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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沙狀的糖如霜一般,冼夫人看著透明玻璃瓶裏的白糖,一時間無法用語言形容自己的感受,其孫馮盎看著另一瓶糖,也陷入了沉思。


    他手中的這瓶糖名為‘冰糖’,‘冰’為水凍結而成,嶺南地區氣候炎熱,基本上不下雪,所以馮盎還真沒見過冰,而這個‘冰糖’,他也從來沒見過。


    冰糖呈顆粒狀,大的足有一個指甲蓋那麽大,通體介於透明和不透明之間,拿一顆放到嘴裏,能嚐出明顯的甜味來。


    “三郎,西陽王確定這白糖和冰糖,往後會返...還各位首領麽?”


    “祖母,西陽王是這麽和大家說的,隻要願意售賣石蜜給黃州商賈,他們會按重量的一成,返還這些白糖或冰糖。”


    堂堂藩王居然會大張旗鼓做買賣,讓人難以置信,冼夫人覺得西陽王的思路讓人難以捉摸,看著手中的白糖,她在想這個年輕人到底有何盤算。


    廣州州治番禹有海貿之利,到廣州當官的人十個裏麵有九個是暴富,有一句俗語叫做“使君穿門過,三千金相隨”,意思是廣州刺史每次經過城門,錢袋裏都會多出三千金子。


    為什麽會有這種好事?


    當然不會有這種好事,隻有當貪官才能生財有道,在廣州當三年刺史,隻要能夠昧著良心吸血,搜刮的財富足夠子孫三代享用了。


    “祖母,莫非這位西陽王也在想辦法撈錢?”


    “是啊,白糖、冰糖,你不是說番禹的番商都紅了眼了麽?用海外奇珍異寶,把黃州商賈手上的白糖、冰糖交換一空。”


    冼夫人雖然不在番禹城,卻一直關注這座城池新主人的動靜,跟著周軍入城的商賈動作之快,讓她大開眼界的同時,也讓她看到了這件事背後不一樣的含義:有備而來。


    那些從將近兩千裏之外黃州隨軍南下的商賈,肯定是早有準備,所以才能在周軍入城後沒多久,就進行大宗貨物買賣,還放出話來,石蜜的收購定個一萬萬斤的‘小目標’。


    經曆了數十年的風風雨雨,冼夫人知道往來天南地北的豪商們,身後肯定有靠山,要麽是當朝權貴,要麽是著姓大族,黃州商賈的名號似乎以前不出名,可想而知其後的靠山,大概就是西陽王。


    作為一軍主帥,率軍打到將近兩千裏之外的廣州,還想著讓商賈隨軍同行做買賣,這位西陽王莫非想錢想瘋了?


    見著冼夫人陷入沉思,馮盎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祖母,看樣子這位西陽王很貪財啊,以後會不會...”


    “會什麽?”冼夫人看著孫子,等他說出看法。


    “會不會和以前那些地方官一樣,貪得無厭,敲骨吸髓?”說到這裏,馮盎似乎想起什麽,趕緊補充道:“啊,馬使君應當是例外。”


    “馬使君麽?其實對於中原朝廷來說,貪不貪不是關鍵,最關鍵是這個廣州刺史可不可靠。”


    冼夫人無奈的笑了笑,馮盎所說“馬使君”,是數年前被陳國官軍抓去建康的廣州刺史馬靖,這位在廣州當官多年,和各地俚帥、洞主的關係都很好,貪倒不是很貪,但讓朝廷覺得不可靠,所以就完了。


    “西陽王貪不貪婪,我不知道,但他既然願意分好處給大家,想來即便要斂財,也不會敲骨吸髓,竭澤而漁。”


    “祖母的意思是西陽王是要靠做正經生意來賺錢?”


    “應該是吧,不然他讓那幾個掌櫃推銷這些東西做什麽?”


    冼夫人看向庭院裏擺著的大小箱子,那是馮盎參加“黃州商品推廣會”時帶迴來的東西,裏麵五花八門的物件,都是黃州作坊所產。


    有布匹、瓷器、玻璃物件,還有大大小小的日用品。


    拿起一個小紙盒,冼夫人從中抽出一張厚厚的紙,上麵紮著大小不一的縫衣針,她將這張紙放在手心上攤開,開口問道:“三郎,這些縫衣針看起來不起眼,可你知道它和一般的縫衣針有何不同?”


    馮盎把針拿在手上看了許久,實在看不出有何不同:“祖母,孫兒慚愧,平日裏沒留意這些細微末節的東西。”


    “這不怪你,針線活,本來就是女子所為...”


    冼夫人抽出一根針,向孫子講解起不同之處:針尾用於穿線的洞,不是將鐵針尾部打一個轉變成圈、圈成穿線的洞,而是直接在針尾開洞。


    “呃,孫兒不明白,這種區別有何影響?”


    “你不做針線活,不需要明白,但這種開洞方式,你不覺得很麻煩麽?為何黃州的針要如此製作?”


    馮盎‘嗯’了許久都嗯不出個所以然,冼夫人笑了笑:“這種針,五根才賣一個銅錢,開洞方式看上去又麻煩,卻還有得賺,說明黃州的商賈,賣這種縫衣針已經賣了不知多久。”


    “孫兒想不明白。”


    “對於普通百姓來說,一根縫衣針,一個魚鉤,雖然值不了什麽錢,但要買或做出來卻有些麻煩,沒有這些東西,日子也能過下去,但總歸是麻煩了些。”


    “西陽王身邊的掌櫃們看來很會做買賣,連小小的縫衣針都要賣,那麽他們做買賣所去的地方,那些地方的百姓想來也會受益吧。”


    “孫兒...還是不明白。”


    “以後你就會明白了。”


    冼夫人收好縫衣針,讓侍女把兩個裝著糖的玻璃瓶收好,然後做出了決定:“你迴去一趟,把庫房裏的石蜜都帶去番禹吧。”


    “祖母,真要把石蜜都賣給黃州的商賈麽?”


    “賣吧,往年的這個時候,也該賣給陳國的商賈,奈何...”


    “祖母,萬一官軍...陳軍又打迴來呢?”


    聽得這個問題,冼夫人淡淡一笑:“世事變幻,日子還得過下去不是?我做出的決定,當然會負責到底,做首領,就得肩負起首領的職責,畏畏縮縮、瞻前顧後,出了事就推諉,這樣子以後你們怎麽服眾?”


    “祖母教導得是,孫兒明白了。”


    “過幾日,西陽王要到各處州郡巡視,王都督會同行,我也會陪同,三郎,你也跟著去吧,去見識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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