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出水麵,寒冷刺骨。


    我腳尖在水麵輕點,向右淩空飛去。


    地麵積雪深到小腿,一腳踏進去,險些因重力不穩而跌倒。


    我牙齒上下打著架,咯咯直響。


    耳邊隻問水聲、風聲,其餘什麽也聽不見。


    我想叫一叫華霜的名字,又怕動靜太大,泄露了行蹤。


    眼下唯一的辦法,就是順著河流往上遊走,或許能遇到華霜,就算遇不到,也能一直走到千丈崖去,與她在那裏匯合。


    隻是希望兩點,其一,華霜若在我的下遊,千萬不能更往下遊去找我;其二,希望此處距千丈崖不要太遠,不然憑我一個瞎子,也不知要走到什麽時候去。


    這樣想著,我已順著轟隆水聲,一路追往上遊去。


    雪地難行,比我想象中走得更加困難。


    一路跌倒,一路難行,走到最後,散了頭發、丟了鞋子,磕磕撞撞一身的傷。


    足足三個時辰,耳中終於聽到驚若雷鳴的巨響。


    那是千丈崖瀑布飛流直下的巨大轟鳴。


    我心中一喜,顧不得自己又痛又冷,加快了腳下步伐。


    也不知華霜已到了沒有?


    突然,腳下被什麽東西掛倒,“撲哧”一聲,整個人都砸進了雪堆裏。


    “呸!”我鴕鳥一樣從積雪中抬起腦袋,連吐幾口嘴裏的雪水。


    不對……


    是血水。


    淡淡的血腥氣在口裏蔓延開,和著一點殘存的雪渣被我吞進了喉嚨。


    與此同時,血腥漸漸濃鬱,在空氣中彌散開。


    剛剛那是!


    是人?還是動物?


    我揉了揉眼睛,努力向四周看去。


    雪白的雪地上,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個模糊的黑影。


    我四肢並用,忙朝那黑影爬過去。


    觸手尚存一點溫熱,我肯定自己握住的是人的胳膊。


    “喂!”我拍了拍那黑影。


    沒人迴應。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心中陡升。


    我牙齒抖了抖,又試探著戳了戳他,“喂?!”


    還是無人迴應。


    我咽了口唾沫,顫抖著摸上他黑色的輪廓,想要看他是不是還活著。


    手經過他的衣襟時,一塊凸起,如這世間最最惡毒的毒蛇,一口咬住了我。


    冰涼的玉質,複雜的芍藥花紋。


    那吊墜是安毓送我,又因華霜喜歡,再由我轉送給她的。


    這……這是……


    我幾乎連唿吸都不會了,咬牙探向她的脈息。


    如這雪地一樣的冰冷和安靜。


    她早已沒有了生的氣息。


    “啊!”我低唿一聲,猛地的縮迴了手,並下意識的向後躲開。


    “華……霜?”我極小聲的喚了一聲。


    空曠的山穀,隻有風聲、水聲。


    “華霜!”我瞬間發瘋,迴身衝上去,一把將她帶入懷中。


    哪裏還顧得上會不會驚動誰,我撕心裂肺的尖叫,“華霜!華霜!!”


    我的華霜,求求你,求求你醒來,求求你不要離開。


    可懷中人永遠沉睡了過去。


    我滿手濕濘,不知是雪水,還是她的血水。


    恍然迴到幾年前,在那個昏暗的高塔裏,敘敘也同樣被我這樣抱在懷裏。


    我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在我懷中咽下最後一口氣。


    可這是我的華霜啊!我的妹妹!我怎麽可以救不了她?!


    我厲聲痛哭,“救命啊!救命啊!”


    空曠的山穀迴蕩著我的尖叫,又迅速被瀑布巨大的轟鳴聲給遮蓋。


    懷裏的人兒,漸漸涼透。


    “別怕!別怕……”我的側臉貼著她的額頭,咬牙道,“姐姐一定會救你,一定會的。”


    我拽著她的手,將她拉到背後,艱難的背起她。


    耳邊巨浪滾滾,涼意翻湧。


    那上麵,是安毓的寢殿。


    此時此刻,除了找他,我別無辦法。


    我凝神將妖力聚在胸口,“夭濇,若你我當真一體,求求你,幫幫我。”


    滾燙的熱力在體內翻湧,似乎有一人正要從那搖搖欲破的封印中衝出來,占領我的身體。


    “夭濇!夭濇!幫幫我!幫幫我!”


    “啊!”強大的妖力衝破我的虛鼎,直闖青天。


    我隻覺周身血液翻湧,輕快無比,同時眼前白光一現,雙眼竟在這時複明。


    天色昏昏,將亮未亮。


    滿地的血,讓我幾欲作嘔。


    我腳步一點,淩空向那山巔巍峨的寶殿掠去。


    快一點,請再快一點。


    ……


    在空曠無人的大殿前,我瑟瑟發抖的抱著渾身是血的華霜,“救命!”


    殿門“謔”的打開,黑衣白發的安毓出現在眼前。


    我咬破了舌頭,重複道,“求求你,救救她。”


    安毓臉色微變,疾步迎上來,“怎麽迴事?”


    我滿手是血,一把抓住他的衣擺,“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


    安毓眼神一黯,彎腰將我懷中的華霜接過去,“跟我來。”


    說罷,轉身進殿。


    我兩股戰戰,因為驚懼而幾度站不起來。


    “華霜……”


    我拔下頭上的簪子,狠狠紮進自己的膝蓋。


    這樣的疼,在麵對華霜可能會永遠離開我這件事上的心疼,根本算不得什麽,但也勉強讓我有了起身的力氣。


    我跌跌撞撞跟上去。


    一路血跡,分不清是我的,還是華霜的。


    ……


    事急從權,安毓直接將華霜安置在了他的床榻上。


    小小的人,粉色的衫兒被血染透了。


    一張小臉,白得滲人。


    我哆哆嗦嗦的站在榻邊,等著安毓為她診脈。


    不過片刻,安毓手指一僵。


    我的心瞬間沉下一半。


    我深吸了一口氣,磕磕巴巴的問,“她……她怎麽樣了?”


    安毓沉默片刻,才抬頭,將猶豫的目光對準我。


    我清清楚楚的聽到他說,“濇兒,節哀吧。”


    “節……哀……”


    那兩個字如猛獸淬毒的巨齒,瘋狂的啃噬我的神經、我的血肉,直到血肉模糊。


    我雙膝一軟,跪倒在安毓腳邊。


    “濇兒!”他滿眼心痛,忙伸手來扶我。


    我避開他的手,伏低了頭,極盡卑微的拽了拽他長袍的一角,“陛下,我求求你,救救我妹妹,我什麽都願意付出,一切,包括性命,我隻求你,救救她,好不好?”


    安毓的手僵在半空中,青筋暴起。


    他低歎一聲,“濇兒,不是我不救,華霜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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