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明澈如洗,極目所見一片春意盎然。


    沐浴在陽光下的學生們,有的三三兩兩漫步在涼爽的林陰道上,有的靜靜坐在湖邊的長椅上看書,大家沉浸在鳥語花香的幸福中。唯一忙碌的是宣傳部的幹事,他們在更新宣傳欄裏的海報,由於欄目繁多,涉及國內外政壇風雲、娛樂前線、奇聞軼事、熱點景區推介等,鮮明火辣的色澤、搶眼靚麗的人物吸引了不少路過學生的目光。


    正在這個時候,一位長發飄逸的少女走來,她手裏拿著一卷紙,一雙琥珀色的大眼不安地轉動,囁嚅半天開口:“那個……打擾一下,能不能借用學校的宣傳寶地?”


    宣傳部長停下手上的動作,納悶地瞅她一眼,“幹什麽?”果真“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這不是本校音樂學院以“默默無聞”出名的方筱安!她竟然主動和外院的陌生同學搭腔?!據說,同係三年的同學還不一定和她說超過三句話呢!


    “我想為最近掀起的‘鮮聲奪人’活動拉票,所以做了一張海報。”方筱安不好意思地把手裏的畫卷遞出,輕輕地說:“海報不大,隻要一小塊地方就好,希望其他同學能和我一樣支持這位女生。”


    “什麽‘先生’啊?”宣傳部長茫然地抓抓頭發,“那不都是男的嗎,什麽時候成了女的?”


    旁邊的一位女幹事歎息,“部長,‘鮮聲奪人’是國內幾家大的傳播公司、電視台一手策劃的女歌手,先從五大城市展開,人多點就一百進五十,人少點就五十進二十,然後二十進十,接著層層選拔,到最後在活動發源地的電視台總決賽,去年的第一名獲獎者現在是紅得發紫的女歌手,至於第三名的女孩子給一家知名公司拍了廣告,可以說是一夜成名。so,今年這屆被更多人關注,沒想到咱們學校也有鮮聲奪人的‘超級粉絲’啊!”


    “胡鬧!”宣傳部長不以為然地撇嘴,“都是和你們差不多年齡的女孩,幹什麽去膜拜她們?浪費精力不說,還沒有一點現實意義,讓主任知道學校裏刮起追星風還得了。一定會把這件事拿到大會上批鬥我們!”


    “不準就不準嘛,分明是自己落伍,幹嗎端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女幹事小聲嘀咕。


    對麵男生口沫亂飛,發表一大堆義正詞嚴卻八竿子打不著的意見,方筱安心裏一涼,難過地點頭,“我明白了,打擾到你們很抱歉。”


    咦?這麽容易就放棄了?她不是在校園網說要那個參加“鮮聲奪人”的女孩嗎?還以為她會勇氣十足地據理力爭,然而……女幹事失望地垮下兩肩。


    方筱安頭也不迴地往前走,來到學校的瀾湖邊,彎腰蹲下,望著池裏波光粼粼的水麵,眼圈微微泛紅,一滴水珠落在手背,晶瑩剔透。


    她哭了?不對,她明明沒有哭,隻是眼圈有點熱,不至於掉淚!方筱安抬頭一看,身後站著一位穿夾克外套、格子襯衫裝的男生,正笑眯眯地端詳她。該生頭發亂糟糟,但是亂得很有個性,棱角有鮮明的對比;至於五官,標準的濃眉大眼,笑起來酒窩分明,雪白的牙齒最能奪人注目,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神采飛揚”四個大字。


    “you!難過時哭出來會比較舒服。”他的手濕漉漉的還在滴水,“流淚總會比憋在心裏舒服,就算是蓄水庫也有飽和期,你不用裝堅強?”


    方筱安往另一邊挪動,根本不去看他。


    “為什麽不理我?”男生也蹲下來,受挫地伸指去戳她的胳膊,“對人視若無睹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哦。”


    方筱安被他指尖觸碰的刹那,如同受驚的兔子,跳到三丈外,“顏樂,你……你你你……你!”


    “喂,反應太大了吧?”顏樂好笑地雙手環胸,“我隻不過對你表示友好,用不著避瘟疫似的躲我。”


    方筱安護住另一隻胳膊,臉上露出戒備的神態,“不要靠近我。”


    顏樂愣住,以前他也沒少和她開過玩笑,姑娘她頂多瞪他兩眼,並不會緊張,更別說像刺蝟豎著刺,仿佛隨時要跟別人鬥爭到底。他走上前兩步,輕輕地問:“你怎麽了,為什麽會怕我?”


    “沒、沒事,你不要跟過來!”方筱安拔腿就跑。


    “還說沒事!”沒事會逃命似的跑掉?騙鬼可以,騙他沒門!一定有什麽事發生了,顏樂二話不說追上去,看準機會,一把抓住方筱安的手臂。順著白色的衫袖往上一拉,視線內立即出現一塊塊淤血,雖然沒有破皮,但是每一塊都很深,映在她雪白的肌膚上格外明顯,觸目驚心,“又是你爸爸打的嗎?告訴我!”


    方筱安“啊”的一聲叫出來,迅速拉下袖子,驚恐地瞪大雙眼,“誰讓你碰我!不是說了不關你的事?!你走開、走開啊!”


    “什麽叫‘不關我的事’!”顏樂生氣地低吼,“你為什麽又縮迴去那個烏龜殼,當縮頭烏龜了?!”


    “我本來就沒出息,是一隻無藥可救的縮頭烏龜……”方筱安快要哭了,但是她拚命抑製住眼淚,很努力地吸氣,再深唿吸,“顏樂,別再跟我說話也別再理我,像我這樣的人沒什麽值得你付出的。”


    “胡說八道!你把我當做什麽人了?!”顏樂懊惱地掐住她的脖子,“女人,我恨不得掐死你,快告訴我,到底怎麽迴事?”


    “不說。”她偏過頭,鐵了心不理他。


    “不說你就別想走。”他氣急敗壞,幹脆使出卑鄙的招術威脅她就範。


    “那我喊人,色——”話音未落,就被顏樂捂住嘴,支吾半天,隻能幹瞪眼。


    “ok,你夠狠!”顏樂壞壞地抬起下巴指點方向,“咱們去校醫室,那裏的老師說你沒事,我就放你走,你說老師看到這麽多傷痕會怎麽樣?”


    “不要!”方筱安扁扁嘴,淚珠繞著眼眶轉,“你不要逼我。”


    顏樂不是滋味地鬆開手,輕輕吹了吹她胳膊上的淤血,“還疼嗎?”


    “不疼。”她委屈地眨眨眼,“你走開啦,人家都在看。”路過的同學不時向他們投來異樣的目光,偶爾還傳來竊竊私語。


    他挑挑眉,故意氣她,“火候不到家,還要繼續修煉!讓我放開你可以,但你必須告訴我是誰弄傷你的。”


    方筱安左顧右盼,歎了口氣,“換個地方說行不行?”


    “當然可以,你要是願意說,我們去月球都可以。”他很好說話地點頭,“學校後門那間紫荊咖啡館怎麽樣?”


    “不要,那裏消費太高。”她拒絕不合理的提議。


    “那麽前門東的‘好利來麵包屋’?”他又想到一個女孩子喜歡流連忘返的場所。


    “不好,那裏好多我們係的同學。”方筱安再次搖頭,“會被人說閑話。”


    有什麽閑話可說的?這個年代,男女在街上親吻都不新鮮,何況是兩人隻是說說話而已?顏樂耐著性子,問:“前門西的‘美樂迪ktv’?”


    “太吵,麵對麵都聽不清對方說的什麽話。”這個提議讓她勾起一個疑問,“為什麽你主修的是古典音樂,出去ktu總唱r&b和搖滾音樂?”


    顏樂得意地一揚眉毛,“因為我不甘寂寞,因為我太有才華。”


    怪不得阿璃總說他是一個變態!方筱安表麵不動聲色,“哦。”


    明明不認同,偏要裝出理解的樣子,看了好虛偽,老是那副鴕鳥本色,白白花費了他那麽多心血去開導她。


    “還是去屋頂,我說了算。”顏樂索性使出殺手鐧,對她的抗議一概不予理睬,“走吧,趁大夥都在打盹,我帶你溜上去。”說完,看準目標,不由分說地拉住方筱安那隻縮在身後的手,一路往男生宿舍的頂層走去。


    “喂……喂喂,你放開我啦!”在接到來自四周的新一波注視的目光後,方筱安把話咽了迴去,“討厭鬼!”話雖如此,顏樂的掌心傳來陣陣熱潮,溫暖了她冰涼的心——他總是這麽強人所難,逼人接受他的……好意?!


    是好意嗎?誰知道呢!


    事情要從一個月前說起。


    方筱安被同宿舍的好友劉璃拉到超市買日用品,這家超市是本市比較大的連鎖分店之一,據說老板來自泰國,所以店名中都有“蓮花”一詞,聽起來都覺得香氣撲麵。盡管名字有點怪,生意卻如日中天,紅火極了。


    方筱安拉了拉劉璃的袖子,“我們迴去吧,今天人太多。”


    “為什麽要迴去?”劉璃是一個從來不穿裙子的女孩子,很多時候那一頭短發會讓人誤以為是男生,而她也渾然不在意,我行我素過了二十來年。同宿舍的外語係“刀嘴婆”慕容姑娘曾對劉璃下定義:劉同學是一個沒有異性目光滋潤的女生,因此性格分裂。當時劉璃差點把宿舍偷藏的麻將盒、電熱杯全砸到慕容的腦袋上。即使如此,不穿裙子也不能抹殺女生的本來麵目,劉璃那個曾經的鄰居留學迴國後,這小妮子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竟然喜歡購物了!不管是誰,女人逛街買東西送人都是給自己重視的人吧!


    “可是……”方筱安看到人多就禁不住要拔腿開溜,“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就是知道你不喜歡才拉你來。”劉璃賊兮兮笑著,將那隻臨陣脫逃的小鴕鳥扯迴來,“聽說了嗎?明年畢業前大夥要去人才交流中心轉轉,招聘人員會問你一些有關理想與職業的問題,你不能什麽都說不出來就陣亡吧?就算咱們還是大三,也要先準備、適應一下,從平時開始累積,我現在就要鍛煉你。”


    “為什麽一定要去企業應聘?”方筱安被她攪得天旋地轉,“我會去外市的師範院校繼續讀升學考研,然後留校當個音樂老師。”


    “嘖,我還以為你會當個音樂製作人什麽的!”劉璃豪氣地拍拍她瘦弱的肩膀,“這樣子才比較有個性嘛。”


    “當一個合格的音樂製作人,至少得領略到廣闊的音樂範疇!”方筱安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張神奇十足的臉孔,“換作是他還差不多,我不可能的,隻能局限在專業領域。”


    “換成是誰差不多?”劉璃眨眨眼,湊上頭打破砂鍋問到底,“你是不是想到了哪個毛頭小子?告訴我,快告訴我,說嘛!”


    “別胡思亂想,我好好地陪你逛街還不成?”方筱安別過眼看向別處。真是的,她哪有想起什麽人,隻是某些意識總會不由自主地冒上腦海罷了。可是,她不會傻兮兮地認真去想某個人,畢竟,自己有多少斤兩自己最清楚,音樂係的才女、美女一大堆,什麽時候輪到她嶄露頭角了!


    “我隨口問問,你那麽緊張做什麽!”劉璃抿抿唇,極力控製住大笑的欲望,擺出正經八百的臉孔,“好好,你不說我不勉強,不過有心上人一定告訴我,要知道你這女人再不清倉出去,將來就麻煩了。”沒有半點交往的經驗,為人膽小怯弱,到了弱肉強食的社會上不被人吞得連骨頭都不剩才怪!


    當她是推銷不出去的剩貨嗎?她該生氣的!方筱安很努力地在生氣,可又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小臉漲得通紅,拳頭也握得很緊,奈何不到兩分鍾火氣就被壓了下去。她苦著臉沉默下來,算了,這樣子不會有人怕她的,人家當笑話還差不多。


    “誰說我們家筱安在意的人就是毛頭小子?”


    一聲戲謔的疑問句把兩個女孩子之間的高氣壓攪亂殆盡,方筱安抬眼一看,嚇得趕快往劉璃的身後縮,“都是你啦,把他給招惹來了!”


    劉璃氣定神閑地低低一笑,“是嗎?我還以為你要謝我呢!”她轉過臉一豎眉,“喂,姓顏的,什麽時候筱安成你們家的了?”


    “天下女孩子都是我們大家的。”顏樂嬉皮笑臉地迴應她,眼神一直隨那個躲起來的小女生流轉,“男不男、女不女的例外,閃邊去,讓方筱安出來見我!”


    “你說誰呢!”劉璃將身後的方筱安拉出來,在她粉粉嫩嫩的臉上咬了一口,“筱安是我們家的才對,吃在一起、睡在一起,憑什麽算你們家的?”


    “你!”


    方筱安注意到對麵的男生臉都綠了,惴惴不安地推了推好友,“我……我們是不是太過分了呀?”


    “哪裏過分?是那匹色狼不該把你列入他的狩獵範圍!”劉璃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你不也是想走了嗎?我同意,咱們不逛了!”


    “阿璃……”方筱安小聲地喚她,表情相當複雜,被她拉著走了幾步,又禁不住迴頭看了顏樂一眼。


    顏樂忍無可忍,大步追上去,一把將方筱安扯到自己身邊,“要不是看你身份證上的性別欄寫了個‘女’字,我早就一拳伺候過去了!”


    “我怕你呀?還不知是誰打得過誰!”劉璃不甘示弱地拽迴好友。


    方筱安的兩隻胳膊被他們倆扯來扯去,差一點就一分為二了,她吃痛地用力喊:“不要鬧了!”


    話一出口,兩邊同時鬆手,又差點害她栽跟頭。


    “我又不是物品,怎麽可以隨便被分家?”她懊惱地抗議,可惜抗議聲太微細,幾乎可以忽略。


    顏樂越看越好笑,摸著下巴,圍著她繞了好幾圈,“我說方筱安啊,為什麽你的說話聲不能再放開一些?其實,你的音色很好,真的,不要再苦鑽那些音教理論,跳槽來我們社會音樂係學通俗演唱,保準你潛力無限!哈哈哈……”


    “胡說。”她的頭更低了,為什麽他要開這種玩笑?明知道上大課時,老師每次點名讓她演唱,她都會鬧出走調、失聲的笑話。她不行的,做什麽都不如人家,除了老老實實埋頭看書還能有什麽作為?


    “我是平心而論!”顏樂扔給她一張手抄的紙張,“你看!”


    “什麽東西?”她訥訥地接過來,仔細一看後連忙又塞迴給他,“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我是認真的。”顏樂再度把那張紙塞給她,“你去試試。”


    “不。”她搖頭搖得像撥浪鼓,“太羞人啊,我不要。”


    “有什麽可怕的?”他著急地用兩手夾住她的下巴,“這張臉給你丟人了嗎?怎麽一點信心都沒有?不如你的人都敢拋頭露麵,你在這裏磨蹭什麽?不走到外麵,永遠都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可以值得自豪的地方!”


    “我本來就沒有什麽可值得自豪的。”她撥開他那隻大手,“你不了解我的苦衷,顏樂同學,請你不要再戲弄我了。”


    “我不是——”


    “咦,‘鮮聲奪人’全國海選報名地點?”搶過那張紙來看的劉璃轉了轉眼珠子,“我們市也有賽區嗎?喂,顏樂,你到底從哪裏k來的資料?”


    “到處留心皆學問。”顏樂不無諷刺地指了指豎在超市外的廣告牌,上麵印著“鮮聲奪人,唱飛理想”的字樣,“我不像某些人從不關注時事,天大的事也當蚊子哼哼。”


    “哼,有什麽了不起。”她又看了幾眼那張紙,拉過好友咬耳朵,“去吧,這小子雖然很差勁,但這主意還不錯,我陪你一起去報名,怎麽樣?”


    “你也去?”


    相同的疑問從兩個人的嘴裏冒出,完全不同的味道。方筱安是驚訝,顏樂是不屑,不過眼睛倒是瞪得一樣大。


    “我為什麽不能去?”劉璃撩了撩頭發,擺出一個瀟灑迷人的pose,向身旁沉默不語的小鴕鳥吹了口氣,“海選說隻要是女性,不論年齡大小都可以參加,我不認為我比人家差,況且各有各自的特點,你說是不是?筱安,算你陪我去,行不行呀?”


    顏樂盯著劉璃誇大其詞的動作,尋思一會兒,突然改口:“也行,筱安,看了這家夥的表演,你會充滿信心,若是音樂學院的人讓體育係的人在聲樂領域占盡優勢,你說咱們那些愛激動的老頭教授知道後,會不會對你徹底失望?”


    “什麽叫‘看了我後會充滿信心’?”劉璃氣得雙眼都眯成了一條線,“對我們體育係的人有歧視嗎?要不要我請人來好好招唿你。”


    “頭腦簡單,四肢發達。”顏樂聳聳肩,雙手攤平。


    “我非要修理你一頓不可!”她上去就是一個衝天炮。


    顏樂光顧著看方筱安,沒留意劉璃的舉動,正好被一記粉拳吻上了下巴,他“嘶”的一聲低吟。


    “顏樂?”方筱安的心也隨之一痛,趕快上前探視,“你沒事吧?”


    望著她真情流露的一麵,顏樂嘴角微微一勾,麵對張牙舞爪的劉璃,他也沒有任何的反擊,隻是順勢搭在方筱安的肩上,在她看不到的後腦勺位置比了一個yeah的手勢!


    劉璃氣得牙齒打顫,“筱安,你不要同情這個家夥,不值得!”


    “筱安,不要理那個沒人疼、沒人愛的瘋婆子!”顏樂把方筱安的臉重新轉迴到自己這邊,“你去的話,我會給你加油助威,試試看,嗯?”


    他的聲音低沉,很像貼在耳邊的徐風,撩撥在筱安的心頭,癢癢的,意念也有幾分動搖,“可是我……我都不太會唱歌。”


    “有我在,你怕什麽?”顏樂拍拍胸膛,“保管教會你,沒問題!”


    “臨時抱佛腳,你行嗎?”劉璃忍不住潑冷水。


    “你沒聽過‘臨陣磨槍不快也光’?”他氣定神閑地反唇相譏。


    “要是慕容那女人在這裏,有你撒野的分才怪!”


    “叫慕容來,我早有耳聞,隻要不怕別人羞你劉璃的臉,吵不過就迴頭搬救兵,隻管去我不攔著!”


    “不要吵了好不好?”她一個頭兩個大,“我去試試看還不行嗎?”


    “乖。”他滿意地刮了刮她的鼻尖,“現在就去報名吧?”


    “別對她動手動腳!”劉璃大聲喝道,對那個傻乎乎的丫頭報以瞪視,“你不要那麽容易上他的鉤好不好?”


    “不是你讓我參加的嗎?”方筱安暈了,“到底是要還是不要?”


    “拜托,你自己做主行嗎?”劉璃無力地歎了口氣,“又不是被人擺布的玩偶,怎麽說都要有點自主權!”


    顏樂雙手環胸,淡淡地說:“要糊裏糊塗過完大學,還是要從這裏重新開始,你說了算。”


    “我……”如果是以前,爸爸和媽媽坐在沙發上,一個吞雲吐霧地抽煙,一個翻新織毛衣,然後氣定神閑地吩咐:筱安,爸媽慎重考慮過了,你應該這麽做…… 就像小時候,爸媽隻會問她過馬路時要不要拉大人的手,從來不會問過馬路時是要拉爸爸的手,還是拉媽媽的手?從方筱安所學的心理課上所學的,她的父母絕對合格——是那種不會讓女兒在懵懂時麵臨危險選擇的雙親。


    可是,這麽好的保護,也讓她變得不會選擇,到底該怎麽做才對?


    劉璃也安靜下來,他們都知道,現在要讓方筱安做選擇,實在很困難,一味逼迫和替她選擇的方爸爸、方媽媽沒有區別。


    “我決定……”


    大家屏息以待,等待那個“真正的決定”。


    “問問我爸媽。”


    “撲通!”顏樂、劉璃有誌一同地栽倒在地,七竅生煙。


    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本市“鮮聲奪人”的報名點排起一條蜿蜒曲折的長龍。


    靚麗的女孩子們充分展現自身優勢,一套套初夏涼裝閃亮登場,花花綠綠的服色,看得人眼花繚亂。一下公交車,顏樂就吹了一聲口哨,引起不少女孩子的騷動。


    “春天都過了,還有人這麽容易衝動。”第二個下車來的是劉璃,她穿了一身清爽的白襯衫束腰牛仔褲,一笑起來襯托著整個人更加帥氣,半點不輸給前麵的顏樂。重要的是,她很有風度地伸出手等待最後一個下車的女孩,這讓四周又一群女生倒戈,從顏樂的陽光陣營中逃至劉璃的陰柔魅影下。


    “咦?”疑問逐一冒泡,大家的目光再度移到第三個下車的人身上,這次沒有驚豔的唏噓,隻有審視後的失望。


    方筱安不安地左右看了一眼,很快又低下頭,鼻觀口、口問心,把手遞給劉璃後,笨手笨腳地從車上走下來,腳落地時拐了一下,畢竟不適應高跟的鞋子,盡管是皮鞋,穿著仍有踩高蹺的感覺,搖搖晃晃,重心不穩。


    “別緊張。”顏樂的手從旁邊伸過來,還沒有碰到半根毫毛就被打了迴來。


    “非禮勿動!”劉璃笑得很假,把方筱安擋在身後,“有我在,筱安萬事ok,真是奇怪了,你跟來幹什麽?”


    “奇怪,我為什麽不能來?”顏樂皺了皺眉,“筱安是音樂學院的學生,我身為本院的學生會組織部部長,總要關心一下同學的日常生活吧?”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劉璃不留情麵地一針見血。


    顏樂冷哼,“看來你是迴去跟那個‘刀嘴婆’慕容討了幾招,嘴巴厲害多了。”


    “你說什麽?”劉璃麵色鐵青,“誰跟她學了?對付你,我自己就綽綽有餘,用不著大材小用!”


    方筱安聽到劉璃開始為慕容“辯護”,看來她的確氣得不輕,平時在宿舍,這兩個女孩子根本不說話,一開口就是火星撞地球,現在劉璃為對頭說話,那一定是在某些極端立場上才有了轉變,比如——


    眼前。


    “阿璃,不要和顏樂生氣。”方筱安拉拉好友的衣角,低聲懇求,“他是來支持我的,我、我不想你們吵架。”


    “筱安,你過來。”劉璃背對著顏樂,“你之前不是在躲他嗎,現在動心了?如果你真的喜歡他,我無話可說,頂多盡量不和他鬧翻就是了。隻是,我希望你不是,那小子太花心,不是你駕馭得了的。”


    方筱安臉紅得像一隻煮熟的蝦米,“阿璃,他對我這麽好,我已經很滿足了,也不敢說什麽喜歡不喜歡,你說的我知道,我算什麽?憑什麽和他在一起?”


    “天,我並不是要讓你自卑!”劉璃有理說不清地哀嚎,“喜歡就是喜歡,這有什麽敢不敢的嘛?照我說,喜歡就不擇手段把他拐到手,不喜歡,狠心點把他一腳踢開,大家說‘撒尤那拉’不就ok?”


    拐到手?一腳踢開?方筱安靦腆地笑了笑,“啊,我不奢望什麽,他喜歡誰都好,我又不能幹涉。”


    “你太軟弱了!”劉璃生氣地晃晃她,“好強一點,不要被他吃得死死的,現在開始聽我的,就算再怎麽喜歡他也不能表現出來,那種花花公子哥兒天生犯賤,得不到的永遠最好,你條件不差,憑什麽委屈自己將就他?”


    怎麽聽,劉璃這番話都很像是在討論結婚前夫妻的相處之道啊。


    “喂喂,你們兩個嘀嘀咕咕完了沒有?”顏樂在其他女生前騷包完畢,調整視線,迴到那個鴕鳥似的躲避他目光的女孩子身上,“等會要比賽的選手都在排隊呢!”


    “好——”方筱安剛要搭腔,就被劉璃瞪迴去。


    “猴急什麽?比賽的人是我們耶!再說,每個人手裏都有號碼,你看看我們排在三百多號,有得等呢。”劉璃的手扇了扇風,“筱安啊,咱們倆找個有樹陰的地方等著,差不多再過去,現在還太早。”


    “嗯,好吧,”方筱安點點頭,“咱們去那邊的石凳坐,你再給我講講昨天排練的那套動作,我還是有點擔心。”


    “傻瓜,那些動作隻是給你理清大概的思路,關鍵是臨場發揮。”劉璃耐心地講,“千萬別被那些條條框框局限,舞台上瞬息萬變,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事?計劃趕不上變化,你要有心理準備才行。”


    “我怕我連你交給我的任務都完成不了。”她雙手托腮,犯愁地緊鎖蛾眉。


    “別怕!”一隻手搭住她的肩頭,很溫暖、很溫柔地攀上她的後腦勺,摸了摸柔順的發絲,“我教你。”


    “都說不用你插手了,閃一邊去!”飛來一腳把那個礙事的家夥踹到天邊。


    方筱安捂住嘴,“阿璃,這樣會不會太過分?”


    “不會。”她拍拍手,毫不在意遠處顏樂目眥欲裂的目光,拉著方筱安往電視台大院外的臨街廣場走去,“我以前參加娛樂節目來過電視台,當時來早了就在那邊等,海陵跟我說‘經緯廣場’環境很好。”


    經緯廣場由幾片綠化林和綠化草坪構成,中央設有噴泉,四角有每個季節的特色花,風一吹,花瓣紛飛,偶然落於盈盈草間,水珠晶瑩,綠意濃濃,人踏在青石板的小道上,傾聽泉水叮咚,感受曲折環繞的綠野,別有一番情趣。


    “海陵?”方筱安止住腳步,偏頭想了想,“是不是你們家鄰居那個大哥哥?”


    “不是大哥哥!”劉璃激動地反對,“隻比我大了三歲,從小到大我都隻是叫他名字,憑什麽要我矮一截?”


    “好,不叫就是,你別生氣。”方筱安不理解她為什麽這麽反感,當妹妹有人寵,在城市以獨生子女為主的年代,可望而不可即。就像她,若是家裏有個同胞兄弟姐妹在,自己壓力就不會那麽大,天天被爸媽拿來和親戚的小孩比較,好累啊。


    “我也不是生氣,隻是……”一向豪爽的劉璃竟然開始結巴了,吞吞吐吐半天也沒有說出什麽,臉紅脖子粗地擺擺手,“算了,不說我的事,你呢?今天是周末,你沒有迴家怎麽和爸媽說的?”


    方筱安是本地的學生,所以平時住校,周末還可以迴家,這讓家在千裏之外的劉璃咬著被子捶床,羨慕得要死。她好奇的是,一個從來不敢違抗父母之命的乖乖女,要如何跟家裏解釋自己跑來參加選秀活動?大概會吵翻天吧!


    “嗯……”方筱安停下腳步,咬著唇,支支吾吾地說:“我還沒有說來參加‘鮮聲奪人’的海選,不過,晚上我一定會說的。”


    “kao,不用吧,大姐,又沒有人逼你!”劉璃受不了她一副委屈小媳婦的心態,“等你成功了,他們驕傲還來不及,怎麽會怪你?現在不說正好,免得家長又搬出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道理批鬥你。”


    “怎麽能不說呢,”她皺眉,“那不是欺騙他們?”


    “那你告訴父母今天學校有活動,就不算欺騙?”顏樂突然冒出頭,站在兩個交談的女孩子間。


    “啊!”兩個女孩的尖叫聲嚇得他趕緊掏掏耳朵,“我就說你有唱歌的本錢,這叫聲可以唱到三個八度!”


    三個八?三八?劉璃“砰”的又是一拳,“你耍我們啊,小看人,至少五個八度!”


    “阿璃,公認mc才唱七個八度,我們怎麽能唱到五個八度?”方筱安不敢置信地拉住她揚起的胳膊。


    劉璃索性敲她的頭,“給自己一點信心好不好?比賽沒有開始,你就泄氣啊?你看那些排隊的人,一個個盛氣淩人,要是在賽前退縮,幹脆現在就認輸算了。”


    “痛。”方筱安一歪頭。


    顏樂正好抓到機會,英雄救美人,伸手輕輕揉她被痛擊的腦瓜,“還好吧?我就說這女人下手沒輕沒重,以後離她遠點。”


    “筱安,你忘記我的警告了嗎?”劉璃一眯眼。


    方筱安無奈地左右張望,隨口蹦出一句:“我……我打算改變一下,我待會唱‘殺破狼’,你們說好不好?”


    殺破狼?


    正在吵架中的兩人頓時麵麵相覷,一起將手心擱在她的額前,“你是不是受刺激了?”


    good,成功轉移他們的注意力,方筱安咽了咽口水,“阿璃,你說得對,人要對自己有信心,你們都說我行,我為什麽不去試試?殺破狼的歌詞說:沉睡了千年的身體從腐枝枯葉裏蘇醒……我想,我也想‘蘇醒’一下。”


    盡管聲音低低軟軟,她的眼睛卻很亮,仿佛亙古不變的啟明星,一旦作出某種決定,便要竭盡所能綻放出最美最絢爛的光環。


    顏樂湊過來,深吸一口氣,滿是陶醉地感歎:“說得好,你睡了那麽久,小鴕鳥,是該醒醒了。”


    “你在聞什麽?”那表情像小狗在嗅東西,她納悶地凝視他。


    顏樂邪裏邪氣地一勾唇,“小鴕鳥,你真的不知道嗎?”


    “呃?”方筱安一臉迷茫。


    “就是——”他勾勾手指,讓她過來。


    小鴕鳥果然乖乖地走過去,好奇地問:“什麽?”


    “一股嬰兒香啦!”他迅速地吐出幾個字,然後後退一步。


    “啊,不是啦,那是因為我每天都喝的嬰兒奶粉,不是我身上的!”小鴕鳥一著急,把什麽秘密都抖了出來!


    顏樂終於按捺不住,大聲笑道:“my  god,你實在太可愛了!”


    劉璃捂著臉長嘯:“無藥可救。”


    殺破狼?她還殺破羊呢!依照現在的情況,明明就是“羊”不是“狼”!


    而且,還是一隻無助的小羊羔!天曉得,讓方筱安這麽呆的丫頭提早麵對社會上的殘酷競爭,是對還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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