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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懸瓠城北,汝水東畔,迴師的豫州軍排開陣形,與出城迎戰的安州軍決戰,豫州軍主帥、豫州總管賀拔伏恩,用千裏鏡觀察著敵軍情況。


    敵軍陣中,繡有‘宇文’二字的旗幟迎風飄揚,代表著主帥的姓氏,賀拔伏恩看著這旗幟陷入沉思。


    懸瓠,城西北側有汝水,支別左出,西北流,又屈而東轉,西南會汝水,狀若垂瓠,這也是懸瓠城名稱的由來。


    汝水及其支流包夾著懸瓠,是其天然護城河,進攻方若要圍城,需要花費極大的力氣排除汝水的幹擾,當年周軍數次圍攻隋軍據守的懸瓠,都是趁著秋冬季節汝水水位極低或者結冰時攻城。


    而現在剛入秋,若要攻城必然麵臨如何突破汝水的問題,賀拔伏恩手上兵力用來圍城明顯不夠,如果安州軍縮在城裏不出來,恐怕他一時半會還真拿懸瓠沒辦法。


    為何城裏的安州軍不據守待援,反倒要出城決戰呢?


    這可是一個讓人深思的問題,賀拔伏恩此時就在琢磨,琢磨敵軍主帥、西陽王宇文溫在搞什麽鬼。


    這幾日賀拔伏恩陸陸續續收到消息,確定豫州以西的永州、西南的申州、南側的息州、光州,其州治已為敵軍占領,由此可知,懸瓠實際上已經和桐柏山以南的宇文氏地盤連在一起。


    所以對於占了懸瓠的宇文溫來說,固守待援是最佳選擇,憑借城池和兵臨城下的豫州軍對峙,拖上數日待得援軍抵達,便可接觸危機。


    結果宇文溫竟然派兵出城,擺開陣勢要和他們決戰,這樣的舉措,要麽說明宇文溫是蠢貨,要麽是別有緣由。


    宇文溫到底在想什麽?


    賀拔伏恩越想越覺得可疑,己方士兵尚未完成列陣,而對方軍陣也尚未排列完畢,所以他還有時間琢磨琢磨這一疑點。


    宇文溫領兵偷襲懸瓠得手,這一冒險得逞之後,接下來就是要逼迫圍攻方城的豫州軍迴援,為此宇文溫甚至不惜屠城,然後將消息擴散到芳城郊外豫州軍大營。


    如此一來,得知親人出事的豫州軍士兵必然群情激奮,急著趕迴懸瓠報仇,如果主帥敢不從,恐怕就會爆發兵變。


    宇文溫是用屠城的方式,逼得豫州軍立刻迴援,借以達到為方城解圍之目的,而下一步,就是在半路設伏,伏擊急著趕迴懸瓠的豫州軍。


    所以賀拔伏恩判斷出宇文溫的企圖,就是重現戰國時齊軍圍魏救趙的全過程,但他可不想變成龐涓,所以一路南行期間,很注意派遊騎哨探周邊敵情。


    遊騎確實發現大股安州軍騎兵的蹤跡,這也多虧了豫州地勢平坦,沒讓安州軍有多少合適的地方設伏,對方似乎是寄希望於騎兵突襲,而種種企圖在賀拔伏恩的應對之下一一落空。


    從葉城到懸瓠,大概二、三百餘裏路程,半路上豫州軍就粉碎了兩次夜襲企圖,想到這裏,賀拔伏恩愈發覺得此時對方敢出城決戰,必然設有伏兵。


    伏兵在哪裏?懸瓠周圍地勢平坦,又有汝水從北向南流淌,如今戰場在汝水以東,那麽安州軍的伏兵就隻能布置在東麵曠野,而且必須是騎兵才能起效。


    賀拔伏恩看向東麵,隻見曠野裏都是野草,還有稀疏的樹林,他已經派出遊騎去查看這片地區,趕在敵軍遊騎過來攔截之前,大概將情況探了一遍,沒發現有伏兵。


    所以賀拔伏恩思考再三後深信,敵軍主帥宇文溫的策略大概是示之以弱,安排羸兵在前,待得雙方軍陣剛一交戰便潰敗,待得豫州軍士兵追殺潰兵陣型大亂之後,再從側翼夾擊,進而一錘定音。


    這種戰法,賀拔伏恩就遇到過,也吃過大虧。


    當年周齊兩國相爭,南朝陳國趁火打劫,以宿將吳明徹為主帥揮師北伐,淮南齊軍連戰連敗,當時還是齊國將領的賀拔伏恩奉命率軍南下增援,結果被吳明徹用示弱誘敵之計打得傷亡慘重。


    那一敗讓賀拔伏恩刻骨銘心,所以今天他絕不會重蹈覆轍,待得部將來報己方列陣完畢,他下達命令:“讓死士做好準備,對方可能會詐敗,那就將計就計,一錘定音!”


    。。。。。。


    陣前,梁二一口氣將手中碗裏的酒喝光,隨後猛地向下一扔,大碗落在地上碎成幾片,其他人也將各自碗裏的酒喝光,然後將碗摔爛。


    破裂聲此起彼伏,幾名將領向排成數排的死士們行禮致敬:“壯士們!敵之後,一定要活著迴來!”


    “有死而已!”


    死士們齊聲大唿,梁二聲嘶力竭的喊著,緊握手中長刀和盾牌,他自從那日得知家人慘死懸瓠城中,心已經死了,所以自告奮勇當了死士。


    許多士兵得知家人遇害,和梁二一樣爭當死士,他們如今身披兩重甲,要作為破陣先鋒,不計代價將敵軍大陣打開缺口,為最後的勝利獻出自己的生命。


    酒足飯飽,是上陣的時候了,中軍傳來號角聲,那是進攻的信號,死士們來到軍陣前端,排好隊形之後,隨著軍陣緩緩前進。


    距離一百步,雙方弓箭手開始在陣前對射,兩軍軍陣距離原來越近,弓箭手射完最後一輪箭後,退出各自軍陣中,此時雙方距離不過三十步。


    隨著鼓聲響起,雙方軍陣的移動速度突然加快,身為陷陣死士的梁二,用盾牌護著前方,雙眼死死盯著麵前的敵人,腦海中浮現出親人遇害死的慘狀。


    白發蒼蒼的父母,被砍得血肉模糊,倒在血泊之中,年幼的兒子,被人挑在長矛上,如同一隻被魚叉叉起來的小魚,早已沒了氣息。


    而他的媳婦張孟娘已經被人蹂躪致死,不著片縷躺在地上,身體冰涼,死不瞑目。


    我的家沒了!全都拜你們這群禽獸所賜!


    梁二想到這裏睚眥俱裂,握著刀柄的手因為太過用力而開始顫抖,他身邊一同組成盾牆的同伴亦是如此模樣,而後排的同袍們,懷抱轟天雷,另一隻手則緊緊握著火把。


    每個人都用仇恨的雙眼盯著前方敵軍,他們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就等著為家人報仇,和對方同歸於盡。


    眼見著就要進入轟天雷的投擲距離,將領們高聲喊著“穩住”,長矛手們將長矛放平,而對麵的安州軍陣卻有些奇怪。


    安州軍陣前排亦是刀牌手,但身後長矛沒有放平,陣中夾雜著許多大喇叭,這大喇叭從一開始到現在都未見任何動靜,就在豫州軍死士要點燃手中轟天雷時,安州軍陣前刀牌手忽然把盾牌一轉。


    許多身著布衣的男男女女出現在盾牌旁邊,梁二等人見狀一愣,隨後聽得安州軍大喇叭傳出聲音,對方用懸瓠當地方言通過這大喇叭喊話:


    “豫州軍的將士們!你們的家人就在這裏,一根毛都沒少,還不快過來認人!”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豫州軍將士瞬間失神,督將們率先反應過來,聲嘶力竭的喊著:“賊人使詐!大家不要上當了!”


    他們的喊聲瞬間便被對麵的唿喊聲蓋過,安州軍陣中那些男男女女們,不斷大聲唿喊著名字,名字各有不同,聽在豫州軍將士耳中,如同晴天霹靂。


    梁二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布衣男女們,因為他似乎聽到如潮的唿喚聲中,夾雜著他的名字,喊他名字的聲音是女聲,聽起來很耳熟。


    “梁二...梁二...”


    手中長刀“哐啷”一聲跌落在地,梁二哆嗦著看著前方,如同見著鬼一般,因為他看見那群人中一個瘦弱的身影,正是自己的媳婦張孟娘。


    這這這...這是怎麽迴事?孟娘不是死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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