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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雨連綿,江水暴漲,湓口城外江水滔滔,虧得新築的江堤趕在雨季前完工,才能及時把江水擋在城外,但即便如此,權潯陽郡守許紹依舊不敢掉以輕心。


    他年紀輕輕精力充沛,即便每日都在城裏城外來迴轉悠都未見疲態,此時此刻,許紹身披蓑衣站在江堤上,聽負責此段江堤安全的吏員匯報水情。


    他和手下官吏把湓口管理得井井有條,組織百姓和駐軍輪番在河堤上值守,一旦出現險情,就要立刻堵口,無論如何都要竭盡全力保住江堤。


    不保不行,湓口城外大片農田要是被淹了,今年很可能就會歉收甚至絕收。


    有了在黃州西陽郡及巴東郡治水的經驗,許紹對於保住湓口江堤很有信心,而將近八年的州郡官任職經曆,讓許紹處理起湓口城的諸般繁雜事務遊刃有餘。


    “水位還在漲麽?”


    “是的,看樣子還得漲幾日,不過我們新修的江堤扛得住。”


    “還在漲...漲幅呢?”許紹用力跺了跺腳,試圖看看腳下的江堤穩不穩,雖然這樣實際上試不出來,但總得跺上幾腳,他晚上才能睡得著。


    “漲幅已經放緩了,卑職估計,大概再過四、五日,水位就該迴落。”


    許紹聞言點點頭,這些吏員都是他從巴東郡調來的,西陽郡也調了人過來幫忙,在黃州時積累了豐富的治水經驗,又是知根知底,所以不存在隱瞞不報的情況。


    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許紹冒雨迴城,他一直很忙,而現在更忙,不光要注意江堤安危,還得接待客人,四天前有身份特殊的客人抵達湓口,來頭不小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那是嶺南道行軍元帥、西陽王宇文溫的貴客,聽起來沒什麽奇怪的,關鍵是這位貴客是女人,由西陽王府司馬張定發親自領兵護送,從番禹一路北上路過湓口,還要繼續往上遊黃州州治西陽前進。


    許紹原以為這位女郎是嶺南某位俚僚首領,畢竟嶺南有位德高望重的冼夫人,再來個女首領也沒什麽奇怪的,可那日他到傳舍會見對方時,發現這位女郎說的竟然是北方口音漢語。


    樣貌清秀,舉手投足間有一種端莊的氣質,這位女郎似乎見過大場麵,接人待物雍容大方,身份實在可疑。


    他一開始還以為是宇文溫‘機緣巧合’之下遇見的紅顏知己,不過看樣子不像,許紹不會多事私下打聽,也不敢懈怠。


    西陽王宇文溫在來信中讓許紹接待好這位貴客,並且安排好船隻送對方一行前往西陽,既然有鄭重交代,許紹當然要加倍細心。


    許紹入城之後沒有去傳舍,而是到了北城樓,因為這幾日來那位貴客都要到樓上看江景。


    西陽王府張定發領著人守在北城樓邊,見著許紹過來,與他寒暄幾句後便一起上樓。


    千金公主宇文氏,坐在窗邊看著江景,江邊風大但此時風力小了許多,她轉過頭,看向許紹問道:“許府君,何時可以登船啟程?”


    “女郎,如今是雨季,陰雨連綿下了月餘,江水暴漲,水流湍急不宜行船,下官今日命船工查看水情,確定至少今明兩日還不能行船。”


    “可是,江上不是有許多船隻正在行船麽?”千金公主說完再度看向窗外,隻見煙雨迷蒙之中,大江之上有許多船隻正從上遊向湓口靠近。


    “女郎,那是官軍兵馬,奉命由江北乘船移駐江州,軍令如山,風雨無阻,即便再危險,也必須如期抵達。”


    “這樣啊...”千金公主看著窗外江景喃喃自語,似乎想起了什麽,又問道:“許府君,這些兵馬是西陽王調往嶺南的吧?”


    這種問題,許紹不知如何迴答,事關軍機他不可能向閑雜人等透露任何口風,何況對方應該沒資格知道這種事,但又是西陽王的貴客,硬邦邦拒絕似乎不太好。


    他正在斟酌用詞,卻瞥見一旁的張定發微微點了點頭,於是心中有了數:“女郎,江州和嶺南為新附之地,南北距離逾兩千裏,原先的兵力不足,自然需要再調兵駐紮要地,免得宵小作祟。”


    沒說這些官軍是不是要去嶺南,但說了是駐紮各處要地以防有變,在沒有透露機密的情況下,許紹做出了模糊的迴答。


    千金公主聞言點點頭,又問道:“江南雨季都是如此麽?雨一下就能下大半個月?”


    “是的,江南多雨,江州如此,上遊的漢沔一帶也是如此。”


    “那麽下遊的三吳呢?是不是也如湓口般一直在下雨?”


    “應該是的。”


    “那麽官軍在雨中作戰,恐怕一時半會還拿不下建康吧?”


    “呃...”許紹有瞥了一眼張定發,見其依舊輕輕點頭,隻能繼續模糊迴答:“截止今日,湓口未收到報捷文書。”


    這麽關心軍務,可疑,這位女郎的身份實在是太可疑了!


    許紹如是想,但麵上不動聲色,繼續和對方交談,他不覺得對方是陳國細作,因為某人成日裏抓細作,不可能被細作給騙了。


    片刻後,許紹告退,張定發與其一同離開,見著這位成日裏板著臉的王府司馬走了,戴著麵紗在一旁侍立的阿涅斯終於鬆了口氣。


    她坐到千金公主身邊關切的問道:“千金,沒什麽不舒服吧?”


    “沒呢,我很好。”


    千金公主笑了笑,她的氣色比起在番禹時要好了不少,宇文溫給她準備的藥很有效,內服外敷月餘,藥癮再沒發作過,精神越來越好,可以說已經把藥癮完全戒掉了。


    “千金,這條河真的好寬啊,比泰西封城外那兩條河還要寬。”


    “這條河叫做長江,把中原分成南北兩邊,南北對峙已經有數百年了,所以又叫做天塹。”


    “可是西陽王已經在這條江南邊很遠的地方了。”阿涅斯問題不斷,畢竟這是遙遠的東方名叫“中原”的地方,許多事情在她看來都十分有趣。


    “中原,也許就要一統了,到時候便不再分北朝、南朝...”


    千金公主看著外邊的煙雨迷蒙有些走神,她大概知道雨天作戰不易,尤其在長江一帶,打仗時下大雨就會很麻煩,這樣一來,可能官軍進攻陳國國都建康的進展會變得緩慢。


    北人擅長騎馬,南人擅長行船,下雨天江河湖水會暴漲,有利於陳軍組織防禦,千金公主擔心此時在江南作戰的周軍恐怕會遭罪了。


    不過這與她無關,西陽王宇文溫派人護送她和阿涅斯去鄴城,千金公主的身份一直對外保密,即便到了湓口也不例外,除了王府司馬張定發,其他人都隻知道她是西陽王的貴客。


    這樣的情況,要一直持續到江北黃州西陽,到了那裏,千金公主將會在西陽停留一段時間。


    宇文溫事前作了安排,派出信使提前出發,日行一兩百裏趕赴京城傳遞消息,如果按照正常行程,當千金公主抵達黃州西陽時,鄴城那邊往南派出的使者也差不多抵達西陽。


    到時候,就知道接下來是藏頭露尾還是擺出儀仗赴京了。


    千金公主思緒萬千,阿涅斯依舊問題不斷:“千金,西陽王已經有夫人了麽?”


    “是呀,有王妃了,怎麽了,你想嫁給他?”千金公主說完促狹的笑起來,阿涅斯聞言把頭搖得如同撥浪鼓般。


    “他對女人那麽兇,說打就打,那位王妃一定很可憐吧?”


    奇怪的邏輯,千金公主笑著搖搖頭:“西陽王已經安排好了,到了西陽城,西陽王妃會接待我們的,到時候你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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