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崢的葬禮是在一個陰雨天氣。


    那朵彼岸花與他一同融入烈焰,然後又一同沉埋地底。


    葬禮上,並沒有請司儀,顧四的父親顧其尋親自主持了這場送別儀式。


    微雨迷蒙中,為數不多的賓客們撐著傘站在墓碑前,九詡站在最前麵的位置,與顧四站在一處。她的身後,就是問道山那群男人們。


    清一色的黑西裝,黑傘,唯獨墓前一片白色的鮮花。強烈的黑白對比中,衍生出一種令人壓抑的肅穆感。


    顧其尋聲音有些啞,不像在歌頌顧老爺子的生平,反而像是在聊天般,將一個老人平凡無奇的一生,講述給前來送別的朋友聽:


    “我的父親顧雲崢,出生於1928年,1945年國外留學,邂逅了他的妻子。1952年,他的妻子在一場動亂中失去了消息,從那之後,爺爺放棄了手上的所有事,奔赴在天南地北,隻為尋找到愛人的蹤跡。”


    “1968年,他收養了我,帶著我創立影視公司,告訴我,運用媒體的能量,在全世界撒網,看看能不能尋找到他的妻子。”


    “然而現實很不盡人意……終其一生,他都在苦苦追尋,直到生命的盡頭。”


    ……


    九詡眼睛發酸,攢緊手,有些茫然。


    顧其尋還在繼續說:


    “我父親這一生,並沒有什麽轟轟烈烈的大貢獻,他甚至在臨去時,特意交代我不必為了美化他的一生而去寫虛無的悼詞。他活著時沒有過過一天安心的日子,經常夢裏醒來突然告訴我他又夢見了妻子在世界的某個地方,然後馬上就開啟了自己的旅程。”


    “幾十年間,他奔赴了無數個國家,走遍了無數大街小巷,我曾經問過他,要什麽時候才肯停下自己的腳步,好好享受為數不多的歲月?他告訴我,華國有一句老話,叫: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1965年,思念到了遏製不住的地步。我的父親寫下了《南思》這部手稿,記錄他的愛情。”


    “1990年,62歲的老爺子聽說在非洲某個動亂的地方出現過一個同名字的女人,不顧家人勸阻,曆盡艱辛到了那個地方,最終發現隻是一個誤會……”


    “1991年,我的父親因為在之前去戰亂地時受了驚,又因為一場重病,直接導致了身體癱瘓,腦部癡呆,漸漸地,就忘記了很多人很多事……他每日躺在床上,大多時候昏昏沉沉,清醒的時候,也隻記得一個名字:南思……”


    “這一癱瘓就是好些年。直到最近,我的兒子顧四尋到一株藥材,才又讓他清醒過來。清醒後,老爺子倒是熄了繼續尋妻子的心思,不過卻打算將他的手稿拍成電影,將他的妻子與他的故事,記錄下來……”


    “很遺憾他沒有等到電影上映。但是最後一刻,我的父親對我說,他……沒有遺憾。所以,對他來說,這不是一個生命的終結,而是一個旅途的結束。我想,他並不希望我們在他的墓碑前如此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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