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他狂喜未完,一柄長槍便貫穿了他的喉嚨。


    鮮血噴湧從他的脖頸處噴湧而出,他的眼還保持著極度歡欣的狀態,身體已頹然倒地。


    殺死他的是一個少年,俊美非常,眉心一點紅色十分矚目。


    他站在山巔上冷笑道,“多謝你替我尋得。”


    說完,他紫衣翩翩,慢慢行至了燈麵前,麵露喜色的歎道,“竟是一隻十萬齡的魅,此番定能助師父飛升成仙。”


    了燈被纏繞在塗了特殊藥物的獵網之中,渾身如針刺,見那少年靠近,忙又驚又懼的往後縮,可一動,那獵網便更緊一分,疼得他發抖。


    “哈哈!”那少年駐足,十分得意的笑了,“魅啊魅,別妄想逃了,落在我手裏,你萬沒有逃脫的法子了。”


    了燈愈加驚怕,瑟縮著身子,忍著刺骨之痛,又往後挪動了幾分。


    那少年冷笑一聲,一腳踩在了獵網之上,然後自口中念出一段詭秘口訣,讓了燈難以動彈。


    而後,他自袖中取出一隻一寸許長的葫蘆,將了燈收入其中,然後掛在腰間,禦劍而去。


    那少年攜著了燈一行數十日,最終在荒漠中被迫停了下來。


    了燈瑟縮在葫蘆中,聽見數十柄長劍的獵獵之聲。


    有高傲的男聲說,“小師弟,你乖乖將魅交出來,我定會念在同門之誼的份上放你一條生路。”


    那少年冷哼道,“你妄想,誰都知道,得魅者便得仙道,我還能輕易給了你?”


    “哈哈哈。”傲慢男聲長笑道,“魅本無形,非以窺靈鏡不能鎖其神魂,又何談吸取?這東西我倒有,你有嗎?”


    “你有?”那少年語氣低沉下來,“你如何有的?師父能將這樣重要的東西給你?”


    傲慢男聲“嗬嗬”一笑,“師父如此偏疼你,有這樣的好東西自然都是給你留著的,怎麽會給我?”


    那少年胸中怒火已起,“那你究竟是如何得到這窺靈鏡的?”


    傲慢男聲漫不經心的笑答道,“自然是搶過來的。”


    “師父呢?”那少年握緊了拳。


    “師父?”傲慢男聲笑得十分張狂,陰狠之氣溢於其中,“他既不願給,隻好殺了。”


    少年沉默片刻,咬牙問,“其餘諸位師兄弟呢?”


    “嗬嗬…”傲慢男聲又笑,“自然是也殺了。”


    少年血氣翻湧,上下牙難以自製,相撞著發出“咯咯咯”的聲音,“很好,你喪盡天良,自認欺師滅祖,我就替師父清理門戶,你好好受死吧!”


    言畢,長劍破空而去。


    了燈臥在葫蘆裏,隨著少年的動作被顛來倒去,耳中隻聞不斷的喊打喊殺聲、兵器撞擊聲、唿救聲、慘叫聲,以及少年的心跳聲。


    良久,葫蘆外漸漸安靜下來。


    “咳咳!”傲慢男聲似是受了重傷,一麵劇烈的咳嗽,一麵商量道,“小師弟,我們誰也勝不了誰,再打下去,除了同歸於盡,別無其他選擇,不如……咳咳……你將魅交予我,我一旦飛仙成功,必在你修仙之路上鼎力助你,如何?“


    少年也受了重傷,劇烈喘息了幾聲後,還是那三個字,“你妄想!”


    傲慢男聲的語氣陡然陰狠下來,“看來你是報了必殺我的決心了?”


    少年狠狠道,“不為師父和諸位師兄弟報仇,我誓不為人!”


    “很好!”傲慢男生冷笑未盡,長劍逼近之聲已驟然響起。


    少年毫不畏懼,飛撲著迎了上去。


    “噗!”


    “呃……”


    先後兩聲動靜後,了燈所在的葫蘆飛了出去,在地上滾了幾個圈之後,驟然停下了。


    葫蘆塞子透了縫隙,猛烈的光線照進葫蘆裏。


    了燈大喜,連忙鑽出。


    眼前的荒漠一望無際,遠處的藍天被太陽灼傷,變成慘白的顏色。


    近處的地麵橫七豎八的躺了十幾條屍體,鮮血浸入黃沙,變成烏黑的痂。


    擒住他的少年是唯一沒有斷氣的人。


    他躺在血泊裏,胸口被一柄青黑色的長劍貫穿,鮮血還在止不住的向外湧出,他失了所有力氣,隻有一雙眼還能動,直直的看著逃出葫蘆的了燈,不甘是他此刻唯一的感情。


    了燈沒有逃開,他知道此刻已沒有人有能力擒住自己。


    他從灼熱的白沙上飄過,慢慢靠近尚存一口氣息的少年。


    少年幹涸的眼中滾下一滴和血的淚,倒映出了燈虛無的影子。


    了燈沒有手,隻好將身子緩緩貼近少年的那滴淚,想嚐嚐那淚中瑩瑩的光。


    “哎…”了燈發出自現世的第一聲歎息。


    他從此變成了人形,與那個少年一般的個子,與那個少年一般的臉,與那個少年一模一樣的眉中紅淚。


    大漠裏的人都知道,那個少年奪得了魅,卻不知道魅變成了這個少年。


    所有人都在追殺他,他不懂反抗,隻能拚命的躲,拚命的藏,又在不斷的受傷,不斷的等待傷口愈合。


    後來的一次,他被一個自稱修道的正義之士擊成重傷,躲在石縫中小聲的哭,他無比想念他的黑霧林,想迴去,做一隻不喜、不悲的魅。


    他在溫熱的篝火前醒來,身上蓋著單薄的僧衣。


    救他的是一個和尚,在冷如冰窟的沙漠之夜裏,他將自己僅有的單薄僧衣蓋在了自己身上,發著抖汲取篝火所能給予的微熱,那就是慧藏。


    慧藏此時已經四十出頭,精鑽經書佛法多年,卻一無所成,還是個普通的遊方和尚。


    “阿彌陀佛。”他念了一句經,將包袱裏僅有的一塊幹硬麵餅逃出來,擦幹淨灰沙,遞給了了燈。


    了燈淚光盈盈,自此就跟定了慧藏。


    慧藏知道他是搶得魅的那個人,卻不在意,收了他做徒弟,為他剃度,也為他取了名字,就叫“了燈”。


    了燈端端正正的叩頭,第一次說話,就是叫他一聲“師父。”


    慧藏帶著了燈,花了十年步行到天竺,又花了十年將佛法、心經整理成冊,再花了十年將數十斤經卷背迴了中原。


    三十年白駒過隙,慧藏已到了從心所欲之年,頭發花白斑斑。


    而了燈,還是少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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