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娀瑤點頭。「你有這份心便好,隻是如今這檔口,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和二皇子,大意不得。尤其你父皇疑心重,咱母子倆身份在這免不了讓他猜忌,何況他本就支持你二弟。還有你和嚴閣老往來,也不要太顯目了。萬不能給邵氏和首輔留下把柄。」


    「母後教訓得是。」陳湛恭謹施禮道。


    「哎,眼下這房裏沒外人,不必如此拘禮。」齊娀瑤平和道,又擺了擺手示意兒子也坐在羅漢床上,兩人隔著小幾,說話聲越發地小了。「你今兒還有別的目的吧。」


    陳湛訕笑。外人都道皇後柔弱單純,可他清楚,他這位母後心思縝密得很。


    「是。今兒來是想和母後道,我尋到首輔通敵的證據了。」


    「果真?」齊娀瑤捏緊了帕子問,緊張得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動。


    陳湛認真點頭。「是真的,嚴閣老昨個來與我說的。我也確實看到了首輔與外敵往來的書信,不過是拓版的。」


    「如何得來的?」皇後謹慎問。


    「是秦晏之偷偷潛入首輔書房拓下的。」


    「秦晏之,新任的戶部侍郎?他不是荀正卿的侄女婿嗎?」皇後眼中閃過一絲疑慮,「他可靠嗎?」


    「嗯。可靠。」陳湛鎮定道,「其實他早便暗中支持嚴閣老了,與荀氏聯姻也是謀劃之中的。還有他父親浙江巡撫秦敬修,也是個忠正之士。」


    「這我知道,我前陣子聽司禮監秉筆太監提到過,他不但功績顯赫,還全力抗倭,皇帝對他評價極高。不過因秦晏之與荀氏聯姻,秦撫台也被劃入了荀黨中,到成了首輔的一張護身符,可惜了。」


    「其實兒子倒認為如是也好,他並非主動加入荀黨,自然也不會為荀黨做事。但掛著荀黨的名聲起碼能保他周全,如今沿海倭寇猖獗,太需要他這樣的人了。」


    「你能這樣想,為母頗是欣慰。」齊娀瑤會心笑道。


    「母後,通敵書信已有,再加之貪墨證據,嚴閣老想要趁機上書……」


    「不可!」齊娀瑤打斷了陳湛。


    陳湛不解。「為何?通敵啊!即便沾了邊都逃不過去,更何況還有書信。父皇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隻怕這事沒那麽簡單——


    齊娀瑤隱隱覺得不安。陪伴陳佑禎這麽些年,她對他是一點信心都沒有,甚至有種更恐怖的念頭,但如今沒有證據她不能妄言,隻得對陳湛道:「你要勸住嚴閣老,定要沉住氣,這事沒那麽簡單,時機還未成熟。」


    陳湛似也覺倉促,猶豫地點了點頭。齊娀瑤又問:「虞大人那如何了?」


    「虞墨戈嗎?」陳湛無奈道。「真是摸不透這個人,他言道支持我,可自打他從江南迴來便再沒來找過我。而且他和荀黨走得很近,田嵩的案子便是他處理的,還為田嵩上書追封。因這,首輔提他做了都察院左僉都禦史。」


    「許他也和秦晏之一般吧。」皇後輕聲道。


    陳湛搖頭。「起初兒子也是這麽想的,可這人做事簡直無跡可尋。年初因貪墨案牽連了嚴閣老,左副都禦史陳珩為人耿介,厲言指出這是首輔司機報複,首輔懷怨已久卻未曾有所舉動。


    可就在月初,虞墨戈竟尋了個無足輕重的由頭把他給彈劾了。奏本到了內閣,身為吏部尚書的嚴閣老連看都沒看到,荀正卿直接送到司禮監批紅。等嚴閣老知道時,吏部已經將陳珩除名,他被革職且發送西北。


    陳珩心性高,還未離京便氣得病倒了,虞墨戈居然狠心到連養病的機會都不給他留,遣人把他背上馬車當即遣出京城了。這還不是重要的,中秋前一日荀正卿已上書,要虞墨戈接任陳珩空職。想想不到半年的功夫,他竟然要做到正三品的位置了,這人可是了得……」


    齊娀瑤一麵聽陳湛講,一麵摩挲著腕間的那隻金玉鳳雕鐲子,若有所思。


    「……母後教誨過,人都是有弱點可以把持,或者有需求可以利用的。起初聽聞他想要為曾經的因大同失守案牽連的眾將士翻案,我許諾他,隻要他幫我,我便成全他,可居然被他拒絕了。這人兒子實在摸不透,也掌控不了……」


    「這世上便沒有掌控不了的人,如果你不行,那便說明你著手點錯了。」齊娀瑤肅然道,「湛兒,我們這般努力為的是什麽?無非是讓你順利繼位,成為下一任皇帝。皇帝是做什麽的?是勵精圖治安邦治國,但絕不是親力親為。且不說你做不做得過來,這天下有的是聰明人會替你做這些,而你的任務則是學會了解和掌控這些人,隻有做到知人善任,天下人為你所用,這才是個合格的皇帝。」


    皇後一番話讓陳湛如飲醍醐,感慨之餘不由得對母後又生了幾分敬畏。不過齊娀瑤可不在意這些,她得幫幫自己這個未來的倚靠。


    齊娀瑤望著嫋嫋熏香,沉思須臾,忽而眸光一亮,對陳湛道:


    「聽聞虞大人上月初成親了?這可是喜事,既然有了夫人也該讓吏部封贈誥命了。你迴去和嚴閣老言語一聲,行個便利……」


    自打容嫣有孕,舉家歡喜不說,連坊間都提高了幾個興奮度。那日在寶靈寺發的事被傳得沸沸揚揚,關注點無非有二:五年不孕的容家大小姐懷了,狠狠打了秦家的臉;還有便是虞墨戈寵妻如此,真是讓人始料不及啊。這京城能與他匹及的,怕隻有容畫的夫君昌平侯了吧。


    嘖嘖,這容家姑侄倆,是何等的造化啊!


    於是,那些掰著手指頭數日子的再不張嘴了;而那些笑話容嫣生不出孩子的,居然不約而同地站在了她的立場嚼起秦晏之來——還一臉正氣凜然,不知曉的還道她們一開始便如何為容嫣抱不平呢!


    這便是流言,隨著東南西北風變著向地刮。所以流言是可怕,但誰若認真誰便輸了……


    容嫣如今可是被英國公府放在手心裏捧著,真真是一個讓人羨慕啊。可誰又知道她心裏的不安呢?三個月的胎,她非得對外稱月餘,能不心虛嗎?為了隱瞞,虞墨戈甚至把梁大夫聘入英國公府,成了府醫,專對妻子養胎。


    是日一早,虞墨戈陪著妻子用早飯,卻發現她最近吃得越來越少了。


    看著她挑剔地撥著碗中的山筍雞絲,遲遲不肯下口,虞墨戈伸手夾住了她的筷子。她茫然地看著他,一臉的不解。


    「你是不喜歡吃,還是胃裏不舒服。」


    容嫣幹巴巴笑了笑。「喜歡,也沒不舒服。」


    「那為何不吃?」


    還吃?再吃她日後如何對外人解釋,她才兩個月的身子便開始顯懷了!容嫣猶豫著,卻掩飾地道了句:「怕……胖!」


    虞墨戈聞言愣了,不過片刻便領會了她的意思,無奈抿笑。默默拿過她手裏的筷子,挑來揀去,夾了一塊筍片送到她嘴邊,並下意識「啊」了聲,示意她開口。


    他是把自己當幾歲的孩子嗎?


    瞧著他冷清清的模樣,做出這般不相稱的動作,容嫣「噗」地笑了。


    虞墨戈動作一僵,不禁皺眉。


    見他臉色冷了下來,容嫣趕緊斂笑,一口咬下了那筍片。隨著她慢慢咀嚼,他容色漸緩,俊朗的一張臉浮出滿意的笑。隨即磁性的嗓音溫柔地道了句:「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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