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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皇宮內,隋帝楊堅正在查看奏章,自從六月戰事再起之後各處烽煙不斷,東麵是周軍挑起的大戰,而最讓他頭痛的則是西北方向,那聚眾數十萬南下的突厥大軍。


    突厥縱兵自原州平高郡的木硤、石門入寇,涼州武威郡、秦州天水郡、涇州安定郡、河州金城郡,敷州中部郡、寧州趙興郡、延州偏城郡等地被鐵騎踏遍。


    對方來勢洶洶,隋軍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六月中旬,大將軍韓僧壽破突厥於雞頭山;下旬,上柱國李充破突厥於馬邑。突厥達頭可汗入寇河州,涼州總管賀婁子幹將其堵在可洛峐下。


    突厥騎兵被堵在山口不得出,隋軍當路結寨控製水源,數日後突厥騎兵饑渴難耐,隋軍趁機猛攻大破之;


    但是壞消息也接連傳來,另一路突厥大軍在沙缽略可汗帶領下進入寧州,行軍總管達奚長儒於趙興郡周槃與其相遇但被擊敗。


    柱國馮昱駐守涼州乙弗泊,蘭州總管叱列長文守河州臨洮,上柱國李充固守馬邑,均被突厥大軍擊敗,其中一路大軍向著長安方向進軍已經逐漸逼近。


    渤海郡公高熲、沁源縣公虞慶則分別率領精兵迎戰,太子楊勇率軍駐紮鹹陽以安人心,隋軍在關中集結了大軍嚴陣以待,隨著戰線拉長突厥的進攻勢頭減弱,他們的後路有隋軍襲擾隻要遭到當頭痛擊必然軍心不穩。


    然後就是那個人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奉車都尉長孫晟,兩年前護送周國千金公主入突厥,突厥可汗有感於長孫晟武藝技藝精湛,獨獨留他在突厥不許迴國,一次打獵時長孫晟用一支箭同時射中兩隻大雕,是為一箭雙雕。


    長孫晟借著四處遊獵之際借機,記下突厥治下山川河流地勢,各部落之間的關係以及實力強弱,滯留突厥一年多之後他得以迴到長安。


    楊堅知道長孫晟的才華,對方也將突厥的虛實傾囊相告,借著這位‘草原通’大家才對突厥的底細有了了解:對方內部可不太平。


    “隻要能挫敗突厥的鋒芒,各位可汗之間必定心生間隙,長孫晟再在其中一挑撥那就有四兩撥千斤之效。”楊堅喃喃自語道,他是在給自己鼓勁。


    長孫晟在草原待了一年多時間,結交了許多突厥貴族,如今的沙缽略可汗(阿史那攝圖)之弟處羅候,就和長孫晟十分要好,憑著各種路子再加上戰局不利的現實,長孫晟完全可以離間突厥內部各方關係。


    去年突厥佗缽可汗在領兵南下進攻長安途中病逝,他知道自己兒子庵邏無能,留下遺言傳位給自己二兄木杆可汗的兒子大邏便,結果卻招來風波。


    佗缽可汗的長兄為乙息記可汗,其子攝圖實力雄厚,聲稱若是大邏便即位他就起兵造反,若是前任大汗之子庵邏即位他就臣服。


    大邏便實力比不上攝圖,生母身份卑賤無法壓服突厥貴族,無奈之下隻能讓位給庵邏,而實力更弱的庵邏即位後鎮不住大邏便,更壓不住各方勢力,權衡利弊後索性傳位給攝圖。


    這三個堂兄弟一番勾心鬥角,攝圖如願以償即位成為突厥可汗自號沙缽略可汗,然後隱患就此埋下。


    仗義執言要主持公道的攝圖竟然成了可汗,本該坐那個位置的大邏便哪裏咽得下這口氣,沙缽略可汗為了安撫就以大邏便為阿波可汗,庵邏獨居洛水稱第三可汗。


    阿波可汗自然是和沙缽略可汗不對付,雙方暗地裏相互提防,但是麻煩還沒完,西邊的實力派不老實了。


    突厥汗國分為東麵、西麵兩個部分,如今沙缽略可汗阿史那攝圖在東邊是實力最強的,可是西邊的突厥西麵可汗阿史那玷厥實力比他還要強。


    玷厥號達頭可汗,其父子二人在汗國西部經營多年實力雄厚,地位卻比不上東部的那些小可汗,比自己實力弱的攝圖成了突厥最高首領,他心中自然是不服氣。


    沙缽略防著達頭、阿波可汗,可他弟弟處羅侯也不是省油的燈,處羅侯心思縝密又會籠絡人心,在突厥貴族裏聲望很高,有鑒於此沙缽略可汗也防著自己弟弟篡位。


    這些勾心鬥角的可汗們如今率軍南下,一旦戰事不利那心思可就活絡起來,不但要防著別給隋軍重創,還要防著被別的可汗背後捅刀,所以突厥大軍看起來人多勢眾但很容易內訌。


    “兩兒常盡孝,哪怕國貧。”楊堅看著輿圖上寫著的字喃喃自語,麵露堅毅之色,“以為中原是爾等牧場,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突厥原為柔然的鍛奴,精於鍛造鐵製兵器,後來柔然衰弱他們便趁機崛起,那時正是西魏、東魏拉鋸戰的時候,突厥不但吞並了原來主人的領地,還在西魏(北周)、東魏(北齊)之間漁翁得利。


    周、齊兩國為了拉攏他們爭相拿出厚禮賄賂,借此良機突厥愈發驕橫,佗缽可汗得意洋洋的說“兩兒常盡孝,哪怕國貧。”


    這句話讓楊堅氣憤難當,作為誌在天下的男人,他受不了這種蔑視。


    將近二十年前,北周保定三年底,周軍匯同十萬突厥兵進攻齊國,楊堅的父親楊忠作為行軍元帥領兵出征,第二年正月時進抵齊國晉陽城下。


    當時大雪紛飛寒風凜冽,人數占優的齊軍大軍對周軍發動猛攻,十萬之眾的突厥兵害怕不敢戰,唯有行軍元帥楊忠率領精銳出戰,一番惡鬥下擊退齊軍全身而退。


    父親一直不把突厥當迴事,所以楊堅也不覺得突厥有多可怕,對方也就搶東西的時候厲害,不過是欺軟怕硬的貨色。


    此次大戰,他的重心就是放在北麵,突厥這隻惡狼隻有打痛了才會知道畏懼,楊堅已經知道對方內部勾心鬥角,決定趁此機會來個狠的,然後挑動對方內戰免得時不時南下襲擾。


    如今東麵的周軍糾纏不休,不依不饒的進攻洛州、豫州、合州、吳州總管府地界,楊堅和高熲等心腹計議已定,一定要保住洛州和豫州,合州、吳州則是盡量守住。


    和五年前周滅齊時周國的地盤相比,隋國同樣掌握著潼關以西之地,沒了山南的荊州、襄州、安州三總管府,多了並州、洛州、豫州、合州、吳州五總管府,他不認為自己會輸。


    當年周國爭奪天下的基本盤——關中在他手中,和飽經戰亂的河南、淮北、淮南以及江北相比,手中的人力物力要充裕得多,隻要排除了北麵突厥的幹擾,全力進攻之下周國未必扛得住。


    周國如今控製的河北、河南、淮北、淮南之地為齊國故地,光是理順各種關係都要花許多時間,當年齊國麵臨的各種問題如今周國一樣要解決。


    要是解決不了,那麽周國的下場就會和齊國一樣,空有廣闊的國土、龐大的戶口、大量的兵力卻依舊無法聚集力量,無休止的內耗和政爭,都會讓這個看起來強壯的國家轟然倒塌。


    時間在他這一邊,所以不能急,否則會為敵所趁。


    楊堅理順了思路不再為北麵的戰事憂慮,此次出戰的高熲、虞慶則是他的左膀右臂,必定能給突厥予以當頭痛擊。


    將一份份輿圖收起,不經意間毛筆滑落在一處地方染上墨點,一旁的內侍趕緊拿著布上來擦拭,楊堅看著那個墨點眼皮一跳。


    這張圖是山南各州的輿圖,而墨點落在黃州總管府地界附近,見著這個位置他的心情瞬間變差。


    北麵的惡狼讓人心煩但能頂住,東麵長江邊上還有個惡狼就讓楊堅咬牙切齒,他的寶貝女兒楊麗華如今就被那惡狼擄去了江北的巴州,連同外孫女一起也不知道何時才能迴來。


    “連兒子都有了,這個混蛋!”楊堅恨得牙癢,他派去巴州的幾撥人都傷亡慘重,好歹最後派去的高手站穩了腳跟,按照傳迴來的消息,楊麗華給那混蛋生了個兒子。


    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楊堅自從判定女兒被‘宇文惡狼’擄走後就有了思想準備,這年頭一個妙齡女子落到惡賊手裏不被那啥才怪了。


    他在猶豫是不是要把這個消息告訴皇後獨孤伽羅,兩年前楊麗華在長安皇宮裏失蹤,獨孤伽羅一直在思念女兒和外孫女,楊堅探得女兒被‘宇文惡狼’擄到安陸又轉去巴州,一直不敢將實情相告。


    “算了,日後再說吧。”楊堅還是有些顧慮,他覺得皇後若是知道女兒在巴州受苦怕是會發飆,後果就是成日裏逼著他出兵進攻山南的宇文亮。


    然後在長江邊上的宇文溫就逃跑,這頭‘惡狼’會帶著楊麗華逃到江南投奔陳國,寄人籬下之際此獠難保不會起心思,已是小妾的楊麗華搞不好會被當做禮物送人。


    我楊堅的女兒是大隋的金枝玉葉,決不能落到如此下場!


    楊堅一想到女兒會落到那種地步不由得心如刀割,他已經派人在巴州西陽城潛伏,為日後解救楊麗華做準備。


    宇文惡狼把他女兒還有外孫女關在府裏,高手們進不去隻能在外潛伏,對方養的‘狗’本事了得,他們能潛伏下來已經是極限,所以楊堅下的命令是隨機應變。


    一旦那頭惡狼要溜,無論如何都要救下楊麗華和宇文娥英,為此他不惜許下重賞:立功者封縣公,授開府銜。


    “等朕解決了北麵的惡狼,就抽出手來對付你這頭惡狼!”


    正當楊堅咒罵宇文溫不得好死之際,皇後獨孤伽羅走了進來,因為皇後經常協助辦理政務批閱奏章之故,時常進出禦書房。


    “皇後來了?”楊堅起身迎了上去,他每次上朝時皇後都同輦而行到了大殿外才止步,要是處理政務時有什麽疏漏皇後都會及時提點。


    ‘是個賢內助,就是管得太嚴了,多看女子一眼都不行....’楊堅如是想,當然後一句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說出口的。


    獨孤伽羅的來意很簡單:他們的次子晉王楊廣年紀到了,是時候選個好媳婦過門。


    “原本想著和梁國聯姻...”楊堅歎了口氣,梁國是周國的屬國,其實去年七月前也是任他拿捏,若不是安州宇文亮派兵控製了江陵,如今梁國就是隋國的屬國。


    梁國宗室也就是蘭陵蕭氏係出名門,宗室公主配得上他大隋的晉王,原想著選個公主聯姻結果希望落空。


    “都是那該死的安州軍,害了柳鴻臚性命不說,還霸了江陵,特別是那個宇文溫!”獨孤伽羅說著說著忽然激動起來,“禍亂梁國皇宮,好像還禍害了一個公主!”


    楊堅聽著不住點頭可最後就愣住了,皇後所說柳鴻臚就是梁國的鴻臚寺卿柳莊,柳莊素來主張梁國站在他這一邊,


    去年七月安州軍控製江陵,柳莊為從魔掌下救出梁帝蕭巋赴險結果遇害身亡。


    當時宇文惡狼也在江陵,據聞還是壞了此事的罪魁禍首之一,但這都不是重點,楊堅好奇皇後為何對那宇文溫了解得這麽清楚?


    對宇文溫“好像還禍害個公主”十分激憤是怎麽迴事?聽語氣似乎皇後對宇文溫很有意見啊?


    獨孤伽羅見說漏嘴心知不妙,她先前借著沛國公鄭譯的門路得知女兒楊麗華的下落,寶貝女兒已被宇文溫這頭惡狼擄到安陸又轉到巴州。


    她怕夫君知道此事後盛怒之下發兵猛攻山南各州,萬一惡狼見勢不妙跑到江南投奔陳國,為了榮華富貴把楊麗華送人求榮那就悔之晚矣,所以她暫時沒將內幕告知。


    按說她和宇文溫沒什麽交集,可方才激憤之下說漏了嘴,夫君若是迴過神來定會懷疑自己為何關注宇文溫。


    “那羅延...陛下,此事交給妾來辦吧。”獨孤伽羅趕緊先聲奪人,當然兒子的婚事也確實重要,兒媳婦得賢惠要知道相夫教子,最重要的是孝敬公婆。


    “這麽多年了,就喊那羅延吧。”楊堅笑了笑,他的字是那羅延,梵語為金剛不壞之意,幾十年的夫妻對方都叫慣了。


    “今時不同往日,陛下已是一國之君。”獨孤伽羅鄭重地說道,一國之君當然得有規矩,不過其他的都好說就是什麽三宮六院誰也不許提,誰敢提誰就是奸臣,大大的奸臣。


    “皇後說的是,為晉王選妃的事就由皇後張羅吧。”


    見著皇後主動請纓楊堅求之不得,如今他忙著國事沒有精力為次子的婚事奔波,先前皇後提到的宇文溫他也不敢多說,萬一對方察覺什麽不對那可麻煩得緊。


    見著皇後告退,楊堅看著輿圖暗暗起誓:宇文溫,朕一定要找你算賬!(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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