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的死,不是意外,而是有預謀的謀殺。


    宴漓歌攥緊了衣襟,感覺唿吸極為困難。


    她喜歡仰慕的表哥殺了她敬重的舅舅!


    她覺得荒謬極了。


    可是更荒謬的還在後麵,因為聖旨的最後,皇位繼承人不是宴流雲,而是她的名字!


    宴漓歌失神的想,原來舅舅當時想要她答應的事,便是這個麽?


    他一早便起了讓她繼位的心思。


    是不是,表哥也看出來了?


    所以,他才會對她心生警惕防備?


    宴漓歌踉蹌著起身,她迅速意識到這道聖旨極有可能給她招來殺身之禍!


    看樣子宴流雲目前應該還不知道這道聖旨的存在,不然他說什麽都不可能讓她活那麽久!


    一個連弑父這種大逆不道的事都做得出來的人,還指望他有什麽良心?


    宴漓歌不覺得自己是個例外。


    這道聖旨,絕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她咬了咬唇,眸光一定,將聖旨藏在衣袖裏,又重新把一切歸位。


    盯著恢複了原樣的屋子,宴漓歌不動聲色鬆了口氣。


    她一顆心跳動的飛快,神色卻漸漸冷靜下來。


    最後看了眼大殿裏的擺設,她抬手重重擦了擦發紅的眼角,在心裏發誓。


    她一定會替舅舅報仇,讓宴流雲付出應有的代價!


    宴漓歌轉身,毫不猶豫地走出寢宮。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抬頭卻撞見一人,眸色一驚。


    宴流雲似乎剛從宮宴脫身,喝了酒,俊美的麵容染上一層緋紅,一雙眼睛卻清醒的厲害,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突然笑道:“表妹怎麽會在這裏,看你來的這個方向,好像是父皇的寢宮?”


    宴漓歌心跳如擂鼓,連唿吸都慢了一拍,他居然這麽敏銳!


    然而她麵上情緒不顯,隻溫柔地笑了笑:“宮宴上誤食了酒,悶得慌,覺得有些心悸,便想著出來走走散散步,不知怎麽的就想起了舅舅,想去看看他,卻發現他……”她神色有些恍惚,似乎陷入了某種悲痛。


    宴流雲定定地看她,似乎在估量她這話的真實性,良久,他輕輕一笑,開口安慰:“逝者已矣,表妹應該向前看,況且父皇泉下有知,恐怕也不願意看到你為他傷神。”


    宴漓歌眼裏劃過一抹傷感,她抬眼看著他,曾經眼裏閃爍著的光不知什麽時候早已黯淡,隻剩下一片平靜,她輕聲地問:“表哥,你說人死後會有魂魄嗎?”


    宴流雲長眉一挑:“你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


    “突然好奇罷了。”她淡淡笑了笑,她抬頭望著茫茫夜色,神色迷茫,喃喃地道,“如果,如果舅舅的魂魄還在天上看著我們,我希望他能保佑我,保佑我心想事成,得償所願。”


    “哦?”他盯著她笑,“表妹有什麽心願?”


    宴漓歌嘴角揚起一抹弧度,轉頭看他,月光下,她笑意淺淺:“嫁個好人家吧。”


    不,取你的項上人頭。


    宴流雲低低的笑:“你便是不說,朕也會給你尋個好人家。”


    宴漓歌搖頭,“我的婚事,我想自己做主。”


    她一向溫順的神色難得流露出幾分抗拒,宴流雲訝然。


    隻聽她篤定地道:“我將來要嫁的人,一定會是我心甘情願嫁的,不是因為他的家世,不是因為他的外貌,隻是因為我願意,我喜歡。”


    宴流雲默不作聲盯著她,緩緩一笑:“那,祝表妹,得償所願。”


    在這之後,帝京傳出長寧郡主著了魔似的瘋狂戀上一個商人,甚至為愛反抗父母也要低嫁。


    帝京一眾貴公子不由扼腕。


    好好的一個佳人,竟然看上那麽個哪哪兒都平庸至極的人。


    果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糞上!


    這場轟轟烈烈的愛情持續了整整一年,最終以大長公主放出狠話斷絕關係,長寧郡主毅然下嫁結束。


    也算是轟動一時了。


    很長一段時間裏,帝京街頭小巷的茶館裏都流傳著這段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


    宴漓歌犧牲自己的婚事,讓全天下都以為她被愛情衝昏了頭腦,也終於,讓宴流雲暫時放下了警惕。


    可是這還不夠。


    她知道那是個多麽謹慎多疑的人。


    隻要她還活在這個世上一天,他永遠都不會對她放下警惕。


    成親第三年,她懷上喬姒,就是這時候,腦子裏冒出個念頭。


    如果她在生產的時候發生了意外死了呢?


    那個人會是什麽感受?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便瘋狂地生根發芽。


    什麽都無法阻擋她複仇的腳步。


    唯獨在看到那個男人憨厚卻充滿愛意的臉時,她偶爾會出現動搖。


    她嫁的男人,處處平庸。


    沒有好的家世,也沒有好的樣貌,沒有出色的才華,可以說從貴公子裏隨便挑一個,也比他好一千倍一萬倍。


    宴漓歌從前幻想過自己將來會嫁的男子,他或許有一副不錯的容貌,家世也和她旗鼓相當,婆媳關係也好相處,並且,閑暇時間還會和她下下棋,吟詩作賦。


    可這個男人什麽都沒有,他甚至大字不識幾個,別說下棋吟詩,他們之間連共同語言都沒有。


    可他是真的愛她,把她放在掌心疼寵。


    因為她,他在外麵受了很多刁難,那些人惡意地嘲諷打壓,甚至侮辱,他都一言不發的咬牙忍了下來,甚至從來不在她麵前抱怨。


    他總想給她最好的,所以拚命努力地賺錢。


    宴漓歌是驕傲的,她沒有出嫁的時候,前來求娶的人都快把她家的門檻給踏破了。


    追求她的人也是絡繹不絕,什麽花樣她沒見過。


    這個男人,換作從前,她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他小心而笨拙,野蠻而粗鄙。


    唯一值得稱道的,大概就是那一腔熱忱,可也是她最不缺的。


    她以為她對他從頭到尾隻是利用,可是對上他那雙赤誠滾燙的眼神,她還是會忍不住動搖。


    可也僅僅是動搖。


    她宴漓歌,從來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生產的那天,產婆是她的人,並且也知道她的計劃。


    生產的過程有點艱難,可她咬牙忍了下來,最後她看了眼那個嚎啕大哭的女嬰,有一瞬間的心軟。


    可還是閉了閉眼,果斷堅定服下假死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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