樣。


    “呃,姑姑,還請姑姑在天子麵前美言幾句,將尉遲明月罰做侄兒奴婢,若能如此,侄兒感激不盡。”


    聽到這裏,千金公主驚得目瞪口呆,而一旁的阿涅斯捂著嘴,同樣是目瞪口呆的模樣:讓尉遲明月給你做奴婢?莫不是你看上小姨子、想趁機將其收了吧?


    千金公主沒有說話,宇文溫說完之後也沒繼續說什麽,場麵有些尷尬。


    片刻後,千金公主鄭重說道:“西陽王放心,此事定然能成!”


    聽得千金公主這麽說,宇文溫再沒尷尬的樣子,起身行禮,說了一聲“多謝姑姑”,隨即告退。


    阿涅斯見著房內隻剩下她二人,有些疑惑的問道:“千金,西陽王的要求聽起來有些古怪,我認為他是對明月娘子有想法,可好像又不是...”


    “他,是為了王妃,不是為了自己。”


    千金公主說完後覺得全身無力,側躺在坐榻上發呆,阿涅斯隻道千金公主乏了,便讓侍女入內,到寢室鋪被褥。


    天色昏暗,侍女點起蠟燭,千金公主看著燭光,思緒萬千。


    西陽王宇文溫,其實沒有必要跪著求她,沒必要求她為王妃、世子還有尉遲明月說情,因為隻要杞王一發話,天子就得聽。


    天子的女人,隻能由天子來處置,這話沒錯,前提是天子大權在握,然而千金公主方才忽略了這點,完全站在弟弟大權在握的情況下考慮問題。


    長安朝廷的情況,千金公主不清楚,但她能想明白,如果沒有杞王父子撐著,這個朝廷根本就搭不起來,那麽天子在這個朝廷裏到底能有多少實權,想想都知道。


    西陽王世子是偽帝、其罪當誅是不假,但又有誰敢真的對西陽王世子動手?


    同理,西陽王妃也是如此,甚至隻要西陽王硬保尉遲明月,天子又能如何呢?


    西陽王是杞王的次子,雖然已經出繼,但杞王不會任人對付西陽王而無動於衷,所以隻要西陽王態度堅決要保王妃、世子還有尉遲明月,杞王就一定會讓這三人平安無事。


    所以千金公主很快想出事情的關鍵:西陽王實際上沒有必要來求她,而對方之所以跪地請求,是把她當做廟裏的佛像。


    香客到寺廟上香,跪拜佛像,為的是祈求佛祖保佑自己、保佑家人平安,宇文溫今天這麽做,不就是這樣麽?


    一個佛像能讓香客們心甘情願跪拜,是因為香客深信自己的請求、發願能通過佛像傳到佛祖耳邊,而佛祖肯定會顯靈。


    如果佛祖遲遲不顯靈,那麽香客們不會再來燒香,那麽這尊佛像,不過是一塊不值錢的石頭罷了。


    這個道理,對於千金公主也是一樣的。


    西陽王宇文溫(香客),願意跪地向佛像(千金公主)請求、發願,是因為相信佛祖(天子)會保佑他家人(王妃、世子、小姨子)平安。


    如果佛祖不顯靈(天子不同意),那就意味著對著佛像(千金公主)跪地請求、發願沒什麽用,那麽香客(宇文溫)以後還會如此麽?


    不會。


    而即便佛祖(天子)不顯靈(赦免西陽王妃、世子、尉遲明月),香客(宇文溫)同樣有辦法實現這個願望:直接讓杞王“做主”就行了。


    所以,千金公主可不能把方才西陽王說的話當做真的請求,因為對方實際上是“告知”。


    對於尉遲明月的事情,宇文溫給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法:天子把尉遲明月以奴婢的身份賞賜給宇文溫,那麽這就意味著,尉遲明月從此往後的命運,由宇文溫說了算。


    可想而知,郎主(宇文溫)隨後會讓奴婢(尉遲明月)脫去賤籍恢複良籍,這是郎主的權力和自由,誰也管不著。


    而天子以這種方式還尉遲明月自由身,麵子上也過得去。


    那麽宇文溫放低姿態求千金公主,實際上也表明了態度:他真心以天子為君主,希望通過千金公主說服天子,而不是靠著杞王硬壓來實現目的。


    千金公主知道自己若是拎不清,弟弟以後的局麵怕是會越來越差。


    宇文溫來求千金公主,是因為他還相信千金公主能說服天子,願意真心以天子為君主。


    千金公主意識到一個問題:如果宇文溫不再來“上香”(把天子當成牌位,不再當一迴事),以後該她跪在宇文溫麵前求情了!


    她知道,能征善戰的西陽王肯定能影響杞王的決定,那麽自己如果能維持住西陽王對天子的善意,日後一旦皇帝和杞王之間的矛盾激化,好歹有迴轉的餘地和機會。


    想到這裏,千金公主下定決心,到了長安之後,她無論如何要說服天子,不要再為難尉遲明月。


    一定要讓香客知道,她這尊佛像,還是能讓佛祖顯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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