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袖子裏的東西柔軟中帶著幾分粗糙,應該是刺繡時留下的繡腳痕跡。


    李舒窈又仔細摸了摸,無比確認,她的袖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陌生的荷包,荷包中還有一個圓滾滾硬邦邦的東西,好像是顆小球。


    郭絡羅清瑤連忙拽住她的手,阻止她將袖裏的東西拿出來,同時壓低了聲音說道:“先別看,我們去更衣。”


    李舒窈忍著內心不安,微微點了兩下頭。


    兩人就這麽手拉手偷溜了出去。


    來到更衣的側殿,確認裏頭無人之後,李舒窈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將袖中的荷包甩到了地上。


    郭絡羅清瑤彎腰把荷包從地上撿起,打開一看,裏麵赫然是一顆圓潤瑩白,細膩如脂的東珠!


    觀其品質,至少二等以上。


    宮中能用二等東珠做飾品的妃嬪不多,幾乎是同一時間,李舒窈和清瑤腦海中清晰浮現出兩個人的名字,鈕祜祿妃,亦或者是佟妃。


    清瑤還在皺著眉搖擺不定,孰知劇情的李舒窈卻已經脆聲喊了出來,“應該是佟妃娘娘的珠子!”


    “你確定?”清瑤表情驚訝地看向她,一瞬間沉默後,又問:“你是如何確定的?”


    李舒窈張了張嘴,話還未說出口,倏地又重新抿緊,一張白皙小臉上緊張充斥,猶豫了好一會兒,不知道要如何跟清瑤解釋。


    清瑤卻自顧自幫她把理由完善:“你是剛才看見了?”


    李舒窈想了想,果斷點頭。


    清瑤捏著那顆東珠,眸色幽幽,不知在思索什麽。


    須臾,她把東珠塞進荷包,語速飛快地說道:“這東西不能留在你這裏。”


    李舒窈一愣,旋即反應過來,按住了清瑤的手,說:“不能留在我這裏,也不能放在你那裏。”


    “可是,那要怎麽辦?我們直接把這顆珠子丟了?”郭絡羅清瑤好奇地問。


    李舒窈搖了搖頭,麵色若有所思,一時沒有說話。


    她在迴憶原小說關於這段劇情的描寫。


    原小說中,佟妃丟失的物件並不是東珠,而是一根鑲金嵌玉的五鳳釵,那鳳釵是先慈和皇太後的遺物,佟妃入宮之後不久,便由太皇太後做主賞賜給了她,以作為不能冊封她為皇後的補償。


    佟妃對那根鳳釵愛惜非常,尋常時候根本不戴,也就端午佳宴這種場合才會拿出來。


    誰知卻在更衣的時候忽然遺失,可想而知她有多麽憤怒。


    所以,老實說,在摸到荷包裏的東西是顆小球,而不是小說裏遺失的那根鳳釵後,李舒窈便沒有那麽緊張了。


    她腦子飛快轉動著,拿出了期末考試前瘋狂背題的機靈勁兒,緩緩分析道:“首先,這顆東珠一定是宋福文趁著我沒注意的時候,偷偷塞進我袖子裏麵來的。”


    隻她之前沒想到宋福文會溜到欽安殿來做宮女,一時疏於防範,故而她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何時被人動了手腳。


    “其次,她是為了陷害我。”


    “陷害”二字說出口時,清瑤有些擔憂地握住了李舒窈的手。


    李舒窈從繁複的思緒中迴過神來,朝她笑了一下,示意自己沒有事。


    隨後從清瑤手中把荷包拿了過來,放在手心揉搓兩下,似乎是想起來什麽,扭頭又問清瑤:“盜竊東珠是什麽罪名呀?”


    清瑤的聲音沉沉,隻說了兩個字,“死罪。”


    李舒窈便問她:“如果我們把這顆珠子,偷偷塞迴到宋福文的身上去呢?”


    她承認她很壞,被人如此陷害之後,腦子裏所能想到的全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說完以後,她有些緊張地抿了抿唇.瓣,害怕會在小夥伴的臉上看見驚訝和鄙夷等負麵情緒。


    誰知郭絡羅清瑤卻滿臉讚賞地抬手摸了摸她的鬢角,“是個好主意!”


    李舒窈眼眸霎時一亮,“是吧,你也是這樣想的對不對?”


    郭絡羅清瑤搖頭,“但是實施起來卻有些難度,一來,這顆東珠已經遺失有一段時間了,佟妃娘娘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發現。二來,欽安殿今兒設宴,籠統從各處調來了一百多號宮人,光是宮女就有七八十個,你要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她,並且還能將荷包神不知鬼不覺地塞到她身上去呢?”


    李舒窈陷入了沉默。


    就見清瑤捏住荷包一角,一點一點地從她手中抽走。


    嘴裏同時說著:“還是照我之前的觀點,先找個地方,把這顆東珠丟了,或者藏起來。”


    隻要事發的時候查不到她們兩人身上即可。


    李舒窈卻覺得可能不會那般容易,“若是她此刻已經在暗中盯著咱們了呢?萬一咱們尋到了隱蔽的位置,才剛把荷包拿出來,她就帶著人跳出來捉住我們怎麽辦?”


    “要依我說,還是把東珠給佟妃娘娘還迴去吧,就說是我們不小心撿到的。”


    郭絡羅清瑤聽了她這話,猛然瞪大眼睛,“撿到的,如何撿?我和佟妃娘娘的桌子,可隔著那麽老遠老遠呢!”她語氣誇張,同時伸出雙手比劃了一個長長的距離。


    李舒窈也意識到自己這話說得有多離譜了。


    可惡,看了那麽多宮鬥小說,怎麽就沒能學得一些反宮鬥的經驗呢?


    她氣得站在原地跺了跺腳,鼓起腮幫子,聲音憤憤地道:“那你說怎麽辦嘛!”


    郭絡羅清瑤也沒了主意。


    她才剛入宮還不到半年,就稀裏糊塗做到了官女子的位份上,家中額娘沒能來得及教會她鬥爭技巧,隻托人傳來幾句簡單叮囑的話,什麽韜光養晦,什麽把握聖心……


    無一是能用在此前眼下的。


    兩人沉默了片刻,清瑤忽然無意識地念叨了一句,“要是這珠子能長腳自己走迴去就好了……”


    “哎,誰說不是呢?”李舒窈也跟著感慨了一句,忽而,似乎意識到什麽,眼眸隨即一亮,“誒,我忽然有了個想法……”


    *


    欽安殿此時還在熱熱鬧鬧。


    又是一輪酒過,饒是自詡酒量比海深的皇上也感到了幾分心有餘而力不足。


    幹脆撇下一眾妃嬪,獨自出了欽安殿,想要吹吹冷風涼快涼快,順便散一散身上的酒氣。


    可誰成想,他剛出來不久,就看見不遠處有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好似深怕別人注意不到她們一般,貓著腰,躡著腳,還用兩方絲帕各自捂住了口鼻,躲躲閃閃地從殿中一溜煙跑了出來。


    皇上:“?”


    他還以為是自己喝多了眼花,才將一個小賊看成了兩個。


    於是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恢複一些清醒後,繼而重新抬眸看了過去。


    這才發現,確實是兩個人沒錯,還是兩個熟人——一個是他前段日子剛得的官女子郭絡羅氏,另一個則是茶水間裏什麽也做不好,還什麽都不想學的奉茶宮女李舒窈。


    她們這是在做什麽?


    借著禦花園裏的草叢掩蓋,皇上靜悄悄走到了兩人不遠處,然後就聽見——


    “……清瑤,怎麽樣?我剛才滾得棒不棒?”這是李舒窈的聲音。


    “棒的棒的,你真是太棒了!”這是郭絡羅氏的聲音。


    她們正在討論什麽滾不滾的事情,討論著討論著,就忽然開始互相誇讚了起來。


    李舒窈誇郭絡羅氏的理由找得清奇,話說得也十分好聽,麵上鎮定自若地就像是一個個威震八方的常勝將軍一般,可靠又威武。


    而郭絡羅氏則誇李舒窈躲貓貓躲得好,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她,不僅如此,手上功夫也十分穩妥,居然一次就滾對了地方……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她們說的是大清話嗎?


    皇上擰著眉繼續往下偷聽。


    李舒窈:“對了,那這個荷包要怎麽處理?”


    郭絡羅氏沉吟了片刻,“嗯,先留著吧。”


    李舒窈好奇:“為什麽呀?”


    郭絡羅氏振振有詞:“用來迷惑敵人呀!叫她以為你還沒發現,這樣不好嗎?”


    李舒窈很快佩服:“有理有據,清瑤你可真是太聰明了!”


    郭絡羅氏好像得意了起來,“那可不。”


    她又道:“而且呀,等到晚一點時候,你還可以說這個荷包是宋福文送給你的,你就這麽說……”


    郭絡羅氏好像壓低了聲音,靠近李舒窈的耳邊說了幾句什麽嘰裏咕嚕的話,因著距離有些遙遠,皇上聽得並不十分清楚。


    隻依稀聽到了“髒水”“潑迴去”“氣死她”等幾個模糊不清的字眼。


    此時已經臨近黃昏,禦花園中的光線本就不怎麽明亮,加之他又是站在草叢中,身影被隱藏得極好,李舒窈和郭絡羅清瑤自顧自說著話,一時竟也沒有發現有人在偷聽。


    壓著聲音把之後的流程對了一遍,郭絡羅清瑤便拉著李舒窈的手,施施然返迴了欽安殿中。


    走路時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好像是要去打一場大戰一般!


    可皇上卻難得笑不出來。


    僅是聽見的那幾句隻言片語,就足夠他拚湊出事情的真相了。


    高大的身影繼續無聲地站在草叢中,清雋麵龐上,一雙銳利的黑眸逐漸變得幽深而陰沉,下頜緊繃,唇.瓣緊抿,周身氣息驟然變得冷冽而壓抑,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詭異平靜。


    *


    另一邊,郭絡羅清瑤和李舒窈無聲無息溜迴欽安殿後,先是目光環顧了一圈,沒有在殿內發現宋福文的身影,猜測她應該還在暗中某個角落盯著。


    兩人按兵不動,繼續吃吃喝喝。


    就這樣過了片刻,好像是幾分鍾,又像是十幾分鍾,不遠處的人群中,忽然爆發出一聲尖銳的鳴叫。


    李舒窈與清瑤同時停下手中的筷子。


    清瑤用口型無聲地暗示李舒窈:來了。


    李舒窈不知怎的,忽然在心裏接了一句:紛爭開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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