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放在以前,蔣冬河壓根不會多想,他沒那麽多拐來拐去的心思,隻會當倪雪是黏人黏慣了,才會想到搞出這些動作。然而,自從他得知倪雪和彭堯去的是京市最知名的gay吧之後,那些時不常發生一下的小動作就變得耐人尋味了起來,讓人忍不住多想。但凡蔣冬河有點感情經驗,都能明白這種現象的學名叫做撩撥。此時此刻,倪雪在餐桌上發出稱得上某種暗示的邀請,的確讓蔣冬河的心裏產生了片刻的慌亂。不過蔣冬河依舊維持著麵色上的鎮靜,開口道:“倪雪,好好吃你的飯吧。”“你就會兇我……”倪雪撇撇嘴,重新拾起筷子。他這一晚堪稱超常發揮,蔣母給他夾什麽,他都會乖乖吃掉,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平時吃下的飯量。蔣冬河坐倪雪旁邊,離得近,當然也率先發現了倪雪到後來吃得有些勉強。他怕倪雪撐得難受,於是默不作聲地伸筷,又從倪雪碗裏夾了些菜迴來,並且提醒蔣母:“媽,你就讓倪雪自己夾菜吧,吃太撐對身體也不好。”一頓飯吃到後半程,每個人的肚子基本都被填滿,大家的心思也就不在飯菜上。電視裏春晚正進行到每年必備的催生小品,倪雪看著就心煩但他現在是在蔣冬河家,總不方便光明正大地在旁邊玩手機,多多少少還是看了兩眼、聽到了幾句台詞,心裏變得更煩。催生小品打開了中國家長的談話思路,盡管蔣母還沒有給蔣冬河一杆子支那麽遠,但她開始打探第一步:“冬河,上大學之後有沒有交女朋友啊?”蔣父在旁接茬:“你問得這麽直接,就算有了女朋友也不敢直接承認啊。”“這怎麽了,有什麽不敢承認的?”蔣母瞪了蔣父一眼,“咱們家一直很支持冬河談戀愛的好吧!”“這倒是,”蔣父說,“冬河啊,看上什麽女孩兒不能憋在心裏,大膽去追,你條件又不差,眼光也肯定差不了。”蔣母很偏袒兒子,當即糾正道:“何止是不差!冬河要長相有長相,要腦子有腦子,咱們家裏雖然不富裕,但絕對苦不了兒媳婦。”眼看著二老下一步就要安排他去相親的這副架勢,蔣冬河趕緊出聲:“我在學校沒戀愛,而且我才十八啊爸媽,也沒怎麽想過這方麵的事情。你們兩個快收了神通吧。”“哎呀,但你總要成家的嘛,”蔣母說,“早一點規劃這些事情又沒有壞處,將來你要是工作忙,孫子孫女就交給我來帶。”其實蔣冬河也不太愛聽爸媽聊這類話題,但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時候又免不了被念叨,他隻能盡力轉移爸媽的注意力。於是,蔣冬河當即起身離席,去拿了幾罐他和倪雪前幾天買的青啤。他拉開拉環,給每個人麵前的杯子裏都倒了一點,“既然也吃差不多了,喝點酒溜溜縫吧。”他沒有把酒倒進自己的杯子裏,而是重新開了罐新的啤酒,直接沉默著喝了一大口。蔣父的側重點與蔣母略有不同,更像是感慨了一句:“不過生子這件事確實要慎重,你看咱們家這種情況……不是也挺好的麽?”“那是咱們倆撞大運了!”蔣母說。大概是已經認定倪雪是蔣冬河的好朋友,他們說這些話並沒有避著倪雪。其實倪雪原本也不應該聽懂,可他偏偏無意中看見了蔣冬河書桌抽屜裏的收養證。這下他幾乎可以確定,蔣冬河不是蔣父蔣母的親生孩子。但是這點並不重要任誰都看得出,蔣冬河一家的家庭氛圍和睦、親子關係融洽,蔣母說的那句“但你總要成家”,也像是一根細小的針,輕輕地在倪雪的心髒刺了一下。是啊,蔣冬河現在沒有戀愛的想法,但又不代表蔣冬河是個獨身主義者,遵循世俗的標準,蔣冬河遲早也會戀愛、娶妻、生子,如同他父母所期望的那樣,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蔣冬河這樣的人,值得過世俗意義上最幸福美滿的一生。這是蔣冬河本該擁有的人生,他竟然妄想過將其打破。退一萬步來講,就算……就算他真的可以與蔣冬河變成交往關係,那他又該如何麵對蔣冬河的父母?他們會怎樣看待他?那對夫婦隻是最尋常的一對父母,擁有一顆愛子之心,期盼的也隻不過是孩子能夠順利成家立業,他們也沒有做錯什麽,如果聽說蔣冬河有朝一日與原本的人生路線背道而馳,又能否承受這樣的打擊?倪雪一時間心亂如麻,也不敢直視蔣父蔣母的眼睛。哪怕他此時此刻沒什麽可心虛的,他與蔣冬河不過是同學室友朋友的關係,以上的一切設想不過是他在自作多情。可他不能不承認,他就是心懷鬼胎,他就是想要完整地擁有蔣冬河。蔣母拿起玻璃杯喝了口啤酒,全當潤嗓子,話鋒一轉,詢問倪雪:“小雪長得這麽招人喜歡,有沒有什麽情況啊?”這迴看向倪雪的視線不隻有蔣父蔣母,還多了一個蔣冬河。倪雪如實迴答:“阿姨,我也沒有談過戀愛。”“看來時代是真的變啦,”蔣母感歎道,“以前別說拉個手,男生女生靠得近一點都要害羞,但又偏偏對這種事好奇得很,現在變得開放了,心思反而不在這上邊了。”蔣父想了想,道:“哎,我們也不用著急,這種事隨緣就好。”蔣冬河如蒙大赦,將易拉罐中的啤酒一飲而盡,響應得很積極:“嗯,現在還是以學業為主吧。”這一晚,倪雪還記著自己酒量奇爛、酒品也一般的舊事,不敢喝太多,隻是抿了兩下杯子就結束,反倒是蔣冬河喝了不少,地上的空易拉罐不知不覺間排成了一排。等到臨近深夜十二點,熱氣騰騰的餃子被端上桌,盡管每個人都被年夜飯撐得夠嗆,還是象征性地吃下了一兩個。十二點一過,大家碰杯,互相道了一句新年快樂。蔣父蔣母一貫早睡早起,熬到這個時間已經感到很疲憊,兩人就先迴到了房間休息。倪雪和蔣冬河簡單地收拾了一下餐桌和客廳,然後迴到蔣冬河的臥室。倪雪睡裏麵,先爬上床,又看了一眼蔣冬河,發現對方神色昏沉,不由道:“蔣冬河,你今天喝了好多酒,以前都沒見過你喝這麽多。”“……嗯。”迴應倪雪的隻有一個簡短的音節。房間裏的燈已經被關掉,倪雪仰麵朝天躺在床上,睡意全無,一直睜著眼睛,直到雙眼漸漸適應了黑暗的環境、開始可以視物。倪雪忍不住再一次看向旁邊的位置,發現蔣冬河早已閉上了眼睛,唿吸聲沉穩均勻。睡得竟然這麽快……難道蔣冬河是真的醉了?倪雪小聲試探道:“蔣冬河?”蔣冬河沒有應答。“你還讓我別在沒有你的地方喝酒,我還以為你酒量有多厲害,現在看來也就很一般嘛。”倪雪將信將疑,用一根手指戳了戳蔣冬河的臉頰。蔣冬河仍舊沒有應答。如果放在蔣冬河還醒著的情況下,一定會抓住倪雪的手,並告訴他“不要胡鬧了,好好睡覺”。看來蔣冬河真的睡得很沉。見狀,倪雪的膽子稍稍變大了一些,他從床上微微直起身,湊近蔣冬河。他伸出手,輕輕撥開了蔣冬河額前的頭發。手指沿著蔣冬河的發際線觸碰,倪雪摸到了一塊傷疤。那是蔣冬河為他擋下了一個啤酒瓶、為他留下的疤。隻有當蔣冬河沉睡的時候,他才得以像這樣碰一碰。今晚在餐桌前聽來的一番對話令倪雪心亂如麻,他也說不上來自己心中到底是什麽感受。倪雪的手離開那道疤痕,又逐漸下移,摸了摸蔣冬河濃密又形狀規整的長眉,這雙眉毛加上蔣冬河的眼睛,是真正的劍眉星目。沒有打腹稿,倪雪忽然毫無征兆地低聲開口:“蔣冬河,從高一開始算,其實我們已經認識很久了,但是最近半年才開始熟悉起來,現在一想還真是世事難料啊……高一剛分班,你的成績就是班級第一,我記得我當時是第三,第二名是誰來著,忘了,反正也不重要,當時我心裏挺不服氣,心想不知道是從哪個野雞初中裏冒出來的人,以前從來沒聽過,還算有兩把刷子。沒過多久,你又被班主任任命當班長,天天在講台跟前晃悠,想不注意到都難。你有沒有聽說過,很多人單方麵認為你是明雅校草,我猜你肯定不知道。要是讓現在的我評理,我認為這個評判標準非常客觀。我呢,是個同性戀,本來就喜歡男生,男生裏尤其喜歡長得好看的男生,但你別誤會,我那個時候隻想處處和你較勁,其他的沒想過太多。也不對……可能我從高中就喜歡你了吧,隻是我沒發現,也不會承認。”手指慢慢地向下滑,摩挲過那人高挺的鼻梁,落至人中。一旦開了口,就容易刹不住。倪雪繼續說:“你那會兒不是天天早晨站在校門口檢查別人麽,攤上這麽苦的差事,我覺得你可真倒黴,你一倒黴,我就在心裏偷著樂,很幼稚對不對?我一看你那張總是板著的臉,就總想惹你生氣。農貿市場那次,真的很抱歉,之前還沒有正式地說過對不起,今天向你補上。再後來,就是職高混混要堵你那一晚,具體的原因和經過已經跟你解釋過了,要說有什麽遺憾的,就是你沒有真的親我。”“蔣冬河,我說了這麽多話你都沒有反應?你該不會是在裝睡吧?”倪雪自顧自地問,“不管你怎麽樣,到了這一步都晚了。”手指再往下……就是嘴唇。既然蔣冬河還在沉睡,對他的言行舉止沒有作出任何迴應,那麽他再放肆一點,是不是也能夠被容許?就讓這一切就讓他說過的話、這一吻,都停留在今晚好了。最後,倪雪說:“蔣冬河,新年快樂。謝謝你帶我迴家。”倪雪遏製不住過速跳動的一顆心髒,睫毛劇烈地顫抖著,他俯身、低頭,終於吻在了蔣冬河的嘴唇上。--------------------評論區裏總是有預言家姐妹!不管怎麽說,倆人終於親上了,還是期待大家的評論噢=3=!第41章 41 冬天的冬,河流的河隻是嘴唇與嘴唇的簡單觸碰,四片唇瓣相貼,觸感柔軟。蔣冬河這張嘴平時刻薄又不饒人,總愛逗他惹他生氣,原來親吻起來是這樣的感覺……倪雪到底心虛,既不敢再進一步,也不敢停留太久,片刻後就與蔣冬河分開。他在黑暗中觀察蔣冬河的反應,依舊與蔣冬河剛躺下時並無二致。看來蔣冬河沒有發現,蔣冬河什麽都不知道……倪雪說不上來自己覺得慶幸還是失望。倪雪鑽迴被窩,方才那股緊張跟心跳過速的感覺仍未褪去,他仍然心緒難寧,躺在枕頭上忍不住胡思亂想,一整晚都沒睡著。同樣徹夜未眠的,不止倪雪一人。倪雪翻了個身,麵朝牆壁,背對蔣冬河,在這個時候,蔣冬河悄悄地睜開了眼睛。裝睡真的好累。蔣冬河想。他今天的確喝了不少酒,但隻是啤酒,沒什麽度數,還遠遠不至於醉,他蔣冬河還沒體會過喝醉是什麽感覺。然而,在倪雪第一次喊他名字、問他有沒有睡著的時候,蔣冬河原本想要開口應答,卻不知為什麽,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他當然無法預料之後會發生什麽事,隻是在那一刻,他的沉默的確源於想要試探。沒想到真相遠遠超出了蔣冬河的預料。蔣冬河活了十八年,見過大風大浪,處理過棘手的問題,搞定過難纏的人,這還是他第一次大腦一片空白,直接當機。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倪雪吻上來的那一刻,蔣冬河的手攥緊了身下的床單,手背上青筋凸起,他很想出聲,驚唿或者質問,再或者隻是立即將倪雪推開,可是他在裝睡,他不能動。在這種時候,沒有迴應就是最好的迴應。好在倪雪沒什麽接吻的經驗,也沒有將這一吻加深的打算,等二人雙唇分開,蔣冬河才得以稍稍鬆了口氣。大腦過了死機的階段,才逐漸緩慢恢複運轉,原本覺得蹊蹺的事情也在此刻有了答案。原來倪雪去gay吧是因為倪雪真的喜歡同性,原來倪雪在日常生活中做出的那些曖昧舉動是因為喜歡他。可蔣冬河還是百思不得其解。相處了這麽久,蔣冬河也算是熟知倪雪的脾性,他知道倪雪黏人、愛撒嬌,並且很依賴他,無論生活中發生什麽事,他都是倪雪第一個想要分享的人。平心而論,蔣冬河並不抗拒這種被人完全信任著的感覺,也覺得這種被人依賴著的感覺不賴。在蔣冬河眼中,倪雪很多時候都像是一隻小動物,看人時的眼睛總是亮亮的,那頭淺色小卷毛的手感也很舒服,盡管倪雪又懶散又嬌氣,但是卻很聽話,跟他說什麽,他都會乖乖記在心裏。但是蔣冬河心裏清楚,哪怕他會因為倪雪說去澳洲時感到不舍,他對倪雪的這種情感,與倪雪口中的喜歡,是不一樣的。蔣冬河心裏直犯愁。倪雪在除夕夜給他送上好大一份驚喜,還用了這種偷偷摸摸的方式,就說明倪雪的心裏也沒底,無法把這件事放在二人都清醒的時候透露,那麽他也隻好繼續裝作不知情。至於兩人的關係……這令蔣冬河更加頭疼,他可以確信自己是百分之百的直男,無法承擔倪雪的這份喜歡,有些事情沒辦法強求。如果兩人繼續維持著之前的關係,等到倪雪發現對蔣冬河的喜歡不過是吊橋效應帶來的一場幻覺,生活迴歸正軌,那就再好不過。要說蔣冬河跟倪雪同居了這麽久,如果沒從倪雪那兒學來點什麽東西,那不可能令人困擾的事情以後再說,他們現在在晏城,在他的家裏,還要麵對接下來的幾天,把眼下的生活經營好最重要。由於兩人各懷心事,都沒睡好,直到天色亮起才漸漸睡著,幾個小時過後,他們被蔣母的敲門聲喚醒。隔著一層門板,蔣母的聲音傳來:“怎麽還沒睡醒?出來吃餃子啦!”蔣冬河先起床,換好了衣服,然後才叫倪雪:“倪雪,起來了。”“嗯……”倪雪咕噥一聲,半夢半醒,過了一會兒才從床上直起身子。等到倪雪也換完衣服,意識才逐漸迴籠,他一點一點想起了昨晚發生過的一切。先是蔣冬河喝醉,然後他在人睡著後說了一大堆肉麻的話,倪雪現在基本上想不起來他都說過什麽,也不好意思仔細迴想,隻記得在最後他吻了蔣冬河。想到這裏,倪雪又轉頭看了蔣冬河一眼,發現那人臉上的鎮定神色一如往常,像是不知道前一晚的事情。倪雪放心下來。在蔣冬河他們家,逢年過節不走親戚,這點倒是和倪雪一家相同。因此在吃完餃子之後,蔣母問蔣冬河:“你們兩個今天有什麽安排?”“出去轉轉吧,總在屋裏呆著也怪悶的,”蔣冬河想了想,詢問倪雪的意見,“要不然我帶你去我老家那個村子看看,那裏可以放鞭炮,你過年的時候應該還沒放過炮吧?”倪雪沒有意見,點了點頭:“可以啊。”村裏的氣溫比晏城市區更低,倪雪穿上羽絨服後,蔣冬河看了他一眼:“把帽子和圍巾也戴上。”倪雪疑惑:“那你怎麽沒戴?”蔣冬河:“我又不怕冷。”倪雪又迴到蔣冬河的臥室,從自己的行李箱中取出毛線帽和圍巾,都是幹淨的米白色,跟他身上穿的這件羽絨服顏色一樣。蔣冬河監督著倪雪穿戴整齊,裹得裏三層外三層,毛絨絨暖乎乎,像一顆行走的糯米糍,隻有那雙又大又圓的眼睛露在外麵。蔣冬河與倪雪對視片刻,忽然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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