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帝含笑地白了他一眼,“這點心就是你們李家送來的,你還需要來朕這討要?”


    李雲州看了那些點心一眼,笑著說道:“這些點心臣吃不到,母妃隻做給父王吃。”


    “臣還是沒聽明白,怎麽母妃說是代我母親照應舅舅?”


    他說的母妃是永嘉公主,母親是永寧公主。


    宣德帝便跟李雲州說起了永寧公主在世之時的事,又說這幾樣點心,隻有永寧能做出這個味兒。就連永嘉,都是永寧去了之後才會的。


    李雲州又想起少時的那個場景,永嘉公主做了點心,李雲嗣幾人都搶著吃。那時候小小的李雲州站在角落,隻能膽怯地看著。


    他們一家子嬉笑打鬧,李朝雲甚至能騎在李景川脖子上。而他,卻連看李景川都要偷偷看。


    對男孩子來說,正是渴望父愛的年紀,李雲州數次討好換來嗬斥後,一顆心也漸漸冷了。


    他記得當時李景川說了句話:我和你們母妃因為這三碟子點心定情,成親後她就再沒給我做過,說怕我吃膩了。這怎麽能吃膩呢,我好不容易求她,才又給我做了,還是那個味兒。


    李雲州心下狐疑,怎麽皇上的說辭,和李景川的說辭不大一樣。但他麵上不動聲色,繼續陪著皇上追憶永寧公主。


    坐在一邊的沈之修表麵上神色如常,實則惦記著家裏。沈昭算是罪臣,不辦喪事。但是大哥和大嫂的喪事,卻是要辦的。


    他這一進宮,事情便都壓到了蘇清妤身上。還有母親,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李雲州抬眼,就見沈之修瞧了眼不遠處的銅壺滴漏,心下了然。


    趁著說完一件事的空擋,忽然開口問沈之修,“沈大人,您家大爺的喪事打算怎麽辦?明日我去幫幫忙。”


    說到此,李雲州忽然麵露悲戚,歎了口氣,“我和沈月妹妹雖還沒正式定親,但是我是認這樁親事的。於我來說,等於嶽父嶽母一同離世,我怎麽也要去幫幫忙。”


    也隻有李雲州,敢在皇上麵前這副哭喪的表情。若是換個人,興許就要被怪罪。


    沈之修開口說道:“還沒定下要怎麽辦。”


    便沒再說別的,明擺著是等著皇上示下。


    李雲州忽然想起一事,又道:“沈月妹妹是不是要守孝三年?”


    宣德帝怕耽誤了李雲州的親事,連忙說道:“你們熱孝中成婚也可,這樣吧,沈家一個月辦喪事,百日內讓他們倆成婚。”


    “至於沈昭,對外就說暴斃吧。沈之衡驟然失子,突發心疾,夫人也跟著殉情了。”


    沈之修心裏長出了一口氣,跪地謝恩。


    外麵的人知不知道真相不重要,心裏怎麽猜測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的態度。


    皇上這麽說,就等於是不追究沈家,這件事就算掀過去了。


    宣德帝自然有他的私心,李雲州未過門的夫人出自沈家大房,若是給沈家大房定罪,那姑娘的名聲也就完了。


    他倒是能給李雲州換門親事,但是看這孩子情根深種的樣子,又不忍心。


    再加上沈之修為國盡忠,沈家功過也能相抵了。


    之後,宣德帝又想起還在修繕的寧王府。轉頭吩咐胡碌,“明日你就去工部傳旨,抓緊修繕寧王府。缺人就找人,缺銀子就去朕的私庫拿,一個月之內,朕要看見寧王府完工。”


    三個月的工期,硬生生壓縮到了一個月,胡碌都有些同情工部的各位大人。


    琢磨完李雲州的婚事後,宣德帝擺擺手,對沈之修道:“你快出宮去操持這些吧,朕也要歇下了。”


    李雲州見狀也告退,和沈之修一起出了宮。


    馬車上,李雲州和沈之修相對而坐。


    “老師,沈昭的事情之後,你和太子殿下怕是要不死不休了。”


    別說太子,這麽大的事,換了誰都得想辦法斬草除根。何況還是沈之修這樣手握大權,又和太子離心的權臣。


    沈之修靠在車廂壁上,正閉目養神。聽見李雲州的話,幽聲開口,“無妨,他越是心急,就越是出錯。”


    他現在思緒飄忽,一邊想著後麵和太子的對峙,一邊迴憶兄長死時的場麵。


    李雲州沒再多說,眼下沈家當務之急還是要料理喪事。


    馬車進了沈家大門後,沈之修和李雲州下了車。


    蘇清妤顯然一直在等著,迎上來問道:“要怎麽料理?皇上那邊可說了什麽?”


    沈之修下車後四處看了看,整個沈家沒掛一片白幔。隻是把之前廊下的紅燈籠,都撤了下來。


    不遠處一堆堆的白幔,都在地上放著,顯然在等沈之修的消息。


    喪事怎麽辦,全在皇上一念之間。蘇清妤能做的,就是提前做好準備,但是沒有一點發喪的跡象。就連那一家三口的屍身,都還在京郊的莊子上。


    沈之修開口道:“正常發喪,隻是……也別太高調了。”


    蘇清妤聞言點點頭,轉身吩咐幾位管事,搭靈棚,各處報信。


    不多時,沈家就一片皓白,下人也都換上了喪服。


    沈之修拍了拍李雲州的肩膀,“你忙了一天了,先迴吧,明早上再來祭奠。”


    李雲州見都料理妥當了,他在這也幫不上什麽忙,便點點頭。囑咐蘇清妤有事差人去找他,然後轉身離開了。


    沈之修低聲問蘇清妤,“母親怎麽樣?”


    蘇清妤搖頭道:“不大好,我請周先生給開了固本培元的方子,現在二嫂在陪著。”


    “咱們也去一趟吧,有些事還要跟母親商議。”沈之修開口說道。


    兩人到了慶元居後,沈之修讓蘇清妤和楊氏商議明日招待內宅女眷的事,他則和老夫人去了內室。


    進門後,沈之修扶著老夫人坐下,他則正正當當地跪在了老夫人身前。


    老夫人一時不解,讓他有事起來說。


    沈之修卻沒起,跪著說了今日的事。包括沈昭怎麽跟太子勾結,又是怎麽暗中布置,最後被太子射殺。還有沈之衡是怎麽死的,全都沒有一點隱瞞。


    說完之後,沈之修沉聲道:“母親,這事我有責任。母親若是有氣,就打我罵我。”


    老夫人聽完,坐在床邊好半天都垂眸不語。


    手裏拿著的,是沈之衡生前常戴的玉佩。今日被箭射斷了佩繩,蘇清妤撿起來拿迴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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