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時候,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感覺,是無法用語言來言說的。


    無鹽初次見到沈白時,還是在京城秦家宅院外麵。那時候她代表道院去接觸沈白,沈白不清楚她的底細,她卻將沈白的境況了解的七七八八。在她看來,沈白不過是被幸運女神眷顧過的普通人,還是一個接著女人上位的投機者。


    當時也不怪無鹽多想,沈白最初結識葉冰時,無鹽就已經開始對其有過觀察,隻不過那時沈白還不是修行人,待沈白“交出”守關人雕像後,觀察得就少了許多。


    之後,沈白又與柳蘇結識,借著柳蘇的幫助重迴大學,二人關係越來越近,分明是小白臉加貌美女老師的節奏,無鹽那時就快給沈白定性了。


    可事情並沒有按照無鹽看過的那些狗血小說的劇情發展,沈白竟然搖身一變,成了秦家的“孫女婿”,而且能夠釋放純粹靈氣,也許是改變當世突破先天境極其困難的關鍵因素。


    為此,無鹽不得不放下成見,親自出麵去接觸沈白,邀請其參加道院一年一度的拍賣會。雖然是主動邀請,可當時無鹽是瞧不上沈白的,先入為主的想法讓她覺得沈白並沒有什麽真才實幹。沒想到第二次接觸時,沈白和秦琴都給了她一個驚喜,二人均表現出很高的修為,絕對當得起青年才俊這個詞。


    尤其是拍賣會過後的酒宴上,沈白突然釋放純粹靈氣,無鹽親身感受到了天地間浩然之氣,也覺察出了純粹靈氣對她的作用,對沈白的態度便徹底的改變了。


    沈白被陰昌業抓走後,無鹽專門去找了師尊洛神,可惜還未等到她示好,沈白就被無鹽的師姐葉冰救走了。


    本以為下一次感受純粹靈氣的機會很渺茫,沒想到沈白迴到東江後,就再次聯係她,無鹽錯過了第一次機會,不想錯過第二次,連夜啟程前往東江,恰好趕上沈白被影子殺手刺殺一事,她便抓住機會幫忙處理,算是和沈白初步建立了關係。


    若是按照最初設想,無鹽會逐步取得沈白的信任,從沈白這獲取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而後各奔東西。但計劃永遠沒有變化快,在沈白第三次釋放純粹靈氣後,作為當世最強大的先天高手蕭嵐,竟然毫無征兆的出手對付沈白。


    無鹽當時什麽都沒有做。她到並不是怕死,蕭嵐和她師尊洛神有著及深厚的友情,雖然她已離開洛神宮,但蕭嵐不會要了她的命。她當時隻是在疑惑,為何蕭嵐會對沈白動手,是試探還是另有它意。


    高手過招隻在瞬息,關鍵時刻稍有疑惑,戰鬥就已經結束了,雖然結果證實她的疑惑不是沒有道理,卻也讓她徹底失去了沈白的信任。


    要說沒有懊悔的想法,都是假的。她當時恨不得時光能重來,可惜過去的,永遠不能再追迴。無奈下,她隻好不解釋、不表態,厚著臉皮留在了沈白身邊。


    她知道沈白必然會讓她留下,因為她代表著道院,代表著國家未來的力量。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沈白是個沒有後天的普通人,卻擁有讓所有人都眼紅的特殊能力,若要自保,他就不會放棄她。


    果然,沈白將她留在了身邊,隻限於交辦外圍事務,二人甚至連朋友都談不上。


    無鹽最初也隻想保持利益交換關係,可隨著對沈白了解越多,她便越覺得沈白與眾不同。他的修為很高,卻很少親自動手,說明他的功法來曆神秘;他說能夠出入異世界,大多數人都認為是假的,但無鹽卻覺得他說的是真的;他為了流落異界的將軍嶺軍民奔走求援,雖然上麵指示讓她密切盯緊沈白,查實沈白騙物資的事實,但沈白所有的焦急和擔心都被她看在眼裏,哪怕沒有任何證據,她也覺得沈白沒有欺騙任何人。


    於是,無鹽在高層為沈白辯護,利用手中的權利,為沈白籌措物資。若是在從前,哪怕她做了這些事情,也會不經意間讓沈白知道,以此來換取更多的利益。可今時今日,她隻是想默默的做些能幫助沈白的事情。


    聽起來好傻,傻的沒有理由。


    甚至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無鹽會照著鏡子問自己:你是不是喜歡小正太,所以才會不計利益的去做這些沒有任何迴報的事情。


    正如牡丹亭裏所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沒有人能給出答案。


    如今,陰昌業和秦義,以及其他高階修行人齊聚東江,且將沈白父母的照片流傳出來,其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要從沈白這裏得到想要得到的東西。在如此劣勢下,沈白竟然想要伏殺陰昌業,真不知道他從何而來的這種勇氣和自信。


    無鹽覺得,她一定要壓下沈白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你不能這樣冒險,就算秦義等人肯站在你這麵,他們也不會為了你拚死一戰,何況你父母還在陰昌業手中,關鍵時刻要挾與你,你根本就沒有一點機會。你們雖有衝突,但不見就不會激化到不可調和,你出去躲上一躲,其餘的我來運作。”


    沈白目不轉睛的盯著無鹽,他此刻到是有些猜不透無鹽的想法了。按照他的情報來推測,無鹽離開洛神宮轉到道院,應該是另有目的。但無鹽和葉冰不和也不是假的,據說二人之間的不和源自於爭搶洛神宮的傳承之劍,青霜。無鹽搶奪寶劍失敗後,恰好道院廣開山門,她便改換了門庭。在沈白看來,這個女子不是沒有情誼,而是更多時候都以利益為先,這在前期的交往中都有體現。


    可為何今日得知他要以身犯險後,她會如此情真意切的為他考慮呢?


    沈白心有所思,下意識的就問了出來:“為什麽?你不怕惹禍上身嗎?”


    無鹽搖了搖頭:“我惹不上禍,正如葉冰當初什麽都不怕一樣,國家需要我們這樣的人來引領未來青年一代發展,隻要我基本原則不動搖,國家永遠會是我的堅強後盾。我這樣做,是不想讓你因為無意義的意氣和利益之爭而過早夭折,我相信你對修行界的作用,假以時日,你也必然取代老一代的修行人,成為決定修行界未來走勢的力量。但那是未來,而不是現在。”


    “你錯了,未來就是現在,一切已經開始。”沈白很神棍的嗬嗬笑道:“你若有心,就按照我說的去做,我這人一向惜命,又怎會輕易去死。正如你所說的,實在不行我就認輸,陰老怪還敢當眾殺了我不成。有些時候人總要試試才能死心,不是嗎?”


    “可是……”


    沈白製止了無鹽急需說話,笑道:“沒什麽可是的,去聯係王博峰吧,讓他隻做中間人,卻不要迴來礙事。那小子就是個軟骨頭,迴來保不齊又給我添堵。”


    無鹽本有心再勸阻一番,可沈白話裏暗指上次蕭嵐出手時她袖手旁觀的事,這猶如劈頭蓋臉的澆了她一腦袋冰水,之前有些躁動的心一下子冷靜下來。


    是了,自己還未完全得到他的信任,越是如此勸阻,則越容易讓他心有疑慮。如此情況,隻能從其他方麵想辦法,做好萬全的準備了。


    無鹽將“金丹”還給沈白,轉身就走,到了門口,還是忍不住停下腳步道:“若真的事不可為,就無需拚死去做。”


    沈白笑了笑,若是以他曾經的損色,一定會說“你這樣的關心,我有些不適應”,可今天話到嘴邊卻還是憋迴去了。


    有一些感動的因素在裏麵,但更多的,卻是改變。


    人,每時每刻都在一點一點改變,有時候改變得忘了初衷,有時候卻是因為心中能容納了別人。


    這就是成長。


    離開了酒店,沈白沒有坐車,而是裹緊衣服、圍好圍巾,沿著道路漫步爾迴。


    因為年後的天氣情況變得極為惡劣,全世界都在麵臨大災,人心恐慌下,出門的人少之又少。尤其是將軍嶺,因為年前魔山一事所有人員緊急撤離,之後就一直處於半死不活的狀態,平日裏車流很少。


    但今日卻和往日不同,沈白在路上漫步,一輛輛車從身邊飛馳而過,大部分車內坐著的都是修行人。


    沈白都不用思量就能猜到,這些人都是聽到了消息,往萬隆花園別墅去的。有的是看熱鬧,有的是想渾水摸魚,當然也有是來幫忙的,隻不過,沈白畢竟在修行界混的日子頗短,上元節那次雖有很多人受益,卻是等價交換,沒有太多的情誼在裏麵,因此幫忙的人一定不會多,看事態發展而落井下石的才是多數人的想法。


    可笑的是,眾人火急火燎的往沈白家去,卻沒有人注意到在路邊緩步慢行的人就是正主沈白。


    沈白不急,他在等無鹽的信兒。


    無鹽的動作很快,沈白在路上走了十幾分鍾,先是見到一輛輛媒體車輛從身邊經過,然後微博、朋友圈、頭條上開始熱議一些話題,如“上元節的沈白又出大事兒了”“恩將仇報所為何事”“新形勢下國家利益和個人利益如何取舍”“天地變化,人人修行已是大勢所趨”“沈白釋放的金光到底是什麽”,從天地變化的成因到未來可能發展的結果,從應對天地變化時每個人的角色定位,到沈白釋放的純粹靈氣具有不可估量的作用,種種話題絕非今日倉促趕稿,而是早有預謀,且都是直接或間接的將沈白抬升到一個不可或缺的高度上。


    不難猜出,這些稿子無鹽早已派人擬好,隻待特殊時機後拋出來製造輿論聲勢。沈白讀後對無鹽的能力愈發欣賞,可心裏也是特別的想不通,難不成無鹽真的決定從他這一棵樹上吊死了?這些操作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是她在主刀,如果自己成功了也就罷了,如果失敗了,總要有人秋後算賬,即便如她所說她沒有性命之憂,但終歸是很大很大的麻煩,她為何這一次做的如此決然?


    沈白想不明白,就不去想了。他昨晚沒睡,一邊走路一邊運轉功法,將身體調養到最佳狀態,因為,他是真的打算將陰老怪伏殺的。


    陰老怪的性格決定了不會輕易放過沈白,二者之間又有著不可調和的利益衝突,一為奪命招魂幡,一為陰昌國的傳承。雖然沈白從不承認也沒有暴露過直接的證據,但他相信陰老怪已經將目標完全鎖定在他的身上,否則上元節一事剛結束不長時間,陰老怪不會如此迫不及待的再來找他麻煩。


    陰老怪於沈白,就如同一顆永遠懸在頭頂的利劍,一日不解決此人,沈白就一刻不得安能。


    夢境世界將軍嶺一戰,沈白無聲無息的解決掉兩個先天修為的妖獸,他對自己的實力和戰力有了更為清醒的認識,恰好陰老怪不依不饒的湊了上來,便想趁此機會,一舉解決後患。


    正如沈白自己說的,他這人一向惜命,又怎會做無準備之賬。如果他的父母真的被陰老怪劫持,他是打死也不敢兵行險著,隻能穩紮穩打求羅老換取太平。但問題是他父母並沒有被陰老怪劫持。


    早在陰老怪離開第一層秘境時,沈白就收到了蕭嵐的消息,他不隻知道了陰老怪等人來找他的目的,更是知道父母已經被保護起來,絕無問題。當然,盡管知道,可是看到那張照片時,他心裏還是咯噔一下。不過,在仔細看過後,沈白就更加確定了父母是安全的。


    那張照片不是合成的,但他的父母卻是別人假扮的。照片中的兩個老人和沈白父母樣貌、身高,甚至常年勞作的手都一模一樣,甚至那種拘謹、擔心的情緒也從照片中體現出來了。可是他們不知道,沈白的父母暈機,而且暈得很厲害。隻不過二老好麵子,藏在廁所裏吐個幹淨,外人誰都不知道,隻有沈白和孫鵬英知道。


    照片中的兩個老人氣色太好了,根本就沒有暈機的樣子。有了這個前提來判斷,再仔細去瞧,就不難發現一些細節上也有所不同,如照片中二人的眉毛較為稀疏,皮膚有些幹澀,這還是幾個月前的樣子;而現實中沈白的父母經常吃沈白給的天材地寶,雖說不上返老還童,但眉毛已經變得濃密了,皮膚也變得潤白了,和照片中的人已大不相同。


    陰老怪找人來扮演沈白的父母,正是害怕沈白像上次一樣溜走。他不想讓沈白走,沈白便遂了他的心意,如此才能讓陰老怪以為自個勝券在握而放鬆警惕,沈白才有得手的機會。


    沈白在腦海中模擬著陰老怪的思維模式,預測可能發生的情況,不斷完善自己的伏殺計劃。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萬隆花園別墅小區門口,無鹽的電話恰好打了過來。


    “羅老答應責令秦義等人不得與你為難,還會發動一部分力量,從正麵幫助你。而且,羅家印就在東江,他會親自過來。”


    “他怎麽會來東江?”沈白真沒想過羅家印會來東江,這個羅家未來的繼承人完全能夠代表羅老的意見,有他在,最起碼能保沈白性命無憂。


    “據說來了兩天了,正和王博峰……嗯,在馬蘭街玩的不亦樂乎。”


    好嘛!原本沈白把王博峰踢到馬蘭街是因為實在煩王博峰每日裏磨磨唧唧了,沒想到卻拽來個強援。


    “好的,我知道了,小區外麵已經人山人海了,看來你的水軍還挺好用的。”


    沈白掛了電話,抱著膀子也不進去,就蹲在一旁看熱鬧。


    上次攔著沈白不讓進的青年此時又在充分發揮保安職能,一個車一個車的登記才能進入。排隊等著進小區的沒有一千人也有八百人,有一半都是修行人,而且都是塑靈境的高階修者。別看和上元節相比這次來的人少了許多,但他們幾乎是華夏全部的高端戰力了,代表著華夏的修士正統,雖然大多數是跟著陰老怪來找沈白麻煩的。另一半是記者、自媒體人什麽的,這些輿論人多是無鹽安排的後手,對此次事態進行全方位跟蹤報道,為沈白打氣支持,他們是支援沈白的中堅力量。


    可以說,能在第一時間趕來花園別墅的都是有能量的人,這些人都知道萬隆花園別墅是山風集團的產業,又見著小保安精華內斂,分明有不低的修為,一個個也沒敢炸刺,在保安的詢問下一個個登記,跟過安檢似的排隊進入。


    那小保安大有成就感,如三胖視察一般背著手在小區門口踱步,一抬頭就看到不遠處坐著裹著嚴實的沈白。


    小保安上次攔住沈白後被叔叔教訓了一番,迴去後痛定思痛,把沈白及家裏的人仔細辨認並記住,哪怕沈白裹著圍巾,仍然被他一眼看了出來,一拍大腿,高唿道:“沈先生,這些人都說是去你家拜訪的,您認不認識?不認識我就不放行了。”


    一嗓子而已,把所有排隊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沈白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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