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樂在線,噔噔響後,顯示屏閃動。


    “找我有何貴幹?”馬甲為“我不是羅密歐”的頭像亮了。


    第一次隔著屏幕和顏樂交流,她覺得既新奇又緊張,“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哇,朱麗葉小姐,網上的人這麽多,就算碰到過也沒有很深的印象,除非我們私下見過,你說是不是?”


    方筱安扭頭問劉璃:“他為什麽說我是朱麗葉?”


    “網名,隨便起的,他不也是用的‘我不是羅密歐’,你就是‘朱麗葉’,不喜歡可以改的,暫時用啦。”一邊吃水果的劉璃騰出功夫,支支吾吾地說:“用馬甲很有趣吧?除了號碼是固定的,平時就像參加假麵舞會。”


    哦,那他此刻還不知她的真正身份啦?她點頭,繼續敲字:“能和你聊聊嗎?”


    “我已經加你了,當然就是同意和你聊天啦。你是第一次上來玩吧?知道網上約定俗成叫你什麽嗎?”


    “什麽?”


    “小菜鳥。”


    “嗬嗬,我的朋友經常說我是另外一種鳥,沒想到我跟鳥很投緣。”


    “是‘鴕鳥’嗎?”


    “你……你怎麽知道……”


    “傻瓜,通過驗證時你寫的是什麽名字?”


    “我?”驗證是什麽,她完全沒有印象了。


    “你寫的就是‘我’!”對方很快地敲出第二行字,“不是知道你是誰,這樣的自我介紹,誰會理會啊,是我讓劉璃她們拉你上網的——小——鴕——鳥!”


    “你知道是我!你們聯合起來騙我!”方筱安手指都顫抖起來,再抬頭看,屋裏幾個人不知什麽時候都跑了出去,隻剩下她一個人留守大本營。


    “我打電話給你,你肯定不會接的,那換個方式交流,不也很好?”


    “薇兒就是這麽跟我說的,她和劉璃什麽時候變成你的心腹了?”


    “那麽麥加宏什麽時候變成比我還跟你親的人了?”


    “我哪有,隻是恰好碰到他。”


    “為什麽不告訴我?”


    “……”


    “怕我擔心還是怕我生氣或是怕我嘮叨?”


    “……”


    “說話啊!


    “都有一點啦!你雖然很好說話,可是惱火起來還會打架。”


    “我不會和你打架。


    方筱安看到他敲出的那些表情符號,不由自主地笑了,“對不起,這點我保留意見。”


    “抽打小鴕鳥,你讓我最後一個知道你被燙傷,還不讓我看到你,鬱悶,我要刎頸自殺了!”


    “別這樣……”即使沒有看到他,她也能想象他此刻的樣子,“就是不想讓你鬱悶才想瞞下來,也是我自己不小心,不關你的事。再說,醫生都說按時抹藥就好,沒什麽大不了的。”


    “你就會息事寧人,不過,這件事麥加宏說要給你個交代,你等著吧。”


    “你怎麽知道?”方筱安不安地問,“他都跟你說了?”


    “我打電話他沒接,可是迴我短信了,他打算在心上人跟前表現一番……哦,你知道我說的‘心上人’是誰。”


    “有點明白又不大明白。”她想起當時麥加宏曾拒絕了一通來電。


    “你早晚會明白,這次的事情就算了,下不為例,以後再瞞我,可要小心皮肉了,聽到沒有,小鴕鳥!我可是你的boy  friend,對你的事一無所知很不爽唉!”


    “以後不會了。”方筱安微笑。


    “抹藥時會不會痛?”


    “會,可是我沒有哭。”這一刻,她輕鬆多了,也自然多了。


    “嗬嗬,乖女孩,抹藥時念我的名字就不痛!”


    “嗯?”這有什麽關係?


    “你難道沒有那種一想起我就想笑的衝動?”對方打出一堆表示大大的不滿表情符號。


    “有、有啊,我很開心,顏樂對我很好,我知道的。”方筱安開始氣惱自己為什麽打字這麽慢、為什麽總是詞不達意。


    “別緊張,雖然你這個女友有時很傻,我卻對你情有獨鍾——下麵是我找的網址鏈接,你逐個點擊下,有不少關於鮮聲奪人的東西,尤其是那些精彩網文,很有趣。還有,我有個建議,不如你成立的這個月光後援會也建立一個網站,裏麵可以上傳她比賽時的mv、sh、mp3等多媒體軟件,以及各時段比賽的精彩圖片或最新消息,再設一個留言簿什麽的,就能夠和其他月光進行交流,你看怎麽樣?”


    方筱安眼前一亮,“可以嗎?做得到嘛?我對網絡一竅不通,上網聊qq還要舍友在旁邊手把手教出來的,那些網頁製作更是‘高深技術’,我不行啦。”


    “小鴕鳥,你要學會變通,我們不會的東西多了,總有人會的,問一下你們屋子裏那個大姐頭劉璃,她家那口子是it業的精英,不是正好幫上忙嗎?”


    方筱安恍然大悟,“原來又是你們事先商量好的。”


    “小鴕鳥是我最重要的人。”顏樂似乎很得意,字體變成了特大號,“隻不過你boy  friend人緣太好,很多事隨便聊聊就知道了,嘿嘿。”


    一邊是男友,一邊是好友,都對她好到讓無話可說,有什麽可嫉妒的呢?女人愛嫉妒是因為太細心,而她在感情上比較木訥,傻人有傻福,這也許是上天給她的另一種憐惜吧?


    “好啦,一切都跟你說得差不多了,你自己看看,我不打擾你休息,早點睡覺,別讓那些傷口留在身上太久,看不到小鴕鳥我也很傷腦筋耶。”


    “yes。”方筱安忍不住笑出聲。


    “喂,麻木的女人,臨下線前,不想跟我說幾句話嗎?”顏樂點出一張哭泣的臉。


    方筱安微微一揚嘴角,“那你打電話過來?”


    “傻瓜,有便利節省的工具都不會用,戴上耳麥,然後允許接聽對方音頻,一樣能夠聽到聲音。”


    “哦,我看一下。”方筱安吃力地摸索了半天才抓到掛在旁邊的耳機,按照他的步驟點擊進去,“聽到我的聲音了嗎?”


    “嗯,嗯,有點傻,不過是你的聲音。”耳機裏傳來顏樂戲謔的嗓音。


    方筱安對著麥抗議,“你如果要笑我,那我就掛了。”


    “ok,不鬧了,筱安你聽我說,信任是建築在雙方坦誠的基礎上,這件事應該讓你吸取不少教訓,我不方便去宿舍看你,你大概也不願意讓我看到,那就快點活蹦亂跳地出現在我跟前,我還在這邊的天台買了冷飲等你,嗬嗬,拜拜啦!”他沒有給她迴答的時間,很快qq傳來“噔噔”兩聲,他下線了,頭像隨之變暗。方筱安望著qq上的聊天記錄,說不清是什麽滋味。唉,她是個大麻煩,走到哪裏都會給身邊的人帶來一堆問題。


    隨手點開他傳過來的那些網頁,她細細逡巡。


    sohu、sina、yahoo等各大中文網站都有鮮聲奪人的專欄,而且人氣之高位列於點擊率的前幾位。當然,上麵的留言有褒也有貶,大多人在迷戀鮮聲奪人的同時,也受到網友不同程度的抗議,質疑者的身份主要以家長為主,其餘的是男女朋友關係,無非抱怨自家孩子耽誤了學習、心上人一天二十四小時地精力都放在鮮聲奪人上忽略了自己……總而言之,看得方筱安也有點流汗,怎麽會覺得顏樂在教育她呢?想想看,她也因為鮮聲奪人和父母鬧翻,因為鮮聲奪人,沒有一天好好和顏樂在一起聊聊天出去約會,無論什麽時候見麵,閑話三兩句後絕對轉到“鮮聲奪人”的後援會上,是不是有些過分?


    正在看文章的筱安,臉上被冰冰涼涼的不名物貼了一下臉,她轉過頭去看,“是什麽?”


    劉璃一擠眼,“先告訴我,聊得怎麽樣?順利嗎?”


    方筱安靠在她身上,“阿璃,你們瞞著我去告訴顏樂了。”


    她沒有責怪,語氣也是淡淡的,這讓劉璃很欣賞——看來顏樂那小子對方筱安的影響很大,讓她成長了一大步。


    “是啊,看到你被那麥加宏家夥帶走,我們又追不上,隻能告訴顏樂,畢竟他們是舍友,聯係起來要比我們方便。”她摸摸她的發絲,“還好沒什麽事,不然我們怎麽跟你爸媽交代。”


    “爸媽?”方筱安喃喃地重複。


    “你看這是什麽?”劉璃把剛才那個“涼冰冰”的東西放入她懷裏。


    “冰枕?”她驚訝的同時笑了出來,“好舒服,這麽熱的天,貼在身上涼爽多了。”


    “你知道是誰給你買的嗎?”劉璃輕笑。此時方筱安一定不曉得她的樣子多像一隻被主人疼愛的幸福小狗狗。


    “不知道。”方筱安茫然地搖頭。


    “你媽今天來過了。”靠在桌邊削蘋果的慕容開口。


    “我媽?”方筱安激動得差點跳下床,碰到了腿上的泡,痛得眼淚差點掉下。


    “你別亂動,不是讓你小心點嘛!”歐陽薇拿著剛剛洗好的毛巾遞給她,“擦擦,你看汗都流出來了。”


    “好痛……”她咬緊了嘴唇,臉色煞白。


    “唉,是你媽媽來了,又不是美國總統,幹嗎這麽激動?”劉璃無奈地攤手,“放輕鬆啦。”


    “我媽媽真的來了嗎?”方筱安雙手按在床鋪上,兩隻大眼緊緊地盯著慕容,“她怎麽說?告訴我,她有沒有交代什麽?”自從那次離開家,媽媽來學校找過她一次之後始終都沒再見麵,壓在心頭的思念,不說還好,一說真是強烈得嚇人。


    “她什麽都沒說,隻是讓你保重身體。”慕容抬眼看了一下那冰枕,“她說你昨天支支吾吾的,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但要好自為之,這冰枕最近賣得很好,所以買了一個給你消暑。”


    “媽媽……”方筱安的心頭很熱,鼻子酸酸的,緊接著眼圈濕熱。


    “多麽體貼的媽媽,羨慕人啊!”劉璃刮刮她的鼻尖,“還以為自己沒人疼嗎?要知足,沒事你就偷著樂吧!”


    方筱安摟著冰枕,臉頰貼在上麵感受袋內冰晶流動間產生的摩擦,“媽媽,我好想見她一麵……”


    “不想見爸爸嗎?”歐陽薇微笑著捏捏她,“偏心的女兒。”


    “想,可是不敢。”方筱安閉上眼睛,拒絕迴想那次在家裏發生的爭吵,“爸爸還在怨我,媽媽背著他來看我。”


    “父女之間又不是階級立場上的對立,你想得太嚴重!”劉璃“噗嗤”一笑,“暑假快到了,迴去時摟著老爹的脖子撒兩句嬌,什麽問題都迎刃而解!”


    “原來你就是這麽解決那些不及格科目的問題啊!”慕容的冷笑聲適時響起。


    “那是,誰讓我老爹吃這一套?”劉璃蹺著二郎腿,故意氣她。


    “可是,我爸爸不吃這一套啊。”方筱安認真地扁扁嘴,滿是淒涼。


    “唉!”


    這次,歐陽薇、劉璃和慕容三個人同時感慨:此女遲鈍得無藥可救!方法是人想出來的,解鈴還需係鈴人,這些問題要靠她多多努力化解嘛!


    養傷的日子,方筱安沒有閑著,她一邊著手複習功課,一邊繼續為越飛飛拉票。對建立網站的事宜,她和劉璃商量過,已經全權交給劉璃的鄰家大哥霍海陵,她們隻要安心等待消息就好。


    這天,屋裏除了方筱安沒有別人,慕容和歐陽薇都在上課,劉璃去買東西吃,有兩個不速之客推門而入,招唿也不打一聲,方筱安從容室裏出來迎麵碰上,嚇了一跳!


    那兩個眼神清冷的人不就是叫她在安妮羅潔樓內提熱水的女生嗎?她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為什麽會露出那種……怪異的表情?


    “原來你住在這一層,害得我們好找。”一個女生拉開凳子,很自覺地坐下來。


    “你們有什麽事?”經曆過上次的事件,方筱安謹慎地戒備。


    “什麽事?還能有什麽事?看看你的情況唄!要是不慎留下燙傷的後遺症,我們幾個可是吃不了兜著走呢。”另外一個女生輕嗤一聲。


    “我不懂你們在說什麽。”方筱安沉下臉色,身上的傷也隱隱作痛,“請你們離開,如果沒什麽重要的事,學校禁止學生到不同樓的宿舍亂串。”


    “那你為什麽要去我們宿舍樓?”對方不屑一顧,“沒幫好忙,到頭來還讓我們落了個不是,有什麽資格大放厥詞?”


    “我是被安妮羅潔同學叫過去的,和不請自來不同。”也不曉得從哪裏湧上來的一股怒意,她脫口而出,“你們來這裏,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嗎?”


    那兩個女生麵色慘白地互相看了對方一眼,顯然沒料到她會“反抗”,即使如此,仍然咄咄逼人地譏諷:“那倒是,你仗著安妮羅潔心軟,仗著有顏樂撐腰,現在又多了個麥加宏在給你打抱不平,真是厲害啊!就是不知道,安妮羅潔若是知道你把人家的心上人和現任男友都搶了過來,還會不會忍氣吞聲下去?”


    方筱安聽了她們的胡言亂語後,稍有一絲心煩,但是很快鎮定下來,“安妮羅潔的心上人和男友都和我沒有什麽關係,是我的就是我的,她也奪不去。”


    “啪啪啪……”


    有人鼓掌,屋內的三個人均是一驚,往外一望,門口又有影子閃動,金色的發絲在風中搖曳,寶石藍的眸子睜大,“說得真好,是你的,我也不感興趣。”


    “安妮羅潔!”那兩名女生一下子站了起來。


    “沒有想到我會出現在這裏,是不是?”安妮羅潔的眼中沒有笑意。


    “我、我們先走了。”她們倉皇落跑。


    安妮羅潔伸出手臂,“等等,你們來這裏,到底是做什麽的?”


    “我們?”她們倆身形一頓。


    “要我提醒你們嗎?”安妮羅潔溫柔地問,然而,微眯的眼睛隱約藏匿了一絲寒意。


    “你、你怎麽會知道?”那兩名女生結結巴巴地問,“他說過不會告訴你的。”


    “你們不是也向我保證過會誠心反悔?”安妮羅潔不怒而威的氣勢堂堂凜然,“那次想搶方筱安的海報,我已警告過你們,可是你們又利用我跟方筱安在飯堂的摩擦從中挑撥,這我不能原諒!”


    “我們是來道歉的。”兩名女生矢口否認。


    “你們沒有想到我會來吧,如果我不來,你們會道歉嗎?”安妮羅潔歎了口氣,“還有——是誰讓你們私自做主張幹涉我的事?”


    “我……我們……”那兩個女生嚇得腿都軟了,一左一右地拉住安妮羅潔猛作揖,“安妮你不要生氣,我們不是有意冒犯你的!”舞蹈係中最具權威的學生就是安妮羅潔,她的成績最好,受到教授、導師們的賞識,在係裏、院裏、甚至是校裏都是鼎鼎大名,學校的文藝舞蹈活動都由她負責選人,得罪了安妮羅潔就相當於堵死了在舞蹈係的活路,她們當然害怕。


    “你們離開吧。”安妮羅潔淡淡地說,“這件事,不要再有什麽枝節,否則後果自負。”


    “那……那音響導演係的……”兩個女生想起了麥加宏的警告。


    安妮羅潔眨了一下眼,“既然害怕他知道,為什麽還要來找方筱安的麻煩?”


    “以後不敢了。”兩人重重地頷首保證,“下不為例。”


    安妮羅潔轉向方筱安,“真相大白了,一切都是她們做的,為的是挑撥你我,原因是那次我沒有給她們台階下,讓你拿走了海報,記得嗎?”


    “嗯……讓她們走吧。”方筱安沒有看向兩個不速之客,定定地瞅著安妮羅潔,“你我都知道了真相,也沒有必要和她們糾纏。”


    說不恨是假的,再讓她們待下去她也許就要氣大喊大叫了,再糾纏下去隻有丟臉,並不能解決問題。


    安妮羅潔欣賞她的大將風度,轉身看向兩個女生,“走,我會當做沒有聽到你們剛才都說了什麽。”


    “謝謝!”得到特赦令,兩道人影飛一般地離開宿舍。


    宿舍安靜了片刻,方筱安打破了僵局,“為什麽你會來?”


    “我不來,你會怎麽樣對她們?”安妮羅潔興趣十足地挑眉,“你要知道,她們是以我的名義興風作浪,我可不能不管。”


    “麥加宏是讓她們來道歉,可是她倆不甘心,自以為是地想要兩麵作怪。”方筱安微微一笑,“就算隻有我一人在,又能把我怎麽樣?是諷刺還是虐待?我已經被傷得很慘,她們還能做到什麽地步?隻是你來了,讓她們的‘陰謀’提前曝光,就是這麽簡單啊。”


    “我如果是你,會將她們告發。”安妮羅潔眨眼,“做壞事的人要受到懲罰。”


    “良心上的懲罰是不是比行為上更嚴酷?”方筱安也坐了下來,輕輕籲氣,“這件事也讓我獲得不少東西,我承認我是個很‘鴕鳥’的人,像個可以捏成任意形狀的麵團,但是,這團麵要比那些鋼鐵都有韌性,即使被分成再多份也可以揉捏迴一個整體。”


    “其實你很有勇氣的。”安妮羅潔釋然地聳肩一笑,“服了你了,在某些方麵,我輸給你是不爭的事實。方筱安,關於顏樂那小子——我不要了!你代替我轉告他,別讓他看到我就像躲瘟神一樣迴避,我受夠了,不喜歡就不喜歡,誰稀罕!中國人不是有句話叫做:有緣千裏來相會?做不成戀人,做朋友也不行嗎?”


    “他不是迴避你。”提到顏樂,方筱安忍不住笑了,“那個人隻是不想麻煩,人多是非就多,他在避嫌,中國人也很講究這一點的,你是他好友喜歡的人,他想和你保持距離,免得傷到朋友。”


    “你是說麥加宏?”安妮羅潔爽快地說出名字,“嗯,他們是好朋友嗎?我不太清楚,以為他們隻是舍友。”


    “請坐吧。”方筱安為她拉了一張椅子,“桌上的水果請自便,我行動不便,隻好請你自己動手了。”


    “不用客氣。”安妮羅潔搖頭,“我就要走了,你休息吧,不是要考試了嗎?複習得怎麽樣?”


    方筱安指了指桌上堆積的教材,“每次都是一樣,囫圇吞棗,勉強及格就很幸運了。”抬頭苦笑,“如果能像你的成績那麽優秀,我就不愁了。”


    “舞蹈係沒有你們的理論課多。”安妮羅潔對她的讚揚付之一笑,“隻要下工夫,加上表演上有一定天分,想要好的成績不難。”


    “我們倆像是訴苦水的。”方筱安也笑,誰能想到,以前看都不正眼看對方的兩個人現在會成為侃侃而談的對象?人生的際遇好神奇。


    “沒錯。”安妮羅潔露出酒窩,那張高雅的臉龐一下子變得可愛起來,“要是沒顏樂,咱們早晚也會成為朋友的,而且不會經曆那麽多波折,所以男人都是禍水。”


    男人是禍水?這是什麽新的理論?


    方筱安笑得有點內傷,“麥加宏是認真的,安妮,我不怕你說我是為了顏樂,想讓你盡快轉移目標。”


    安妮羅潔嫣然一笑,“那人就是死腦袋,不肯加入冰激淩後援會,怎麽辦?”


    方筱安先是愣了一下,很快揚起眉毛,“他是我的會員。”


    “這樣子你還在我麵前幫他說話嗎?”安妮羅潔問得有些狡猾。


    方筱安皺眉,“這是兩碼事,他會幫你,但是仍是月光後援會的會員。”


    安妮羅潔站起來,走到宿舍口,金色的發卷映著陽光十分耀眼,修長的手指扶著門邊,緩緩轉過頭,“知道我是怎麽來的嗎?”


    方筱安搖頭,“不會是麥加宏告訴你的吧?”他不是對那兩個女生保證過,不讓安妮羅潔知道這件事嗎。


    安妮羅潔掩唇低笑,“那天他給我送早餐,出去時恰好聽到樓下兩個女生在談論你燙傷的事,迴去碰到你去醫院就順道送你一程。後來跟我聯係,他才調查出來是那些女生在搞鬼,嗬嗬,換成顏樂會怎麽做?大概盡快幫你搞定這一切,不會張揚吧?麥加宏才不是,那個愛獻寶的小子,一下子都跟我說了,他還告訴我,一定要洗刷不白之冤,今天特地讓我驗收。事實上,他是有預見性的,承諾得看對象,那兩個女生辜負了我上次的信賴,這次又打算穩住麥加宏繼續欺負你,她們一點都不值得同情,還以顏色是對的。”


    麥加宏……好一個獻寶,好一個愛護就要讓她知道!


    一想起他讓安妮羅潔來監察兩個女生向她道歉的場景,方筱安就忍俊不禁。不愧是顏樂的朋友啊!行為處世都那麽出奇,讓人……猜想不透。說起來,顏樂也有功勞,那一架打得值!因為,一個嶄新的局麵就這麽打開了!“他是偏著你的。”許久,方筱安這麽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很偏很偏。”


    “嗯……”安妮羅潔勾起嘴角,不置可否地擺手,“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期末考個好成績,暑假才是我們那兩個後援會真正較量的時候。”


    “再見。”


    不可思議啊,她開始有點期待和安妮羅潔分庭抗禮的日子了——望著那些打印成冊的手冊製作出來的小貼士,方筱安微微一笑,無限向往。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令方筱安頭痛七月到來。


    所有必修課中,她最不擅長的一門是政治經濟學。本校的規矩,如果不及格,下學期就得重修。關鍵不在於重修要掏錢,而是打擊……太重。要知道,期末成績牽涉到很多事情,尤其方筱安組織的月光後援會在舍友和顏樂幾個宿友的幫助下,衝破重重阻礙,終於招到若幹會員,計劃先在市內拉票,再集結有條件的同伴去東陵,若真的掛了這一科,她怎麽和大家交代?


    “慘了,要是不及格,爸媽肯定很生氣,我怎麽好意思說拉票的事?”方筱安傷腦筋地仰望蒼天,一聲長長的歎息盤旋在耳際。


    “小鴕鳥,你都歎了一晚上啦。”陪她大眼瞪小眼那麽久,顏樂無力地提醒,“再歎下去你都成了老婆婆。”


    “可是,唉……”她仍是忍不住歎息。


    “涼拌!”他捧著她的麵頰,額頭相抵,“拜托,請求你鎮定一下,麵對事實,ok?當一個學生十幾年了,有誰不經曆考試的磨練,權當一種修行吧!”


    “道理我明白,隻是不及格的話就沒立場去東陵,爸媽會讓我在暑假複習功課,準備下次重修的。”她的眉毛皺成一團,腦袋滑至他的肩頭,“不要,我不要這樣,都和大家計劃好要做的事,怎麽能到最後缺席?”


    “小鴕鳥,聽我說。”顏樂撐起她的頭,四目相對,“你認為這一門政經學會掛,是什麽原因?”


    “那些案例我分析不出,答題時總是寫了很多內容卻寫不到得分點上。”她失落地垂下眼皮。


    “隻要不是不努力,那就好。”顏樂學究般地搖頭晃腦地說:“至於老師嘛,雖然喜歡刁難學生,卻不會太為難那些乖學生,你又不曠課又不缺作業,不怕不怕,有側重點地複習容易出錯的題,沒意外的話都會通過,放心,不要有太多的心理壓力,不會太難的。”


    “我努力過,可是對政經這門課還是一頭霧水。”她敲敲頭,“一定是資質太笨。”


    “好了,本來就不聰明的腦袋還要挨打,不是越打越傻?”他哈哈大笑,“抽出點時間,我給你補習。”


    “那我迴去了,你……你複習得怎樣?”她走了兩步,又轉迴頭看他。


    顏樂望著她,黑眸閃了閃,“擔心我嗎?”


    她臉紅,沒有吭氣。


    “放心吧,也不想想我是誰啊!什麽問題都會迎刃而解!不單是我,考完試以後大家暫時都不會離開宿舍,暑假也會陪你到最後。”他雙手枕在腦後,斜靠著身後的椅背晃悠幾下,“所以為了一大群月光,你這個月光後援會的會長也打起精神吧!”他笑眯眯地打了個響指。


    她點頭,握緊了拳頭轉身離開。


    “真是……甜蜜的負荷呢!”顏樂微閉雙目,感受著一絲絲夏風,自言自語。


    事實上,從考完政治經濟學以後,兩人長達一個星期都沒聯係上對方。顏樂去找方筱安的舍友問過,歐陽薇也說方筱安迴家後就沒跟她們打過電話,尤其這女孩又沒有手機,短信什麽的都派不上用場。


    “好好的一個人,怎麽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康夜也忍不住疑惑,“你們沒有人知道她家在哪嗎?”


    “沒有。”劉璃聳肩,“那小妮子的父母對她要求很嚴格,不允許她隨便帶外人迴家,所以我們認識三年,都沒有去她家拜訪的念頭。”


    “這倒好……”麥加宏抓抓頭發,“月光後援會的會長不見了,其他會員怎麽想?原本就有人的意誌不夠堅定,很快就會成為一盤散沙。”


    “你不會說點好聽的嗎?”劉璃瞪他一眼,“肯定是筱安跟父母說了要去東陵的事,然後被禁足,我們得趕快想辦法,而不是在這兒聽你發牢騷!安妮的冰激淩後援會聲勢浩大,現在已有不少人加入,你的意誌也動搖了是不是?”


    “忠言逆耳,你說得頭頭是道,有什麽切實可行的辦法講出來啊!”麥加宏就是跟她八字不合,見麵不吵幾句就渾身不對勁兒。


    “別在關鍵時刻鬧內訌。”程遠低低地警告兩人。


    幾個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沉默的顏樂——從見麵以來,都是他們幾個在說,顏樂除了在開頭問了句“方筱安的家在什麽地方”外,沒再多說任何一個字。他是天生的樂天派,平時眉開眼笑十分好動,現在變得沉寂,反而讓大夥不適應。


    “叮鈴咚咚……”曲調怪異的鈴聲響起,顏樂無精打采地掏出來一看,是串陌生的號碼,於是不感興趣地扣了蓋子,拒絕接聽。


    “怎麽不接?”程遠問。


    “沒興趣。”顏樂一攤手,“反正是陌生電話。”


    “我看他是沒心情。”劉璃深吸一口氣,“怎麽搞的,那丫頭明明說好了要盡快和我們聯絡,一起商量去東陵的日子和住處,現在卻消失了,咦呀,煩死我了!”


    “叮鈴咚咚……”又是顏樂的手機在響,他不耐地剛要切斷,突然靈光一閃,看向程遠,“等等,你說會不會——”


    程遠立即會意地一挑眉,“她打來的?”


    “你也這麽想?”顏樂立即打開盒蓋,“喂!真的是你!你在什麽地方!這是哪裏電話號碼?”


    大家全都一震,任誰都聽得出,那口氣分明就是在對方筱安說的!


    不多時,顏樂扣上了電話,他的眉宇間凝結了一股肅然之氣,緩緩地說:“筱安在家,不過不方便出來,前幾天有她母親在旁邊,所以也打不成電話,今天她母親有事到外省去,要三天後才能迴來,而她父親白天都要上班,直到晚上十點多迴家,所以她趁機打了個電話給我。”


    “我就知道是被困住了出不來。”劉璃一捶桌子,“怎麽她的父母還這麽頑固,上次筱安燙傷,她媽媽送冰枕來,我還以為他們已經相互理解了呢。”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哪有這麽簡單就溝通好的?”程遠搖頭,“看來方筱安要出來,目前隻有一個辦法了。”


    “你們不會是要‘劫牢’吧?”歐陽薇苦笑,“會不會適得其反?”


    “我不認為她父母那邊還有迴圜的餘地。”麥加宏輕哼,“有這麽愛護子女的雙親,方筱安也真是可憐。”


    “話不能這麽說……”歐陽薇不以為然地搖頭,“我相信總有辦法的,強行離開,隻會讓筱安和家裏人更加無法和睦相處,再說,父母把她關在家裏,沒有鑰匙,咱們總不能把大門撬開是不是?”


    “那就讓門大開。”顏樂開口。


    “嗯,就那麽做吧!”程遠和他一搭一唱,默契十足。


    “你們兩個到底在想什麽?”劉璃有種怪怪的預感。


    “來來,這件事還要大家一起幫忙了。”顏樂把方筱安的三個舍友,還有自己的三個舍友一起召集過來。


    幾分鍾後,一個小小的拯救計劃形成完整的體係,它被命名為:諾曼底登陸一號。至於二號、三號都是後備方案,但願不用到才好。


    方媽媽提前迴來,撞到了令她目瞪口呆的一幕!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真是難以置信,兩個膽大包天的男孩子竟然在爬消防隊的雲梯,往衛生間沒有安裝防盜網的窗戶裏鑽!他們不知道這裏是三樓嗎?這不是玩命是在幹什麽?


    “我可以告你們強入民宅的。”方媽媽毫不客氣地說。


    “阿姨,我的同學被困在裏麵出不來。”顏樂第一次看到方媽媽,但是,對這個女人沒有任何抵觸的念頭,或許是看見她想起了筱安。


    “即使這樣,那是我的女兒,你也沒有插手的權利。”方筱安對他敏捷的反應雖然讚賞卻不認同。


    “阿姨,方筱安答應我們要在幾天前跟我們聯係,可是怎麽找都找不到她,如果不是知道了她在家裏出不去,我們會報警的。”顏樂認真地說,一點沒有開玩笑的意思,盡管他說的話有故意誇大的成分,可是任誰都聽得出來,那是莫大的諷刺。


    “胡鬧,你們簡直是胡鬧!”方媽媽看了看四周,發現院竟然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爬梯子的行為,也不禁鬆了口氣。


    “阿姨不用擔心,我們幾個同學把附近的鄰居拉去看一個活動的宣傳條幅。”程遠在一旁解釋,“隻有我們兩個在這裏爬雲梯。”幸虧康夜、劉璃他們能說會道,才吸引住了這會兒在附近走動的人。


    “是筱安要你們把她帶出去的嗎?”方媽媽越來越不理解現在年輕人的想法,“她認為是我們當父母的拘禁了她嗎?”


    程遠不說話,顏樂挑眉一笑,“要她說嗎?她敢說嗎?她能說嗎?二十多年來,她是怎麽過的日子,阿姨應該比我們清楚,作為同學,我們隻是‘局外人’,您才是局內人。”


    方媽媽淡淡地問:“你們的想法太不成熟,學校的功課真的學進去了嗎?自由必須是限定在一定範疇內,她不擅長交際,魯莽外出隻有危險。”


    “阿姨,每個人都有不擅長的東西吧!”顏樂淺笑,“不能因為她不擅長就否定了她全部的努力!您很關心她,在炎炎夏日還惦記她在學校會不會中暑,那為什麽不關心徹底?筱安之所以不擅長交際,是什麽原因?”


    “我對我女兒的關心,隻有等你們都當上父母才能了解。”方媽媽轉過頭,“這件事到此為止,在我先生迴來之前請你們離開,不要再像有今天這樣的行為,到時候出了事,傷心受罪的是父母和你們自己。”


    “不要說是為了她好,阿姨,您所謂的好對她來說未必是好,您看別人家的女兒住好穿好,您的女兒就必須有嗎?您知道她真正需要的是什麽嗎?也許您和伯父努力一輩子,也未必能使她幸福,那麽豈不是很惋惜?讓她自己選擇,就算磕磕碰碰也是她自己來承擔,不要為她的未來作太多決定,那是您的不是她的,她走了您認為好的路不一定會平坦,您以自己的標準衡量她,她永遠隻會覺得失望。”


    方媽媽的身子震了一下,嘴唇微微張開,“她……覺得不幸嗎?不幸嗎?”握緊了拳頭,“我和她爸爸都是為了她好,我要親自去問她!”


    “阿姨!”顏樂和程遠一左一右地攔住了她,“父母與子女之間的理念不同,也許一輩子都無法有相同的價值觀,很多遺憾都不是因為不愛對方,而是因為太愛,使對方無法唿吸,沒有自主的權利,這樣反而失去了對方!”


    失去?


    方媽媽瞪大眼,“你們胡說什麽?我的女兒會一輩子待在我身邊,她哪裏都不會去!”


    “那是因為您綁住了她的雙手雙腳。”程遠冷靜地問她,“阿姨,讓孩子翱翔,會讓父母這麽痛苦嗎?父母不是都望女成鳳、望子成龍嗎?”


    “我們對她的要求高嗎?隻是想讓她將來有好的出路……”方媽媽的眼睛濕潤,“為什麽會走到今天這一步?那孩子……以前不是這樣子的。”


    “以前她很乖,是嗎?”顏樂微笑,“可是,乖孩子一點都不開心,在阿姨的印象裏,筱安開心、興奮地笑過嗎?”


    開心地、興奮地笑?


    方媽媽腦海中立即浮現出一張熟悉的臉孔,她在急切地跟她說什麽,雖然不是開心地大笑,也是充滿期望的,等等——那唯一的一次印象是——筱安參加“鮮聲奪人”迴來後說她通過第一輪海選了!隻是,還沒有等筱安笑出來,她爸爸那一巴掌把她所有的夢想都打碎了,不是嗎?


    三個人一下子都靜下來,每個人的唿吸都清晰可聞。


    不知過了多久,方媽媽手指向自家的那扇門,“你們聽著,那扇門,隨時都可以從裏麵打開的。”


    顏樂和程遠都是一怔。


    方媽媽的眼中閃耀光澤,“我和筱安的爸爸從她周末不再返家那天起,就明白筱安變了,再也不是以前的她了,所以誰也沒有再去逼她做什麽,至今筱安沒勇氣去推開那扇門,你認為全都是我們當父母的錯嗎?那扇門攔不住她,攔住她的是誰?”


    顏樂恍然大悟!方筱安打電話給他隻說不方便出去、不方便聯係,從頭到尾都沒有說家裏人鎖住房門困住她,那麽,到頭來困住她的還是她自己的啊!


    是的,一個人不能自我解壓,不能自我釋放,總希望別人來寬恕,什麽時候都難找到一個真正的自我!顏樂恭敬地後退一步,輕輕頷首,“不好意思,阿姨,是我們太衝動,這就走。”說完,示意程遠離開。


    “既然來了,不見一麵嗎?”方媽媽有些哭笑不得,“你們折騰了大半天,不就是為見上一麵?你是顏樂吧,我知道你。”


    “阿姨是從一個姓衛的女士處聽到我的名字吧?”顏樂抿唇低笑,“我大概沒什麽形象可言了,至於筱安也不必著急見,阿姨,我和我們的朋友都尊重筱安的決定,隻要她能鼓起勇氣,承擔離開那扇門將要麵對的責任,我們隨時歡迎她歸隊。”


    兩個大男生一前一後地告辭。


    方媽媽望著他們離去的身影,還在迴憶剛才說過的每一句話,就聽到“咯吱”一聲響,方家的門開了。


    “媽媽……”那聲音細細的小小的,帶著不大確定,但仍是多年如一的唿喚。


    方媽媽沒有迴頭,屏息靜聽。


    “對不起,我帶來了那麽多麻煩。”聲音緩緩靠近,在她的身後停下,然後一雙手臂環住了方媽媽的腰,“請允許我再任性一次,媽媽。”


    “那幾個孩子……”方媽媽抬起的手慢慢地落下,與腰間的手重疊,“人家都是精明的狠角,你行嗎?”


    “我是笨孩子,可我們都是好孩子,一直是!”哽咽的聲音泄漏了無限情懷。


    “有信心當個好孩子,還問媽媽做什麽?”方媽媽一揚嘴角,哼了哼,“裝模作樣扮可憐啊?走走走,以為你還是三歲大嗎?讓你爸爸看到了,又要罵你!”


    “媽媽……”


    驚喜的唿喚揚起一絲顫音,那是,雀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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