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鬥膽的看法不知當講不當講?就是我認為不是所有的死亡場景都是一場靈魂的夢魘的惡咒。”昭熳說道。


    “那麽你的評判標準是什麽呢?”飛龍問道。


    “我以為,為信仰而殉道的死亡不屬於這個範疇,甚至在死亡中帶有那麽一點信仰的意味的,都不算是靈魂夢魘的惡咒。唯有那絲毫信仰色彩也未帶有的,純粹隻是赤裸裸的人性魔惡兇毒的殘害殺戳所製造的恐怖場麵才能叫作是一場靈魂夢魘的惡咒。”昭熳說道。


    “這個看法恕我不敢苟同。很多靈魂夢魘的惡咒恰好也是帶著濃鬱的信仰色彩的,那些火刑柱,那些獵巫惡行,難道不正是以信仰的名義麽?”飛龍說道。


    “那你的評判標準是什麽?”昭熳說道。


    “但凡殺人,不管以什麽名義,不管是因何原因,終歸都是一場靈魂夢魘的惡咒。”飛龍說道。


    “靈魂的夢魘或許是人與生俱來就擺不脫的……”昭熳說道。


    “是的。但若能防止它擴大,便是一樁功績。”飛龍說道。


    “如何才能?”昭熳問道。


    “但凡有律束和製衡人性的裂傷的觀念與製度,就能防止它擴大。反之,那種非但不具備律束和製衡人性裂傷的作用,反而還強化它的觀念和製度就是在使人的靈魂夢魘的惡咒進一步擴大化。”飛龍說道。


    “具體所指?”昭熳問道。


    “從宇宙觀與生命觀來說就是究竟是相信自生論還是相信被創生論。”飛龍說道。


    “這也有影響?”昭熳說道。


    “自生論必以自我為中心,本體,強調的就是自大,也就是在強化自我權力意誌和人性裂傷,這正是其本然目的。而被創生論則不可能以自我為中心,本體,而是以造物主為自己方向的指引,其目的是為了尋找和跟隨造物主,心中懷有的是敬畏和謙卑,強調的是懺悔,糾改,救贖自己身上的罪錯,也就是在律束與製衡自己人性的裂傷。”飛龍說道。


    “那在你看來哪些思想學說是屬於自生論哪些又屬於是被創生論?”昭熳說道。


    “唯物信仰,無神論顯然屬於自生論。有一種唯心論也屬於是自生論,那就是他承認精神先於物質而存在,精神是第一性,但這第一性的精神的主體卻是恆而有之,並非由誰創造,也就是說它是自生的,不是被創造的。”飛龍說道。


    “這樣一來,它不就更有了自大和狂妄的資本嘍?”昭熳說道。


    “正是。精神主體既然為自生,那自我意誌就是最高價值。這不正是在強調和強化自我的權力意誌與人性裂傷嗎?”飛龍說道。


    “確實如此。”昭熳說道。


    “佛亦是自生論,所謂緣起緣滅,因緣聚會,因果輪迴……儒,道在最初是被創生論,後來就下降為一種自生論了。”飛龍說道。


    “此話怎講?”昭熳說道。


    “周製古儒是要敬天祭天的,孔子也強調天生德於予,修德以配天的。老子也強調萬物是被創生出來的,而非自生,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飛龍說道。


    “可怎麽後來它們就變成自生論了呢?”昭熳說道。


    “乃是因為法家的崛起。法家是典型的自生論,強調以自我為中心,為本體,並且無所不用其極地強化自己人性的裂傷。它在這樣做的同時就必然不會尊重他人的生命和尊嚴,就必然要強調以利害的獎懲來控製他人對自己的服從。儒,道二家經過法家的奴化,逐漸丟掉敬天祭天的傳統,而改為敬法家專製極權獨裁君王了……於是古儒變為犬儒,天道變為冰道。”飛龍說道。


    “什麽叫冰道?”昭熳說道。


    “這是我自己給它取的名字,就是冰一般冷硬的心靈之道。為什麽呢?因為丟掉了造物主,創生者的天,剩下的就隻是作為自然規律的天。也就是以前還有一個神聖的造物主,創生者,而現在就隻剩下一個冷冰冰的自然規律了……當然這是經指鹿為馬的法家改造奴化後的結果。”飛龍說道。


    “什麽叫指鹿為馬?”昭熳說道。


    “明明是鹿卻非要說成是馬不可,明明身上就一絲不掛卻非要說成是穿了世界上最華麗的衣服不可。引伸而言就是最終解釋權始終掌握在我手裏,我說什麽就是什麽。我說它是黑它就是黑,我說它是白它就是白。真理就是始終掌握在我手裏。”飛龍說道。


    “可這豈不已經把自己當成是上帝了呀?”昭熳說道。


    “可不?狂妄啊,無知啊,霸道啊。在這種霸道之下,儒也好,道也好,就都隻好奉行難得糊塗了。”飛龍說道。


    “什麽叫難得糊塗?”昭熳說道。


    “就是對是非真假對錯不較真,不在乎,無所謂,認為這些都不重要,在這些方麵糊塗一點反而是難得的,重要的是要緊緊抱住得勢者,掌權者的大腿,抱住老大的大腿,所謂追求真理那隻是幌子,緊跟老大那才是硬道理,識時務者為俊傑嘛,誰跟現實實利過不去那不是犯傻嗎?”飛龍說道。


    “這跟冰道又有什麽關係呢?”昭熳說道。


    “也就是在指鹿為馬的高壓下,他們奉行難得糊塗,奉行無所謂真假,對錯,是非,善惡……認為一切都差不多,一切都是屬於一種自然現象,我們隻需要去順應它,隻需要去順其自然就好了。這種理解和觀念把人的心鑄成堅冰和硬鐵,冷酷無情到遇到任何事情都不動情,不落淚且毫無感覺的程度。人心既然如此堅硬冰冷,也就難怪他們在任何場合也不會掉淚。”飛龍說道。


    “可這不就是堅強嗎?你想呀,在眾人都被感動得稀哩嘩啦,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時候,他們卻心無波瀾,麵部木然,嘴角冷冷漾出不屑的笑意,這是何等地心如鋼鐵般地堅強嗬……?”昭熳說道。


    “不,這不是,因為這裏的堅強主要是指在人靈範疇內的意誌,但他們此刻的內心,已經不是屬於一個正常之人該有的內心,而是石頭,是鐵塊。因此我們能說石頭和鐵塊是堅強的嗎?也許它們連評選堅強的資格而也沒有。”飛龍說道。


    “這是精神境界的退行與降格……”昭熳說道。


    “對。這是道家走的一條下降線,從老子到莊子。老子尚還有超越道的自然,即超越自然規律的創造者創生者。到了莊子,就下降到道為最高,即自然規律為最高,而那個創造創生了道,創生了自然規律的創造者創生者卻被他拋掉了。”飛龍說道。


    “想來也是,既然自然規律本身就是最高價值,終極價值,那麽好了,喜也好悲也好,善也好惡也好,真也好假也好,美也好醜也好,潔也好汙也好,淨也好穢也好,天使也好魔鬼也好,不都是一種自然規律嗎?既然是自然規律,且這規律之上再無更高價值,那麽就隻能去順應它。既然它們都是相同的規律,那還有什麽可區別的呢?確實就都差不多,就都一樣了嘛。”昭熳說道。


    “所以在這裏,真假對錯是非善惡美醜潔汙淨穢等等都不再重要,都不再是主流,核心和關鍵,自然規律的走勢本身才是最重要,主流,核心和關鍵的,因為人需要去順應的,不過就是它而已。當這種走勢處於一個和諧和睦和美的狀態時,你需要去順應它,這叫作順其自然。當這種走勢處於一個腐爛糟糕敗壞的狀態時,你仍然需要去順應它,這也叫作順其自然,也就是好的自然也好,壞的自然也罷,你都需要去順應,而且你僅僅隻需要去順應就夠了。因為這種自然規律自有它自己的走勢,因此你不應去人為疾憤,憂思,擔心,焦慮,甚至幹預和操控,不要去看不慣那些醜惡現象,不要去太過感情用事,倘若這個世道走到如今是惡濁當道,那也是該它如此,自然的走勢既然會走到這裏,就一定自有它自身的的道理和規律,你去急也沒用……”飛龍說道。


    “假如要照他們這麽說,那麽公正何在?惡人誰來收拾?有誰能還給冤魂們一個公道?”昭熳說道。


    “可是他們會說,什麽公正不公正的?規律就是如此,要你死,你就隻能死,哪有什麽公平不公平,冤枉不冤枉的?你隻能順應啊!惡人也好,善人也罷,都不過是自然而然的產物,都不過是人順其自然的結果。既然這樣,他們各自該得到怎樣的下場,自有自然規律來安排,你又擔心什麽呢?你擔心一陣也沒有作用。所以你現在根本不用去擔心所謂的專製極權獨裁什麽時候才能夠結束,才能夠真正退出曆史的舞台的問題,因為這一切都是自然走勢的結果,隻能靠自然走勢本身去調節,它該不該結束?隻有自然走勢最清楚,你著急一陣也沒有用。我們需要的隻能是順應,善也順應,惡也順應,然後我們來於自然最後又歸於自然。”飛龍說道。


    “這種理解果然會使人的心靈情感象冰一般寒冷……”昭熳說道。


    “可不?但也隻有這樣,我們才是逍遙的,才是對一切都不駐於心,不執於情,不縈於懷的,才是超越了世間的一切煩惱苦痛的困擾的。這就是我們的滅苦心法,即不問是非,不問對錯,不問真假,不問善惡,一切都不過是自然走勢的一種體現,我們所需要的就是去順應這種自然規律的走勢,即順其自然。”飛龍說道。


    “要照他們這麽說,我們完全就是隻能去純粹接受和順應,根本不能去參與。可是如此一來,我們還有什麽主觀能動性與主觀創建呢?我們跟木頭,石頭,鐵塊有什麽區別呢?我們的自我思維,意識和靈魂何在?別人潑我們冰水和潑我們熱水是一樣的嗎?別人往我們身上灑鮮花和插刀子是一樣的嗎?別人滿含笑意地尊重我們和把我們踩在腳下吐唾液是一樣的嗎?別人要用利刃割下我們的頭顱難道我們也要去順應嗎?我們也要說那好吧,我接受,因為這也是一場自然走勢的安排,是自然而然的結果,是自然的規律,所以我隻能去接受,請問能這樣說嗎?”昭熳說道。


    “當然不能。而且如果說順其自然就是最高真理,那人於空無一人的荒僻山野偶然遇上一個絕世美女而陡然心生淫念邪念和惡念,不僅想體驗她,還因為或許是心生一種強烈的嫉妒之恨而想殺死她,當這種念頭自然而然地產生時,我們是否也該說我們應該要順其這種人性之惡之邪之魔的自然呢?我們是否認為當我們這樣做我們隻是在順其自然因而也不必久久地耿耿於懷放之不下呢?”飛龍說道。


    “如果我們真的這麽想,那就是極大的自私,極大的以自我為中心,全然不考慮別人的感受和痛苦了,全然不去替別人著想了。試想那姑娘受創受傷的心靈和慘遭不幸毒手的靈魂又該要去找誰為自己討迴公道呢?又該要去找誰來說明,理解,安撫,慰藉和悲憫自己的這場不幸,苦痛和眼淚呢?可這種念頭應該不會產生在你的心靈中吧?”昭熳說道。


    “別說這念頭我可不會產生?隻有那種壞人才會產生,好人都不會產生的。我要質疑這樣的說法,因為這乃是人性共通的先在的欠缺與裂傷,即人性共有的沒有誰能夠例外的魔惡的那一麵,這魔惡的因子人人皆含有,就潛伏在人性幽暗深處的泥潭中,就隱匿在被掩翳和遮蔽得很深很深的人性心靈深處。隻不過條件,時機,環境與自己的即時情境,狀況等等被觸發起來沒有?一旦被觸發起來,誰都有犯下惡行成為罪人的可能。這是一個必然要去勇敢承認的不爭的事實。”飛龍說道。


    “這就是未信仰上帝之前的人的自然狀態和真實?”昭熳說道。


    “即便信仰上帝之後,人也還會本能地產生那樣的真實反應,但如果你對待這信仰是真誠的,那麽一種內在的自我律束與製衡就也會在同時產生,即你這信仰麵對的是一把絕對的道德尺度,是一個絕對的道德律令,它由你自己的內心發出,要全麵地衡量,審視和逼問你自己,讓你自己無法避開與退縮……再者,如果你對待這信仰是真誠的,那麽在你心目中,她就同你一樣皆是上帝的造物與傑作,因此她的美麗不再是你嫉恨她的理由,而成了你讚歎上帝創造的驚奇,那麽殺她就是殺上帝的創造與傑作,這顯然是有悖於你的信仰本身的,顯然是不可以的。由此一個人通過上帝駐於自己心中的這個絕對的道德律令,便將自己心中的那個惡念邪念和魔念得以律束和製衡。通過以上比較,我們便可以看出順其自然的莊子道家思想與上帝信仰之間的差距和對人的不同影響及後果了。”飛龍說道。


    “你要這麽說,他們中有些人可能就會覺得自己被打臉了,但是也許也有可能也還有些人還真就願意那樣去做……”昭熳說道。


    “那還真的是白瞎和浪費了上帝賦予他的這個自我靈魂了。他們為何寧願呆在順其自然的層麵也不願向上帝信仰邁進?說穿了就是靈魂的膽怯,不敢闖入更深的地方,不敢去見證更壯麗的世界和去見證更遼闊的事物。有句話不是叫做高處不勝寒何似在人間嗎?人間多好,苦也好,樂也好,悲也好,喜也好,到底已經習慣了啊。這要突然換了一個不習慣的地方,那滋味兒定然不好受。要說不好受,那每個人最終都會到來的必然的死亡那肯定也是不好受的,但是人能逃避它迴避它不麵對和正視它嗎?既然連死亡都要麵對和正視,那又還有什麽高處之寒是人不能去麵對和正視的?很多時候恐懼不是因為來自本能的膽怯,而是來自自己理解認識的膚淺。上帝憑什麽要白白地賦予你這個自我靈魂?難道不是要藉此希望你能認識得更深一些嗎?心中沒有上帝,就會覺得一切皆空,自我意識到這世上走一趟也就是一場虛幻的偶然,其他的一切的一切,自然也就都不願再過多的深究了……但是我想說,假如這場自我意識與宇宙的存在沒有一個最終的絕對公正的終極審判,那麽這場存在的本質就是一場荒謬和悲哀……”飛龍說道。


    “不過這創生論的宇宙觀與生命觀除了上帝信仰,似乎還有其它別的神的信仰。”昭熳說道。


    “是的。但問題是我們這個自我存在與宇宙世界的存在隻能有同一個起源,不可能有兩個,更不可能有很多個。”飛龍說道。


    “那麽到底哪個神才是我們與世界的創生者?”昭熳問道。


    “通過所信仰的教義本身,通過信徒的具體行為表現,我們大抵就可以自己判斷出一個優劣了。討論誰才是那唯一的真神這個說法本身就是可笑的,因為事實上真神隻有一個,而人隻要參與討論,實際上就是在犯傻了,因為這是根本不需要去討論的,我們信仰的隻能是那唯一的真神。區別隻在於我們對於那唯一的真神啟示給我們的話語與誡命的理解。如果理解出錯了,可能就會鑄釀災難。”飛龍說道。


    “那你認為怎樣才是沒有出錯的理解?”昭熳問道。


    “我認為作為人,首先應該要明白,對於造物主給予我們的啟示話語,我們隻有接受其指引的份,斷無去行使那話語的份。行使的權能隻在造物主,人不能越過自己的邊界和限定,去僭越隻有造物主才能明晰的事實與可行的權能。那些火刑柱,那些獵巫運動,那些以扞衛神的名義,扞衛信仰的名義來行狂熱極端的恐怖活動的,來動輒輕易處死無辜者的,那些試圖要來打造人間天堂的,那些試圖要去打造人本自由意誌所酷好的各種烏托邦的人等等,正是在越過自己的邊界和限定去僭越隻有造物主才可行明晰的事實與可行的權能。人靈的本質目的應該是去尋找和跟隨創生自己的造物主而不是去滿足自己人本自由意誌的各種偏好,欲望與想法。”飛龍說道。


    再說霍廷德與趙裕三的表兄弟趙德剛以及大將高博,名醫文代君等人來接丹宏等人,丹宏自是心裏不願,因他心裏還牽掛著那妖美絕倫的神仙姐姐,盼著還能與她相見。但昭熳這也早受了飛龍的囑托,要她讓丹宏到桃源穀去。於是昭熳便故意避見丹宏。丹宏幾次遁那暗洞河道也未能再見著昭熳,頗是有些心灰意冷。有一迴他找到了香魂穀,卻仍是不見昭熳,但也見著一封信函正掛在他倆初次深情相擁相吻的那紫蘿煙蔓的花蔭中央,拆開一看,裏麵隻有六個字:“到桃源穀去罷”。丹宏怎肯甘心,就在那兒大喊一通“姐姐”,可四下裏空靈如冥,毫無應聲。他便拿著那信拚命地飛奔在香魂穀的每一處角落,一心想要尋到那神仙姐姐……然而最終他還是絕望了,又傷心地折開那信,卻在背麵處發現還有一些字:“若不聽此勸告,永遠也別想再找到我,若聽從,反倒是有再見到我的機會。”丹宏不覺驚詫:難道我此刻的心思早已被她在冥冥中知道?而且她為什麽要指揮我到桃源穀去呢?她又怎麽知道我將要去的地方正是桃源穀呢?想到這裏,丹宏不覺感到有些後怕,這真是令人驚悸呢,她究竟是人還是鬼?怎麽可能知道我的動向呢?甚至連我此刻的心思都已經預見到了。既然如此,我當予以遵循才是。


    青峽此時已經恢複原有諸侯國之名,雖是小國,但地位亦有巨大提升。北方諸侯環伺,人人皆盯著裏麵的藍瑰,亦紛紛暗派人員進入探尋,連南方諸侯國的秘探暗偵也悄悄潛入了,然而終究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雖則尋藍魂不得,但大家的看法卻日漸堅定起來,即認為雲飛龍交給藍嘉熙的那個藍魂是假的,真的藍魂應該就在青峽國境內。


    青峽國雖小,麵積亦有好幾萬平方公裏,且多為奇峰怪峽,巨壑深溝,要想從中尋得藍魂,真是比登天還難。可就在你灰心失意,寒心絕望之際,那奇異的藍光又從青峽國內發出,愈遠愈看得分明,愈近反而愈模糊,真進入了青峽國境,反而就什麽也看不見了。於是那有幸於遙遠的地方看見奇異藍光的人便篤定了藍魂就在青峽國境內,而其它未見藍光的,見他們如此堅定地進入青峽國尋找,又怎甘落後呢?有不信的,便試著去到距青峽國很遠很遠的地方去觀察,可卻左右等不到藍光的發出了。可就在他認為這純屬是人誤傳謠傳之時,在別的也距離青峽國遙遠的方位,卻傳來了有人說又見到了奇異藍光的訊息。這可如何是好?該信還是不該信呢?咋個自己就始終一迴也逮不著那奇異藍光的發出呢?它仿佛在跟自己玩捉迷藏似的,當我到東邊吧,它偏要在西麵才看得到,當我到西麵吧,它又移到南邊去了,當我又到南邊吧,它又出現在北麵了……總之變化莫測,難以捕捉。


    就在這種北南各諸侯國相互審視監察製衡的情形下,反而給青峽國帶來了相對平穩和睦的時光。丹宏在師傅霍廷德以及天壽,風甫兩位爺爺的調教下,也在繼續穩定地成長著……漸漸地,他心裏也還牽掛著那神仙姐姐,夢裏也會夢到她。但同時夢中也出現了母親的笑容,那笑臉浮現在湛藍澄明的天空中,美麗而善良,和藹而溫柔,忽而又隱入那幽藍的天海中。不知何時,一艘巨大的飛船馳來,母親正在其間在向他揮手,他便向那飛船跑去,那船卻不等他,他便拚命地追,終於抓住了船舷,然而人也就懸了空,母親伸過手緊緊將他拽住,費了很大的力氣將他拖拽上船,然後緊緊抱住了他,母子二人就放聲嚎啕痛哭起來……


    丹宏醒了,眼裏還噙著淚。


    夢境的確是美麗的,絲毫不比桃源穀的風景遜色。更為難得的是它有一種奇異,一種神秘,一種妙至毫巔的美醉,乃是現實世界的任何旖旎風光都沒有的,都不可比擬,難以企及的。一切是那麽地陌生,說它象自己在現實世界中走過的某個地方的原型吧,又不盡然,說它一點不象吧,又總有幾分相似的地方,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即使這夢中他走進的某處奇異風景正是他曾在現實中走過的某處原型,那也已經增添了不少曼妙與神秘的色彩,那原型經這夢境一加工頓然變得神秘得仿佛可通異度奇景世界起來……他真希望自己就一直生活在這樣的世界之中啊,哪怕在其間迷路而恐慌,而找不到迴家的方向……他喜歡那種陌生,那種迷失,那種步履匆匆行旅掠覽,他習慣那種馬不停蹄地奔走,不斷地變幻所要去的地方。也許,當他在一個地方長久駐足下來,那就是他心裏會感到有些苦悶和無聊的時候……


    似乎每一處地方都可以說出個原型,可當他去那原型之地尋找夢中的感覺時,卻又已然沒有那種妙境。現實是平凡的,而夢境是靈妙的。現實是人居住的地方,而夢境是神靈可以出沒的地方……究竟誰該成為誰的指導呢?是夢境該依現實去改變還是現實該依夢境去改變?是神靈該依人去改變還是人該依神靈去改變?顯然是現實該依夢境去改變,人該依神靈去改變,這是丹宏的認為。


    他是個極為禮貌的人,總是對夢境中遇見的陌生人會以真心的微笑,謙卑的鞠躬,微微頜首的致禮,略一點頭,便把自己的善意傳達給了對方,而對方通常也以禮迴之,善意迴送。所以不論是到了哪處陌生的地方,城市,當他在其間迷失,隻要能在路上逢著一個人,他總會頷首躬身地向人家請教此番所要行的路向或迴他此次行旅原出發點的地方該怎麽走,而幾乎所有時候,他都會得到他人善意的毫無欺騙的指示和幫助。


    青峽國境內的山巒已經高聳入雲,可丹宏夢境中的山嶺更高,連雲霧都仿佛繚繞在山腳。現實的峰巒高處總會積雪,但丹宏夢境的山巒卻有例外。當然也有白雪皚皚,遍體銀光的巨峰,隻是那闊大高巍,遠非現實中的雪峰冰川可比。每次望見那些山巒,他就想象假如自己爬上其間的情景,該是怎樣的感覺呢?


    而他的家在夢中似乎也變得鬆散和不確定起來,鄉村也好,城市也罷,都有,尤其是湮沒在一片茫茫無垠的田野與濃蔭下的家,總讓他每次都要在尋找中迷失……


    有時他會突然飛了起來,但自己卻操控不了方向,屬於一種被什麽無形力量引領著的飛行,樹叉也避不過,山棱也避不過,直接就撞上去,他便嚇得閉眼,心裏驚唿,然而自己卻沒有什麽事,毫發未傷……


    而夜裏的天空也出現了奇異的風景,濃密的繁星忽而聚攏,變幻成一個巨大的十字架的圖案,著實令他嘖嘖稱奇。


    而有時的風景顯然己經是在太空,那正是流動的銀河,無比的絢爛璀璨……忽而自己處在了星群的穹頂,然後看層層星體灑墜,宛若煙花般絢爛……再忽而眼前的風景又發生變換,這迴是一個冷光彌漫的浩緲星空,無數的星球懸滿蒼穹,當中有個最大的,丹宏感覺那仿佛就是自己的故鄉……


    不過恐懼的時刻到底還是要來到,蒼穹突然傳透出不祥的征兆和訊息,先是天呈兇兆異象,接著深空的玫瑰星雲發生爆裂,不同形狀的爆裂圖案不斷呈現在他眼前,而那炸裂出的一些碎片闖過層層天宇的阻截,直衝向地麵,頓然天空燃火,大地迸裂,巨浪掀天,驚唿慘叫一片……接著天空黑了下來,仿佛迸塌,然後一切消散無形,唯有那敏銳的自我意識卻仍然還能清楚地感知到自我的存在……


    丹宏從夢中嚇醒,才知是一場夢,然而這還隻是他夢中恐懼的開始……接下來的夢裏就莫名其妙地出現了死屍的恐怖場景,然而他在現實中又從來沒有經曆過這些場景,因此也很難再說這是受了現實經曆的影響,這並不是什麽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規律的呈現,這幾乎就在現實經曆中找不到原型,但它卻湧現了,突然就出現在自己夢境中的視野中……


    那些死屍雖然大多並未缺胳膊少腿,但模樣卻極其恐怖,麵目猙獰,眼光恐懼或驚乍,或淒慘,或絕望,血跡模糊,僵硬陰冷,不時地出現,一會兒是在橋上,一會兒是在橋下的河道上,一會兒在街巷裏,一會兒在泥坑中,年齡大多年輕,且一看便知並非病弱之輩,男女皆有……丹宏每每見到心中都恐懼異常。


    他們是怎麽死的呢?是突然遭到的天災或偶然遇臨的不幸麽?比如被馬車撞死了或石板突然開裂掉下正好砸中?也許也有這樣的情形,但問題是這麽多不斷湧現出的死屍,不可能都是遇上了那些事吧?


    逐漸地,丹宏就知道有一種秘密逮捕或暗殺的現象……難道這些人犯了法,犯了錯,有罪?然而後來他就知道了並不全是這種情形,也有一些看上去非常邪惡的恐怖組織在行這種瘋狂的捕緝與殺戮,有著一身黑衣的,也有著其它顏色的衣服的,有時一大隊人馬,有時三五個人,遊巡在街坊,各個小角落都碰得到他們,怎麽避也避不掉。丹宏也時常陷入在這種被他們追緝的拚命奔逃中……他很納悶:我跟他們無冤無仇的,他們怎麽要用那種仇恨的敵視的邪惡的目光看著我呢?


    然而死亡事件也就愈演愈烈了,死去的人也越來越多,拐過一道彎就能見到……在一些較為開闊的地方,橫七豎八地躺得到處都是,堆積成了小山包……忽而河道上又飄浮下來密密麻麻的,全然不象幾天前三五具一組七八具一堆的了。再往後走,緝捕者中竟然出現了曾經的被緝捕麵孔的人,可見他們是投降了,然後又加入了緝捕者與屠戮者的陣營,瘋了,簡直是瘋了……更瘋的還在後頭,再接下來,連在同是逃亡者與被緝捕者之間也出現了相互懷疑,嗔怒,仇視,兇狠的目光……而舉起屠刀的人變得越來越多,屠戮與戕殺並不再隻是發生在恐怖邪惡組織的人中,而似乎擴散到芸芸廣泛的普通民眾裏……這才是恐怖恐懼到了極致的靈魂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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