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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陽城到處都是機會,隻要我們抓住了,就一定能出人頭地!”


    劉三信心滿滿的說道,他盤腿坐在一顆大樹下,下午的陽光透過樹葉灑在他身上,光影斑駁間泛起讓人略微炫目的白光,


    又有數人圍坐在他麵前,靜靜地聽著這位頗有見識的人,向大家描述一個美好的前程。


    “大家剛才在巴口港下船後,也許已經注意到了,碼頭上的苦力穿著不同顏色的裲襠,對不對?你們知道這是為何?”


    見著眾人搖頭,劉三解釋道:“碼頭上裝卸貨物的苦力,都是有隊伍的,必須在官府報備,不許私自攬活。”


    “那,那要是私自攬活的話呢?”一個皮膚黝黑的男子問道,他身材算是魁梧,看起來頗為有力氣的樣子。


    “你有那種裲襠衫麽?沒有的話很容易被發現,有的話,嗬嗬,你穿哪種顏色的裲襠?人家工頭一看不認識,先抓了去見官。”


    劉三說到這裏,還不忘補充一句:“想收買工頭私下攬活?想都別想!在碼頭上,一旦出事,苦力所屬的工頭是要負責的!”


    “工頭手底下的苦力,還等著攬活掙工錢,他們哪裏會讓別人來偷食?而巴口港的裝卸隊伍已經限定數量,所以我們是沒機會的。”


    “那該怎麽辦?”


    麵對這個問題,劉三早有答案,不過他不急著說出來,煮東西要講究火候,做事情亦是如此,所以他又問了另一個問題。


    “方才我請大家看參軍戲,好不好看?”


    眾人點頭說好看,劉三再問:“方才戲場裏人擠人的,有沒有想過做偷兒,發點小財什麽的?”


    見著幾位神采各異,劉三冷笑一聲:“這種心思收起來,方才那戲場裏有官府眼線,專門抓偷兒,你們可得管住手!”


    “啊!這不能吧,我覺著大家夥都是在看戲,哪裏有什麽眼線?”


    “那些不信邪的,你們知道後來他們到哪裏去了麽?”


    劉三神秘兮兮起來,因為旁邊來來往往的人比較多,所以他壓低了聲音,開始講述內幕。


    敢在西陽城及其周邊地界偷東西的人,一旦被抓住押送官府,最後必然會被安排到各種采石場、磚窯去做苦力。


    做苦力可以避免被鞭撻,所以許多偷兒倒也認了,但是這些地方一進去就不是那麽好出來的。


    譬如去磚窯,說好搬磚一個月,結果進去之後,沒有一年別想出來,每日裏搬磚可以把人的腰累斷,辛苦不說,工錢是沒有的。


    磚窯東家哪裏會放過不要工錢的勞動力?所以變著法子用,雖然也包吃包住,不會鬧出人命,但你要是敢不聽話,那鞭子可就真敢抽的。


    想跑?那是跑不掉的,隻能熬,別個正經在磚窯裏做工的人,每個月有工錢,你就隻能看著人家月底結賬,自己一個銅板都沒有。


    因為這個緣故,各處采石場、磚窯等東家,最喜歡官府抓偷兒,而抓偷兒押送官府的人,還能有賞錢,所以西陽城時刻都有人在暗中留意,等著偷兒做案時抓現行領賞。


    偷兒月月有,每月都被抓一撥,那些外地來的偷兒拉幫結夥,想著在百業興旺的西陽城發大財,結果最後都在磚窯搬磚,累得半死。


    走這條路是不行了,按著別處的規矩,可以去做乞丐,每日裏跪在路邊擺個破碗,身上衣服破破爛爛,整個人蓬頭垢麵,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一日下來的進賬可比做工要多。


    尤其是在寺廟附近,那些拜佛燒香的善男信女,多少都會大發慈悲,路過時施舍一兩個銅板,所以寺廟正門附近街道也是各個乞丐幫派爭奪的地盤。


    “現在呢?嗯?你們看看,前方的寺廟門口有乞丐麽?你們從巴口到西陽,進城後一路過來,城裏可曾見過一個乞丐?”


    聽到這裏,眾人一愣,原先他們沒有注意,現在迴想起來,發現確實如劉三所說,一路上都沒見任何乞丐沿街乞討。


    “莫非,莫非城裏不許乞丐行乞?”


    “那當然,有手有腳的乞丐,要麽去作坊做事,要麽滾蛋,沒有第三種選擇,所以想靠行乞發財,在西陽城是行不通的。”


    劉三說出了西陽城和別處不一樣的地方:在這裏,城狐社鼠成不了氣候。


    有碼頭,但你想壟斷苦力就不行;有邸店、市場,但你想欺行霸市收保護費?那不行;想做那些拉幫結夥偷盜、行乞甚至販賣人口的常見勾當,更是不行。


    別處城裏的城狐社鼠,在西陽城裏混不開,有誰敢冒頭的,頭目不死也得脫層皮,手下都被抓去采石場、磚窯做苦力。


    這不是官府嚴得管,而是黃州的大戶們已經聯合起來立了規矩,外來的誰敢壞規矩,不用官府出手,地頭蛇們就會教他們做人。


    “大家可別不信邪,犯了大戶們的規矩,下場還算好的,要是落到獨腳銅人手裏,那可是生不如死。”


    聽得劉三說到“獨腳銅人”,大家頓時來了興趣,黃州總管、西陽王宇文溫那獨腳銅人的諢號可是有名得很。


    若是在別處,你要問本州郡父母官姓甚名誰,或者總管是何方神聖,許多百姓都是茫然搖頭,可若是問到黃州總管是誰,山南的百姓都會眼睛一亮:“獨腳銅人宇文溫!”


    “莫非獨腳銅人真是吃人肉的?”


    “吃不吃我不知道,也與我無關,反正大家記著,西陽城裏的規矩和別處不一樣,違反了就得倒黴,但若是老老實實守規矩…”


    說到這裏,劉三自得起來:“我要帶著大家發財,那麽去作坊做工是沒前途的,大家可知道何為幫閑?”


    幫閑,就是幫著官宦或者富貴子弟消遣玩樂的人,幫閑可不是人人都能做,要會察言觀色,要會來事,要會耍嘴皮子,還要臉皮厚。


    不過若是伺候得好了,那些東家、掌櫃、郎君們的打賞也是豐厚無比,自己幫閑的同時也跟著吃喝玩樂,這可比在作坊裏累死累活做工強。


    西陽城裏各類酒肆、茶肆、樂坊、戲場越來越多,許多初來乍到的有錢人,不知道該去哪裏消遣,這就是幫閑們的機會。


    西陽城裏的規矩之一,是歡迎幫閑們拉生意,帶著客人到各處場所消費,吃喝玩樂,不但客人有打賞,那些消費場所私下也會給拉客上門的幫閑好處。


    當然,拉人去賭是不行的,去嫖的話,不能太顯眼,而且還有諸多規矩,不能故意訛人錢財,幫閑帶著人去黑店,與店家合夥宰客的事情絕不容許發生。


    西陽城商家最大的規矩,就是要做迴頭客的生意,誰敢涸澤而漁,小心死全家。


    其中的門門道道很多,但做過幫閑的劉三是門清,所以他信心滿滿的召集了幾個夥伴,另外拉起一支隊伍,要在西陽城做出番事業來。


    “柳兄弟,我們這幾個人當中,就你能讀書寫字,又知道許多學問,還能吟詩填詞,到時候遇著了有文采的客人,就靠你來應酬了。”


    劉三笑著對一名年輕人說道,那人叫柳寬,是他招攬來的人才,說起話來文縐縐,正好陪著那些有學問的客人聊天解悶。


    “劉兄,不知獨腳銅人的規矩是什麽?”


    柳寬問道,他的口音與大家有些不同,先前一直沉默不語,現在既然劉三說到他,就順便問問題。


    “那一位,我等如同螻蟻般的人,如何能接觸得到,他的規矩,是大戶們去遵守的。”劉三笑了笑,語氣中不知不覺敬畏起來。


    “大家都說獨腳銅人,可這是私下裏說說罷了,走在西陽城裏,真要提起那位,還是要說聲宇文總管,當然要顯得有閱曆,就得說宇文使君,亂講獨腳銅人,可是要出事的。”


    “此是何故?莫非宇文總管官聲不錯?”


    “看看,看看!柳兄弟說起話來,就是比我等有學問!”


    劉三誇了一下柳寬,然後做出了迴答:“柳兄弟說得對,宇文總管在黃州的官聲不錯,百姓們都交口稱讚,宇文總管治州多年,大家都深受恩惠,誰敢亂講話,那就等著被噴口水吧。”


    說了許久,口幹舌燥的劉三站起身,拍了拍手說道:“既然是要做幫閑,那麽城裏好吃好玩的地方,總得見識見識,走,我請大家再去一個好地方見識見識!”


    “是什麽好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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