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人從小到大活得略顯粗糙,自打倪雪離開後,反而總能迴想起倪雪的一些生活習慣和細節。一來二去,他自己也就被影響了。一想到倪雪,蔣冬河塗開護手霜的動作短暫地頓了一下。今年是倪雪離開的第五年。倪雪大二去杜倫大學交換,大四在校外實習,或許倪雪是在刻意躲避蔣冬河,大三那年他們也沒有遇見過。畢業後,蔣冬河從其他人口中得知,倪雪選擇去英國讀碩,一年學製,在一年前已經畢業。這五年裏,他們一直沒有聯係過,不僅如此,倪雪做得更絕,換了聯係方式,還注銷了微信賬號。蔣冬河這才明白一個道理,原來一個人是真的可以從另一個人的生命裏消失的,隻要對方足夠決絕。可惜他明白得還是太晚了。但如果重來一次,把蔣冬河放迴當年的時間節點,恐怕他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那時他不過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大學生,兩手空空,尚未具備扛下一切的心理素質和物質基礎,而現在的他,也不再是當年的他了。下午是公司每周例會,結束之後,部門主管又單獨叫了三個人出來,其中就有蔣冬河。主管通知他們,下個月月初有一趟出差,去英國倫敦參加一場商務會議,這次選了三個年輕員工,讓他們趁這段時間辦一下簽證。另外兩個人剛好一男一女,男的叫杜思源,去年春天剛入職,女的叫黃英,跟蔣冬河是同期,有兩年工作經驗。杜思源沒出過國,黃英沒去過歐洲,忽然接到這麽個任務,一時都覺得很新鮮。三個人站在走廊裏簡單地聊了會兒天,然後才迴到各自的工位。蔣冬河就著冷掉的金銀花茶吃下兩粒感冒藥,打開手機,點開微信,找到“別怕我們是自己人”群聊,發送了一條消息。[蔣:下個月我要去倫敦了。]倪雪離開以後,群裏隻剩下五個人,做視頻的賬號沒有再更新,但他們五個依然是關係很好的朋友,也都留在本地,趙樂和呂弋陽工作,李今紓和耿睿繼續讀研讀博,幾人都有空的時候,會出來聚一聚。蔣冬河說話的時候正好趕上大家都在摸魚,立刻便有人迴複。[lelele:哦豁!][是太陽公公:這迴是去幹啥啊?][蔣:出差。][你滴睿子:那沒勁了。][你滴睿子:我尋思你終於要主動出擊把倪雪從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綁迴來呢。][lelele:你說你之前去英國那幾次,一個人去一個人迴,屁大點個地方,倒是把人給帶迴來啊!][是太陽公公:qaq想念泡芙芝士蛋撻小貓的第不知道多少天……][蔣:……其實我也沒想著要偶遇他。][今紓:是,你就是想過去隨便看看,怕他過得不好。][蔣:嗯。][今紓:可是你連人都沒看著,怎麽知道他過得好不好?][lelele:蔣冬河,聽家人們一句勸,你要是真想把人追迴來,隻需要輕輕點開ig給倪雪發一條私信,就說你是蔣冬河,出差來倫敦了,方便見上一麵喝一杯嗎?][lelele:他那個酒量你也懂的,等他醉了,你就……][你滴睿子:打住打住啊,光天化日之下怎麽就開始限製級話題了??][今紓:還不是因為看著蔣冬河幹著急嗎?]蔣冬河看著手機屏幕上的群聊內容,在工位上無聲地笑了很久。他和倪雪當年那件事全群皆知,其他人看在眼裏,打著“旁觀者清”的口號,輪番給他說教了一通,讓他趁早看明白自己的想法。至於現在想明白沒有……蔣冬河說不清。他的確從來沒有忘記過倪雪,五年裏一直單身,一心撲在學業和事業上,可是也正如趙樂和李今紓所說他工作以後的這兩年裏,其實買過三次去倫敦的機票,但他也不是為了別的什麽,隻是想看看倪雪生活過的環境,僅此而已。包括倪雪的ig賬號,也是那幾個朋友上網衝浪時通過蛛絲馬跡找到的,對方當即截圖發給了蔣冬河,蔣冬河也就順水推舟地點了個關注。通過倪雪發布的圖片,他們隻知道倪雪碩士畢業後在倫敦找了份工作,目前還沒迴國,其他信息一概不知。不過對於蔣冬河來說,能通過這種方式了解到倪雪的生活近況,已經很好了。手指在屏幕上劃了一下,切換app,點開ig,發現倪雪還真的有一條更新,就在五分鍾前他隻關注了倪雪一個人,新發布的內容出現在首頁上也就格外明顯。圖片一共有兩張。第一張是倪雪的自拍倪雪很少發自拍,因此蔣冬河仔細地看了看。倪雪似乎是剛沐浴過,頭發還有點濕,穿一件寬鬆t恤,趴在枕頭上,一張臉湊近鏡頭,還是熟悉的小卷毛和大眼睛。第二張圖則是一瓶香水,penhaligon''s terrible teddy,被倪雪放置在床頭櫃上。配文是:最近很喜歡的一款香水。那天,蔣冬河一反常態,沒有主動加班,而是跟著大多數同事一起離開了辦公室。趕在商場停止營業之前,蔣冬河走進了一層的香水專櫃。櫃姐為蔣冬河拿來penhaligon''s terrible teddy和香水試條,在上麵輕輕一噴。蔣冬河接過試香紙嗅了一下,聞見一股香根草與焚香皮革的味道。櫃姐在旁邊耐心地講解:“先生是想給自己選香水嗎?那這一款真的很適合你呀,前調是焚香和粉紅胡椒,從中調的皮革氣息開始變得成熟,同時它也一直有雪鬆和龍涎香的基調,比起常規的木質香,更具有強勁的吸引力,或者說,xing張力。”蔣冬河平時不用香水,他不懂到底適不適合他自己,但他聽櫃姐的描述,成熟的、強勁的吸引力……?他總覺得似乎不太適合倪雪。但香水的選擇隻是出於個人喜好,與適不適合無關。蔣冬河也不再繼續發散思維,隻是點了點頭,道:“好,那麻煩你幫我包起來吧。”他拎著香水包裝袋乘地鐵迴家時,已經將近晚上十點。洗漱過後,蔣冬河躺到床上,又拿起剛買下的那瓶香水,在手裏把玩。正裝香水分量頗重,蔣冬河拔掉金色犀牛獸首的金色瓶蓋,在自己的枕邊輕輕噴了一下。那股氣息在麵積有限的出租屋裏擴散開,跟他在商場試聞時略有不同,似乎更加濃鬱,極為強勢地席卷了蔣冬河的所有感官。伴著這股香氣,蔣冬河漸漸地沉沉睡去。可是他並沒有睡得多安寧。他夢見了倪雪五年後的倪雪。倪雪剛沐浴過,隻是鬆鬆垮垮地披著一件浴袍,走迴臥室。蔣冬河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忽然出現在倪雪的臥室,可是倪雪似乎對這位不速之客的出現並未感到詫異。倪雪走近蔣冬河,揚起唇角:“蔣冬河,你身上的味道好熟悉啊。”兩個人離得實在太近了。蔣冬河的視線落在倪雪的浴袍上,那條腰帶係得好鬆,搖搖欲墜,隻需要伸出手輕輕一拽,就會掉在地上。倪雪總是冰涼的手指觸碰到蔣冬河滾燙的肌膚,蔣冬河不想再按捺下去,伸手扯下了那條腰帶。淩晨四點鍾,蔣冬河驚醒。額頭上早已布滿汗珠,那股密不透風的燥熱感久久無法退散,他坐起來深唿吸了一次,最終認命般地下床,走進了衛生間。--------------------蔣冬河主線任務開啟:從大英帝國營救大眼小貓,讓小貓重迴祖國懷抱(還是期待大家的評論噢=3=!第50章 50 整個地球也找不出第二個從京市到倫敦,航行時長共十一小時十五分鍾。三個人為了省錢,機票選了經濟艙。蔣冬河對這趟航線已經很熟悉,畢竟經曆過不止一次,伴著飛機航行時的巨大轟鳴聲,蔣冬河睡了三個小時。再睜眼時,他發現身邊兩個同事還精神著,杜思源看電影,黃英讀小說,各自有打發時間的方式。蔣冬河沒什麽事情可做,索性打開平板繼續翻閱提前下載好的會議資料。直到雙眼逐漸產生酸痛的感覺,蔣冬河才停止看屏幕,閉上眼睛發呆。他又一次想到了倪雪。其實蔣冬河平時工作很忙,一旦忙碌起來,人就顧不上去想其他的事。可是這次出差的地點是倫敦,這個地名似乎已經與某個特定的人名緊密地聯係起來,控製自己不去想才是不可能的事。蔣冬河當然沒有真的給倪雪的ig發私信,那個賬號有幾萬粉絲,能不能被倪雪看到是一迴事,就算倪雪看到了,恐怕對方隻會覺得這是電信詐騙的新型騷擾。三人在傍晚時分抵達希思羅機場,飛機落地後,蔣冬河幫另外兩人插好giffgaff手機卡,杜思源又詢問需不需要在當地換一些英鎊現金,蔣冬河也耐心地迴答:“現金基本用不到,帶著信用卡就好,如果要換的話,每個人五十鎊左右就綽綽有餘。我身上還有六百磅現金,可以應急。”黃英好奇道:“蔣哥以前來過英國嗎?”“……嗯。”蔣冬河隻是點點頭,沒再繼續說什麽。出了機場,三人直接搭車抵達入住的酒店,會議就設置在明天,盡管黃英和杜思源還想在倫敦隨便走走逛逛,但也要等到明天的事情忙完再說。於是幾人都迴到了各自的房間早早休息。“學長,參會人員名單中英對照版和ppt材料已經發到你的郵箱裏啦,一會兒你再親自檢查一下!”手機震動了一下,倪雪解鎖屏幕,看到趙萬殊發來的消息。倪雪看了看郵箱,果然躺著一封未讀郵件,他迅速地迴複:好,收到了。本科畢業之後,倪雪來到英國讀翻譯碩士,一部分錢是他大學時做兼職攢下來的,另一部分錢來自夏朝暉。雖然夏朝暉當年主動提出可以給予倪雪資金援助,但倪雪還是讓夏朝暉打了借條,並承諾一定在期限內盡早歸還這筆錢。兩人一直保持著聯係,亦師亦友。趙萬殊目前研究生在讀,跟倪雪同校,盡管倪雪已經畢業一年有餘,但趙萬殊還是習慣性地喊倪雪學長。倪雪目前在一所翻譯公司任職,負責同傳工作,而趙萬殊在積攢實習經驗,主要是跟著倪雪學習。倪雪已經帶趙萬殊接手過幾個線下會議,這一迴依然是他們兩人配合。趙萬殊負責替倪雪把前期資料收集好,再由倪雪進行最終確認。在譯前工作這一塊,倪雪一向是最細心的,他從不允許自己經手的工作有任何閃失,上至跟客戶溝通發言稿,下至檢查同傳設備,都必須再三過目、親力親為地做好萬全的準備。翻譯過程中,倪雪也秉持嚴謹作風,但他同樣擅長臨場發揮,麵對突發狀況時也能做到有條不紊地巧妙應對,因此,倪雪從業後迅速地積累了自己的口碑,跟他接觸過的負責人從未出現過不滿意的評價,也都紛紛表示,如果有後續會議,還會優先考慮倪雪擔任譯員。曾經有人對趙萬殊說過,倪雪雖然私下裏很好相處,但他對實習生相當嚴苛,實習生不會的東西倪雪可以教,如果犯了錯,也會被倪雪不留情麵地批評。不過趙萬殊不介意這些,他從來沒喊過累,反而十分珍惜每一次跟倪雪學習的機會別的先不談,對著那樣一張臉,趙萬殊根本一點脾氣也沒有,倪雪讓做什麽就是什麽,倪雪說的每句話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一直以來,倪雪對待口譯這份工作還算熱愛,他本身樂於跟各樣的人溝通交流,其次,從事這一行需要接觸各行各業,每做一次準備工作,都在學習新的知識,倪雪很喜歡不斷接收新鮮事物。這次的會議是一家國內芯片設計公司的產品推介會,看見芯片二字時,倪雪有短暫的出神。他打開參會人員名單文檔,將它打印出來繼續瀏覽,直到他看見一個熟悉的名字。蔣冬河。白底黑字,寫得清清楚楚,絕對不存在看錯的可能。這個名字,重名的人應該很少吧……倪雪又去查看了參會人員的詳細介紹資料姓蔣名冬河、性別男、畢業於首都大學集成電路專業、在芯片公司研發部門任職的人,恐怕整個地球也找不出第二個。倪雪盯著這一頁紙看了半天,一不留神,鋒利的紙張邊緣劃破食指指尖,有一滴血珠滲出,在白皙的手指上格外明顯。他這才放下手中的資料,抽出紙巾,隨意地將血珠擦去。隻是一個微小的傷口,剛劃破的時候甚至沒有察覺,過了一會兒之後,倪雪才漸漸地感覺到疼痛。五年裏,倪雪一直控製自己,不去打聽有關於蔣冬河的任何信息,事實上,他也真的做到了,蔣冬河畢業後的去向、蔣冬河現在的交際圈、蔣冬河到底在過什麽樣的生活……倪雪通通不知道。可是麵前白紙上的這幾行字,已經告知了所有答案。五年來,倪雪一直逃避卻又暗自好奇的、關於蔣冬河的人生一角,終於還是展現在他的眼前。不,其實不用這麽複雜。哪怕他今天看到的隻是一個名字,隻是蔣冬河這三個字,就足以讓迴想起許多事情。蔣冬河的臉,蔣冬河的聲音,蔣冬河的語氣……還有他們見最後一麵時,蔣冬河對他說過的那句話,他都記著,想忘也忘不掉。蔣冬河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既可以劃下深刻的印記,也會帶來難以愈合的傷口。倪雪又看向自己的手指,他寧願這份疼痛真實存在,也不願什麽都沒發生過。第二日,會議如期舉行,地點設置在一座酒店的一樓大廳。正式開始時間在下午,上午則是各方人員的簡單對接。畢竟是出席重要場合,蔣冬河換上一身筆挺正裝,一路上,黃英讚不絕口:“蔣哥,如果不是我已經有男朋友,我真想展開一段刺激又難忘的辦公室戀情。”杜思源簡直聽不下去,在一邊翻白眼:“你可歇歇吧。”蔣冬河笑了笑。抵達會場時,有專門負責對接的主持人前來迎接,向幾人介紹了今天出席的其他嘉賓。蔣冬河迴應得體,逐一握手,臉上始終掛著客氣又疏離的笑。幾人腳步移動,主持人繼續介紹:“這兩位是負責本次會議同傳工作的兩位翻譯員,倪雪和趙萬殊。”臉上的笑意被錯愕取代,蔣冬河難以置信地抬眼,看向麵前的人。是倪雪。是跟他失聯五年的倪雪,是被他一直暗中關注社交平台的倪雪,是變得熟悉又陌生的倪雪。周圍有人在高聲交談,明明是喧鬧嘈雜的環境,蔣冬河卻覺得整個世界很安靜。安靜到他隻聽得見自己的心跳。兩個人的右手握在一起,同時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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