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冬河自己那件襯衫是地攤貨,五十塊錢兩件還包郵,拿到手一看全是線頭。當初他耐心地把線頭一個個剪掉,又仔細地熨燙過,才算能穿出門。蔣冬河隻是隨口這麽一提,當然不認為倪雪會看得上這種廉價的衣物,沒想到倪雪似乎覺得這個提議還不錯。倪雪眼睛一亮,當即放下自己手裏那一件,欣然應允道:“好啊。”“拿去吧。”蔣冬河從衣櫃裏找出襯衫,遞給倪雪。就這樣,倪雪上身試穿了一下。兩人身高相近,倪雪比蔣冬河高三厘米,穿蔣冬河衣服的效果自然也差不多。倪雪站在鏡子前端詳了半天,一旁的蔣冬河還挺納悶兒,同時覺得倪雪這人挺有意思,平時嬌氣的臭毛病一大堆,這會兒穿件二十五塊錢的破襯衫美成這樣,這玩意能看出什麽花來?到了晚上六點,在一位英辯社前輩進行了開場發言後,本場比賽正式開始。這一場比賽是經典的british parliamentary賽製,許多規則不同於華辯,盡管同樣有“正方”和“反方”的區別,但一場英辯有四個隊伍,選手們會通過抽簽的方式分配到四個不同的house,除此之外,bp英辯不像華辯擁有那麽長的準備時間,辯題會於比賽開始前十五分鍾拿到,而選手們的準備時間也隻有這十五分鍾。正是基於這點,此類比賽更加倚仗選手平時的知識體係、邏輯建構,以及經驗積累。此前,蔣冬河對於英辯的賽製不算太了解,臨時拿手機查了查,才明白了眼下的形勢本場比賽的辯題是“死刑是否是有效的犯罪威懾手段”,畢竟是新生賽,題目給得中規中矩,不會過於新穎刁鑽。倪雪則被分配到了正方上院,在隊伍中擔任一辯,也就是本場第一位發言的prime minister,首相。作為全場第一個發言的人,倪雪看起來並不緊張,神色自若地走上台前,調整了一下話筒,而後開始七分鍾的個人發言。從座位到講台的這段路,幾乎所有人都在注視著這個形象出眾的男生,隻有零星幾個人在低頭玩手機,那幾人在倪雪開口之後,也忍不住抬起了頭。就算換了種語言,英辯的本質依舊在於辯,口語在其次,輸出內容的質量更加重要,可是蔣冬河仍然最先被倪雪的口語吸引。這當然不是蔣冬河第一次聽倪雪講英文。明雅中學不缺口語流利的學生,偏偏他們英語老師格外喜愛倪雪的發音,每次都指名讓倪雪帶著全班朗讀單詞和課文(不過倪雪隻接受領讀,拒絕了擔任英語課代表的請求,因為不想承擔其他瑣碎的任務)。此外,在明雅下午放學後至晚自習開始前的一個半小時,是校園廣播時間,分為新聞播報、外文朗誦和學生點歌三個部分,其中就由倪雪擔任第二部 分的播音員。 蔣冬河聽了三年廣播,對倪雪的聲音已經十分熟悉,他不得不承認,有些時候隻是聽一個人講話已經是一種享受。想把一種語言講得好聽,不是件容易的事。畢竟每個中國人都會說漢語,也隻有少部分人能做到一開口就讓人感到悅耳。同平時說話不太一樣,倪雪說外語的聲音更低沉,語速也更快,但絕不會出現任何卡頓與邏輯上的漏洞,麵對其他選手提出的質疑,倪雪也會在第一時間給出妥帖的迴答。相較於負責氣勢輸出的倪雪,倪雪的隊友打dpm的隊友更加穩重,擅於總結,與倪雪的配合堪稱滴水不漏。蔣冬河沉默地望著台上的倪雪,心中湧現出一股複雜的情緒,他卻無法用語言去精準地形容那究竟是什麽。這樣的倪雪讓蔣冬河感到陌生,倪雪平時在家裏麵對蔣冬河的時候,散漫、嬌氣、幼稚……總之是個毛病一大堆的麻煩鬼,而此時此刻的倪雪臉上掛著一抹勢在必得的笑容,運籌帷幄,冰冷到不近人情。能見到倪雪在他喜歡的領域發光發熱,也讓蔣冬河摒除了一點原有的偏見,開始發自內心地欣賞與欣慰。整場比賽持續了將近兩小時,經過幾位前輩與帶教老師的點評,比賽最終結果公布,倪雪的隊伍獲得了第一名。話音剛落,台下掌聲雷動。倪雪和搭檔雖然對自己的表現很有自信,也確實是抱著拿第一的目標來參賽的,但在聽到排名公布的那一刻,還是感到又驚又喜。兩人對視一眼,互相擁抱了一下。新生賽的獎品是一盒香薰,倪雪接過學姐遞來的禮盒,在集體拍照之前,視線頻繁在觀眾席停留,像是在尋找誰的身影。大部分觀眾已經離席,座位逐漸變得空蕩,蔣冬河換了個靠中間的位置,衝倪雪小幅度地揮了揮手,用口型誇他很棒。倪雪笑了起來,其實笑得有點傻,跟賽場上高傲矜持的笑容截然不同。蔣冬河覺得現在這個倪雪又是他熟悉的倪雪了。--------------------泡芙芝士蛋撻小貓:眾所周知,我是一個很冷酷的人。倪雪,如實迴答,穿蔣冬河的襯衫是不是樂死你了^^還是期待大家的評論噢=3=第20章 20 放心不下賽後合影結束,有人招唿倪雪,問他要不要參加接下來的聚餐。倪雪隻想著快點去找蔣冬河,於是簡短地迴絕:“今晚還有別的安排,改天再約哈。”倪雪和蔣冬河一起出了教室,向校外走。現在是晚上八點半,自從午飯之後,倪雪就沒再吃過任何東西,連水也沒顧上喝幾口,這會兒不光是饑腸轆轆,還有點口幹舌燥。他轉頭問蔣冬河:“你吃晚飯了嗎,餓不餓?”“沒吃呢,”蔣冬河把手裏握著的一瓶烏龍茶遞給倪雪,“聽你嗓子有點啞,喝點水吧。這瓶還沒拆封。”“這是……什麽時候買的?”“比賽開始之前,路過樓裏販賣機順手買了一瓶,本來想自己喝,但是我不渴,你喝吧。”蔣冬河說。倪雪也沒跟蔣冬河客氣,他現在的確很想喝水,於是當即擰開瓶蓋,灌了兩大口,整個人感覺舒服了不少。“我也還沒吃飯,感覺都快要餓過勁兒了……”倪雪提議道,“聽人說附近有家拉麵店不錯,要不要去試試?”拉麵店在這個時間還在營業,已經過了飯點,屋裏隻有零星一兩個顧客。他們找了個雙人桌坐下,掃二維碼點餐。晚上吃不下去太多東西,容易撐得難受,兩人隻點了店內招牌豚骨拉麵。二十分鍾後,兩碗麵條被端上桌,沒一會兒,蔣冬河就看出來,倪雪今晚是真的很餓這人平時吃飯總是很慢,一來他挑食,碰見自己不喜歡的飯菜,總要挑三揀四磨磨蹭蹭一番;二來他怕燙,熱氣騰騰的東西先要吹吹,再放涼一點,才往嘴裏送;三來他細嚼慢咽,習慣小口小口地吞咽和咀嚼,跟吃貓食似的,蔣冬河看著都累。相比起倪雪,蔣冬河吃飯一向速戰速決,他從小到大住宿,一直吃食堂,學生的休息時間本就少得可憐,食堂每個窗口又排隊許久,他隻能盡力地壓縮進食、洗漱這類瑣事的用時,才能確保學習與休息的平衡。更何況蔣冬河不挑食,吃飯於他而言唯一的作用隻有填飽肚子,吃什麽都一樣。這個習慣持續到現在,改不過來,倪雪還教育過蔣冬河一次:“蔣冬河,你吃飯別總是扒拉兩口就完事呀,你好好嚼了嗎,吃飯太快有很多危害的,比如容易增加胃部消化負擔啦、血糖失控啦、引發心血管疾病啦……”蔣冬河打斷倪雪:“停,你這嘴怎麽跟百度百科似的,再說下去我是不是離入土不遠了?”後來,隻要是蔣冬河與倪雪一起吃飯,倪雪就會時不時提醒蔣冬河一句。蔣冬河也漸漸地開始注意,控製進食速度不要過快,他還會在不趕時間的時候多嚼兩下。而今天倪雪一反常態,估計還沒用到五分鍾,自己那份拉麵就吃得一幹二淨。蔣冬河碗裏還剩著三分之一,正不緊不慢地繼續吃。期間,蔣冬河看了一眼吃完了無所事事、又在喝烏龍茶的倪雪,隻是笑了笑,沒說話。迴家還是同往常一樣,換乘兩次地鐵,坐四站公交。倪雪一個人的時候,總覺得這段路程太漫長、太無聊,京市的地鐵永遠沒有空位,甚至連扶手前都擠滿了人,根本沒有倪雪能下手的位置。幸好倪雪長得高,才得以透過黑壓壓的一大片人頭喘口氣。在倪雪的記憶裏,晏城通地鐵是在他上初中的時候,當時隻有三條線,到他高中畢業時已經變成七條,據說去晏城哪裏都十分方便,但倪雪一次也沒坐過,那時他出行還隻靠自家司機接送,或者搭朋友的順風車。當時的倪雪也不會想到,在幾個月後,他已經可以把一座新城市的所有公共交通線路熟記於心。即便如此,倪雪還是覺得,一個人坐地鐵很難捱。如果有另一個人在身邊,還會好受一點。至少蔣冬河可以陪他聊天。這個時間的京市地鐵依然擁擠不堪,兩人站在車廂與車廂的連接處,蔣冬河的手機在褲兜裏震動了幾下,他拿出來查看,是學生與他確認調課信息。蔣冬河用語音消息迴複了對方,然後又收起手機,忽然想起倪雪也在做家教,問道:“你的工作怎麽樣了,還順利嗎?”一提起這個話題,倪雪罕見地有些心虛。原本與蔣冬河對視的眼神躲閃了一下,落到不遠處一位乘客的後腦勺上。“就那樣吧……”倪雪小聲坦白,“其實,我算是被炒了。”“怎麽迴事?”蔣冬河皺起眉,眼睛一眯,視線緊攫住倪雪。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是怎麽樣,但倪雪這份工作畢竟是他介紹的,當初為了美化包裝,他對著那位家長把倪雪誇得天花亂墜,可能有點脫離實際,不過蔣冬河也顧不上那麽多誰求職會老老實實按照自身實際情況描述?盡管倪雪以前沒有過教學生的經曆,業務能力總歸在線,所以蔣冬河放心地美言了幾句。現在看來,可能放心得有點早……事情就發生在上周末,倪雪沒敢跟蔣冬河說。既然此時此刻聊起了這個話題,倪雪也不得不說下去,隻是省略了一些信息,簡要地迴答:“也沒多大事……和學生吵了一架,他學不明白,我也教不明白,那我就不教了唄。”倪雪這個解釋,又令蔣冬河迴想起一件幾個月前的舊事。那個時候剛開學報道,他和倪雪在首都大學西區宿舍門口偶遇,倪雪問他可不可以在他的出租房裏住一晚,蔣冬河沒有問他發生了什麽,是倪雪主動解釋道,我和舍友吵架了,但是這能怪我嗎。輕飄飄的語氣,理所應當的態度,是倪雪的一貫作風。再後來,他們朝夕相處一個多月,蔣冬河對倪雪這個人的看法已經有了一定程度上的改觀,這段時間裏,倪雪不是沒有變化,蔣冬河當然看得到。然而倪雪到底是倪雪,本性難移,總是輕而易舉地讓蔣冬河感到血壓飆升。蔣冬河歎了口氣:“倪雪,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倪雪反問:“我怎樣?”“這件事情上,你確實不該這麽任性。”“蔣冬河,這份工作是你幫我聯係的,薪資也不低,我很感謝你。我給那學生上了幾節課,怎麽說呢,我覺得他天分不高,這也沒什麽,偏偏還扶不上牆。我有時說話比較直,可能對方聽了心裏也不好受吧,但是……”蔣冬河:“你又想說‘但是這能怪我嗎’?倪雪,你剛才也說了‘薪資不低’,這點難道還不夠麽,你當自己現在還是桓亞集團的大公子,每天什麽都不用做就有大把鈔票順著窗戶飛進來嗎?我勸你盡早清醒一點吧。”聽到前半句,倪雪還在沉默,因為蔣冬河說得沒錯,他的確想要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有些事情不能怪我。隻是,聽到後麵,聽見桓亞那座坍塌的酒店的名字,像是應激反應一般,倪雪驀地攥緊拳頭,嘴唇也在發抖。他驟然出聲:“夠了,別再說了!蔣冬河,你又是在以什麽立場和身份說教我?”兩人之間的氣氛一瞬間緊繃起來。他們仍地鐵上,剛才談話發出的聲音不小,已經有路人向他們投來充滿打量意味的視線。“你真的是太不成熟、太幼稚了。”蔣冬河揉了揉眉心,神情看起來有點失望,也有點疲憊,“我知道你有很多優點,如果你一直生活在以前的環境中,不用考慮其他任何事,能最大限度地發揮自己的長處。可是現在不一樣,現在你最該學會怎麽生活。”倪雪語氣譏諷:“是,你最成熟,你最懂怎麽跟人溝通,還是你修為高超,麵對討厭的人都能跟他共處一室一個月,我不如你。”“倪雪,你沒有必要和我吵。一開始求我收留的人是你,在約法三章上簽字的也是你,你可以隨時選擇作廢它,然後走人。我不會攔你。”蔣冬河麵色不虞,淡淡道,“言歸正傳,你被炒這件事,我不會給你收拾爛攤子,也不會再幫你找新的兼職。當初你和舍友鬧矛盾雖然另外三人的品行有問題,但說實話,在我眼裏不過是一點雞毛蒜皮的事。你在宿舍住不下去,還有我可以跟你合租。那以後呢?你遇見更多的事怎麽辦?也要次次撂挑子嗎?”蔣冬河極少一口氣講這麽多話,看來是真的動了氣。倪雪麵無表情地聽完,直到最後,他敏銳地覺察出重點沒錯,他跟舍友鬧過矛盾,但蔣冬河怎麽會知道他舍友的品行如何?電光石火間,倪雪腦內冒出一個猜測,於是他當即問出口:“你去過我的宿舍?”又不是虧心事,沒什麽不能承認的,蔣冬河點點頭,又一次歎氣:“是,當時有點放心不下你,過去看了看。就在你崴腳那天。”倪雪崴腳那天,也就是……他請求蔣冬河收留他的第二天。原來蔣冬河允許他住在他家裏,不隻是因為他的腳受傷。原來蔣冬河還悄悄做過這種事,表麵上卻從來沒透露過分毫。周遭環境嘈雜,充斥著各種噪音,車輪與軌道摩擦發出的轟隆聲,附近乘客的談話聲,列車進站時的播報聲……倪雪以前隻覺得這些聲音很吵,而現在他仿佛被隔絕在真空環境中,對外界的一切充耳不聞。倪雪怔怔地僵在原地,半晌說不出一句話。--------------------最近評論區好冷清t^t,還是期待大家的評論噢!第21章 21 心有餘悸列車抵達終點站,提醒乘客下車的廣播響起,蔣冬河與倪雪一前一後地走,沉默地走出地鐵站,又沉默地坐上公交車。其實倪雪一度還想說點什麽,但他還是咽迴了肚子裏,一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二是不確定自己會不會火上澆油。蔣冬河走得比平時快,步子邁得很大,倪雪思緒紛亂,走路慢了些,漸漸地被蔣冬河甩開一段距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公主病(伯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伯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伯正並收藏公主病(伯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