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一手端粥,一手抱住我的肩膀,費了好大的力才支起我的上身。


    他扶我靠在牆壁上,大喘了好一會兒氣才緩過勁兒來。


    “來,喝吧。”他將白粥湊到我嘴邊。


    我連著吃了好幾天青果子,又因為害怕吃完了餓死,所以每頓都節省得不行,胃裏空蕩蕩的,乍得一碗白粥,恨不得將舌頭都一起叫著吞下去,忙不迭的銜住碗邊,大大吸了一口。


    滾燙的白粥猛地衝進我的嘴裏,瞬間燙掉我一嘴的皮。


    “啊燙燙燙!”我驚叫著將嘴裏的粥吐迴碗裏。


    黑衣人眉頭一皺,差點丟了手裏的碗,“你惡不惡心?”


    我雙頰一紅,虛弱的往後一靠,小聲嘟囔,“那燙嘛……我有什麽辦法……”


    黑衣人不耐的翻了翻眼皮,扭著手腕晃了晃碗,竟小心翼翼的替我吹起粥來。


    “諾。”待粥涼後,他又把碗往我麵前一送。


    這樣和顏悅色的他,還是自打我入這界外之地後第一次見到,不由愣了愣。


    他見我不接,眉毛又是一橫,“你究竟吃不吃?”


    “吃吃吃。”我迴過神來,忙不迭接過碗來,“咕嚕咕嚕”幾口灌下肚子。


    “嘖啊……”我滿足的長歎了一口氣,眼睛下意識飄向那爐子上的大肚子水壺,要是再有一碗的話……


    黑衣人看穿我的想法,咧起嘴有些不屑的諷刺道,“你是什麽變的?豬嗎?”


    “我……”我撇著嘴,敢怒不敢言。


    豬?你那幾粒白米就是喂耗子都不夠,還喂豬呢?


    黑衣人話說得難聽,但動作卻不含糊,當即還是提著碗,慢吞吞的去給我添粥去了。


    滾滾白粥,我齜牙咧嘴的連吃了三五碗。


    “我還……”我自然的將手裏的空碗遞出去。


    黑衣人遠遠站著,手裏倒提著大肚子水壺,無聲的告訴我它已經空了底。


    我有些不好意思,默默縮迴了手,小聲的說,“那個……我飽了……”


    黑衣人扭頭將水壺鈍迴爐子上,然後一步三喘的出門去。


    我咬咬牙,耐著渾身的酸痛,小心翼翼又十分快速的縮下床,幾步跳到那爐子跟前去,不死心的打開水壺蓋子朝裏看。


    果然,空空如也。


    我還沒來得及泄氣,門前一個黑影突然出現,嚇了我一大跳。


    黑衣人冷冷的瞪著我。


    我有些尷尬的扣下壺蓋,默默縮迴床上去坐著。


    黑衣人看看我,又看看那水壺,眼裏閃過了然的笑意,然後又迅速板起臉,慢慢挪著步子走到床邊來。


    “給。”他冷漠的遞過一個黃油紙包。


    我伸手接過,打開來看,居然是一個被一斬兩半的大餅。


    “這……是給我的?”我有些受寵若驚。


    黑衣人翻了我一個白眼,“怎麽?不要?”


    “要要要!”我一麵點頭如搗蒜,一麵抓起那大餅就往嘴裏塞。


    蒼白的手在我麵前一頓,一碗白水放到了我手邊。


    我嘴裏嚼餅的動作慢下來,鼻子毫無征兆的一酸,眼淚突然就湧出了眼眶。


    以前在天界時,即使有被人欺負的時候,也都不覺得難過過,因為處處有扶蘇和畫川護著我、寵著我,我要什麽有什麽,吃的喝的一樣也不短。


    上一迴,為了讓我好好念書,扶蘇搜羅了人間一大籮筐的美食來給我,樣樣都是我喜歡的。


    那時候的我,想必從未想過有一天,我居然會淪落到連喝一碗熱粥、吃一塊薄餅也會痛哭流涕,受別人一碗水也會滿懷感激的地步吧。


    “謝謝。”我埋著頭,小聲說。


    對我突然的軟弱,黑衣人明顯極不適應,簡短的愣怔後,皺眉問道,“你……你哭什麽?”


    我默默揩去臉上的淚珠,輕輕搖了搖頭,“沒什麽。”


    黑衣人沒有再問,就近在床沿上坐下,又是一連串的咳嗽。


    我偷偷拿眼睛瞅他,其實看得多了,他那張臉也不那麽駭人。


    很多人生得貌美動人,可那美麗皮囊下的心卻醜陋難看得緊,倒還不如他這樣,有什麽是什麽,讓人相處起來痛快。


    嗯,或許他也不一定是個好人,但也沒關係,因為我本身也不信任他,所以,即使他不是好人,我也不會難過。


    “咳咳……”黑衣人捂唇痛咳,瞥眼見到我正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突然生了一絲慌亂,匆匆將頭扭到一邊去了,嘴裏還不忘惡狠狠的斥我,“你看什麽看?!”


    我就著水咽下滿滿一口的麵渣,含含糊糊的說,“前輩,我怎麽瞧你眼裏的紅色好似褪了些。”


    黑衣人聞言,愈加把頭低下去,借黑色風帽蓋住了眼睛。


    他冷冰冰的說,“受了你上萬年的妖力,這點效果還是有的。”


    “什麽?”一口血衝到我腦子裏,“你說什麽?上萬年?!”


    黑衣人按了按耳朵,“怎麽?你心裏沒數嗎?”


    “我……”我當然沒數啦,我要是有數的話,我還……


    哎,算了,我也不能怎麽樣,妖力再多,我也從沒能體會到它多有用過,如今能好歹能救個人,也不算白白承這妖力了。


    我泄氣的坐下,越加專注的啃著手裏幹癟癟的大餅,在這界外地獄裏,別說妖力了,就是仙力也比不過手裏小小一團白麵疙瘩來得更實在。


    黑衣人雙手交叉著攏在袖子裏,上半身微微蜷縮,側首盯著我,好笑的問,“怎麽?你心疼了?”


    我撇撇嘴,不答反問,“你還是很怕冷?”


    黑衣人“嗯。”了一聲,表情漸漸黯淡,“冷啊,這界外地獄太冷了。”


    我將沒啃完的小半塊餅用油紙重新包好,小心翼翼的收迴道貼身的衣襟裏,然後端起水碗,“咕嚕咕嚕”灌了一碗下肚。


    然後,扭頭看他,認真的說,“從昨夜來看,我的妖力對你來說是有些助力的,幹脆我多多向你體內再輸入些,看看能不能治好你的病。”


    黑衣人微眯了眼,“那可不知得要多少妖力才夠,你舍得?”


    我撐著雙臂,往他那邊挪了挪,“反正這妖力對我來說也沒什麽看得著的好處,對你而言,卻是能治病救命的,那我有什麽好舍不得的,至少之後我離開了,你也能好少受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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