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也有道理的。”我點點頭,伸手從春曉發髻的後稍取下一朵玫紅色薔薇花,“但是,春曉姐姐,你與葉兒姑娘感情甚好,她丟了,還是與你在一起的時候,以你這樣好嫂子的性格,必定擔心也必定後悔,但是,你的頭發弄亂了,還能及時抿整齊,諾……”我將手裏的薔薇往她麵前湊了湊,“雖不起眼,但這朵薔薇卻是上山前才簪上的吧。”


    春曉冷哼一聲,“這算什麽證據?我一個婦人,總不能蓬頭垢麵的出現在人前。”


    “嗯。”我點點頭,將手裏的玫紅色薔薇信手簪在自己的鬢角處,展眉笑道,“所以我說,不過是有疑點,我是自己猜的。就算猜錯了,我也不是這兒的人,跟你道個歉,我走了就是了。”


    春曉眸色深沉,目不轉睛的看著我,最終又將視線落在我鬢角的薔薇花上,惡狠狠的說道,“你怕是走不掉了。”


    “嗯。”我點點頭,將雙手束在一起遞到她麵前,“你先將我綁住了,別讓我跑了。”


    春曉眼中疑惑大盛,反而向後退開半步,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著我,然後了然的一笑,快速伸手從我腰間將喬焱給我的匕首抽了出來,並順手扔掉了刀鞘,用刀抵住我的脖子,“這樣你可不就跑不掉了?”


    我不由癟癟嘴,這就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當真是要她綁住我,而並非是想趁機借匕首偷襲她的,但是想來解釋她也不會信,幹脆作罷。


    春曉一手持刀,一手從懷裏掏出了泥哨來,湊近嘴角,吹出一串古怪的音符,重複了三次後,方將泥哨又收了迴去。


    “春曉姐姐,你馬上就要把我賣了,在這之前,你能不能讓我明明白白的?你究竟為了什麽要綁走那些姑娘?”我轉頭看向她。


    春曉看了我一眼,又低頭想了良久,方緩緩說道,“你聽了也不過是個故事,你不會明白的。”


    “反正你同夥還沒來,你便說個故事與我聽也不礙事。”我衝她狡黠的擠了擠眼睛,“再說,你心裏有苦,沒個人傾述,難道不難受得緊?”


    春曉深深的看著我,恍若歎息的問,“你愛過,或是被愛過嗎?”


    人間山裏的夜,格外黑,也格外冷,這個叫春曉的凡間女子,緩緩的與我說著故事,當時不覺,後來也讓我淚不能寐的故事。


    春曉的丈夫是個秀才,善書善畫,霽月清風疏闊男兒。


    而春曉,是個商家女。那日,她與小姐妹從清暉樓前過,一柄折扇跌在腳下,跌壞了扇子骨,扇麵上一簇臘梅栩栩如生。


    春曉抬頭,就見到樓上與同窗並排而立的柳二郎,隻那一眼,她就愛上了他。也是那一眼,錯,就開始了。


    她少時喪母,又身在商家,讀書人那一套知書達理她是不懂的,於是次日就帶著小丫鬟,堵在柳二郎歸家的路上,直言要嫁他。


    柳二郎嚇了一跳,也氣得不行,讀書人喜歡的大都不是春曉這樣的,她不貌美,亦不矜持,況還是個商家女,“士農工商”,他與她一頭一尾,如何肯娶。


    偏春曉不死心,日日糾纏,最後還用藥迷倒了柳二郎,與他有了夫妻之實。這一來,柳二郎終是娶了她,可她也付出了被永遠逐出家門的代價。


    柳二郎娶她那天,連合巹酒也不願飲,守著窗前燭,一夜天明。她後來才知道,柳二郎的心裏是有個姑娘的,他曾午夜夢迴時,喃喃叫過她的名字,名字很好聽,叫“常茹”。


    後來,常茹傷心待嫁,特特寫了信來與柳二郎,字字傷心,也字字誅心,柳二郎從此看她的眼神除了怨懟,還有恨。恨得緊了,便以讀書為名,搬到了書院。


    春曉在常茹出嫁那天偷偷去瞧過,她那張秀美如春水的容色落入她的眼裏,生成嫉妒、羨慕的情緒,讓她夜夜難以入眠,她夢裏也幻想著自己可以成為她。


    後來,上天居然真的給了她這樣一個機會。


    她到山上采藥,失足跌進了一處洞穴,坐在高高的雕龍石座上的主人與她達成了一筆交易,她獻一個貌美處子給他,他便給她人皮麵具一張,並依著她的意思畫成了常茹的樣子。隻是,這人皮麵具僅有一夜之效,若再要,便得拿女子去換。


    開始的那一次,春曉隻敢帶著人在很遠的村子動手,拿到人皮麵具的時候連手也在發抖。


    但是,戴上麵具,對著鏡子看去時,她有些恍惚,有些怨懟,有些欣喜,便像是吃了五石散的病人,從此,墮入地獄。


    她設計與柳二郎相遇,他看見她的時候,眼裏有光,那是她從未見過的。她有些恨,又愛極,報複似的說自己是千柳巷的妓女。可那個嫌棄她是商家女的柳二郎,卻依舊將她擁入了懷裏,一夜纏綿。


    夜深,她枕著他的胳膊,眼睛雖閉著,但她依舊能感覺到他灼熱的目光,在她的臉上來來迴迴溫柔的愛撫,她鼻尖一涼,淚如長瀑。終究,她連一個妓女也比不上麽?


    後來,她就像是中了毒,想方設法的為那個不見天日的洞送去美人,手也越伸越近,直到害了柳葉。


    故事講到這兒,春曉突然扭過頭看向我,倉皇一笑,“若不是葉兒不見了,他怎麽會迴來,他與我一句話也未說,我知道他心裏是那個妓女,可他不知道,那個妓女就是我。”


    彼時的我,還不知情愛有多痛,我隻知春曉設計嫁給柳二郎是不對的,柳二郎娶妻卻棄妻也是不對的。


    後來,我卻問扶蘇,柳二郎愛常茹有什麽錯?而春曉愛柳二郎又有什麽錯?


    故事說到最末,春曉眼角落下一滴淚來,又仰著頭倔強的抹去了,“想必你還沒有愛過,那太痛了,今天是我對不住你,但,也讓你免了這錐心刺骨,不是嗎?”


    我還未迴答,樹叢裏驀地響起一陣急促的窸窸窣窣的聲響,很快,兩個黑衣壯漢便從左邊的陰影處走了出來,春曉撤去抵在我脖子上的匕首,站起身來。


    他們並未說話,隻是簡單的交換了一個眼神,兩個黑衣人便越過春曉向我走來。其中一個黑衣人蹲下身子,對我吐出一口白煙,甜膩卻不知名的香氣瞬間籠罩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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