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老夫人半靠在床頭,一個多月不見,兩鬢竟已花白了大半。蘇清妤知道些蘇家的內情,這一個多月賣了兩處城外的莊子,和一處京城內的鋪子。不然,不足以維持蘇家的開銷。


    再看坐在老夫人床尾的二嬸何氏,蘇清妤差點認不出人。臉頰凹陷,眼眶青黑微微腫起。說話的時候斜著眼看著海氏,比從前又多了幾分刻薄。


    反觀海氏,臉色紅潤,身量也是恰到好處的豐腴。雖被婆婆和妯娌刁難,但是因夫妻和睦,子女孝順懂事,所以整個人鬆弛淡然。


    又因宋家的婚事,眉目間泛著喜色。


    看在老夫人跟何氏眼裏,可不就惹的他們不高興了麽?


    蘇承荀不是老夫人親生,老夫人最疼的是二房一家。


    要說蘇家如今過的不好,大家都不好,算有難同當,她們也不覺得有什麽。


    可現在長房和二房過的淒慘,子嗣接連出事,三房卻風生水起。


    聽說蘇承荀差事辦的也好,很得都察院幾位老禦史的看重。年底吏部考評,又有沈之修的關係在,來年升遷幾乎是板上釘釘了。


    三少爺蘇元逸最近刻苦攻讀,準備參加明年的秋闈。那孩子看著就是會讀書的,保不齊要榜上有名。


    這些也就罷了,就連蘇芷蘭,都能得了宋家那樣的好親事。怎麽什麽好事,都輪到了三房?


    何氏不平衡,老夫人心裏也不舒坦。


    所以借著由頭,就想給海氏點顏色瞧瞧。生怕她過的舒服了,讓別人看著不舒服。


    蘇清妤適時走了進去,“祖母,五妹妹的婚事,還是讓三叔和三嬸跟宋家商議吧。”


    “若是需要人幫著參詳,還有我和三爺呢。祖母年紀大了,還是保重身子要緊。”


    “還有二嬸,身子不好就少出來走動。若是再讓我聽到你羞辱我們姐妹,別怪我不客氣。”


    “說起不要臉,當初蘇香菱未進宮就勾搭太子殿下,還有了身孕,這是闔府皆知的事。”


    “二嬸這麽重規矩,怎麽不打斷自己女兒的腿,給我們做個表率?”


    既然是要整肅蘇家內宅,蘇清妤也就沒留情麵。


    之前因為哥哥的事塵埃未定,許多事她都放任了。


    如今哥哥要認祖歸宗,加上蘇家那幾個蛀蟲也都清理了,正是整肅內宅,重塑蘇家門第的好時機。


    何氏聽了蘇清妤的話,怒意直衝腦門。轉頭就要罵她尊卑不分,可對上蘇清妤冷凝的眸子,到嘴邊的話卡在了嗓子眼。


    在沈家做了快一年的當家主母,再加上沈之修的影響。蘇清妤哪怕不是刻意冷臉,依舊壓迫感十足。


    她朝著老夫人福了福身,“請祖母安,兩位嬸嬸安。”


    起身後,對老夫人說道:“祖母,咱們蘇家並未分家,須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五妹妹的婚事不管是誰定下的,對蘇家來說都是好事。祖母若是這麽鬧下去,最後也是蘇家丟人。”


    “還有二嬸,您總要為六妹妹打算。她雖才四歲,可早晚也是要出嫁的。家裏姐姐嫁的好,對她不是壞事。”


    何氏心知蘇清妤說的對,卻咽不下這口氣。


    哼了一聲道:“大小姐現在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可蘇家這些丟人的事,哪一樁不是大小姐捅出去的?”


    “就連你二弟被流放,也跟你脫不了關係。”


    蘇清妤卻不見怒意,搖頭道:“二嬸這話說的不對,這是兩碼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可不是遮著醜事,無限度的包庇。”


    “這就好比身上長了個膿瘡,難道不割下去,要蓋著不被人看見,任由發展麽?”


    “那自然是先割了膿瘡,哪怕被人知道,被人厭惡也得割。”


    聽蘇清妤把蘇元青比做膿瘡,何氏更是氣的咬牙切齒,卻無力反駁。


    蘇清妤卻懶得理會她,“兩位嬸嬸可否先出去,我有些話,想單獨跟祖母說。”


    海氏立馬起身,衝著蘇清妤點點頭,走了出去。


    何氏卻疑惑地看了蘇清妤一眼,在蘇清妤目光的壓迫下,不情不願地轉了身。


    就連伺候的下人,都被蘇清妤趕了出去。


    等到屋裏隻剩下祖孫兩人,蘇清妤拉著椅子坐在了床邊。


    老夫人不明所以,麵對這個孫女,還有些緊張。


    蘇清妤幫老夫人掖了掖被子,然後開口說道:“祖母,蘇家如今這樣的光景,祖母可想好了,怎麽跟蘇家列祖列宗交代?”


    “祖父要強,一心想振興蘇家。可祖父去世後,這才幾年,蘇家就這般光景了。”


    老夫人一股憋屈感堵在胸口,偏偏蘇清妤語氣真誠無比,沒一點嘲諷揶揄之意。


    好像真的就是擔心她百年之後,無法麵對蘇家列祖列宗一樣。


    這個問題她想過,這些日子晚上睡不著經常想。甚至無數次夢見老太爺對她的指責,罵她不堪大用。也興許是身子骨不好了,就開始想身後事。


    她定定地看了蘇清妤兩眼,“你還能替祖母說情不成?”


    一反常態的,沒像從前那樣大發雷霆。


    蘇清妤垂眸淺笑,“我自然不能替祖母求情,但是我能讓蘇家恢複往日的榮光,還能讓祖母安享晚年。”


    “不說別的,總要讓別人見到祖母的時候,尊稱一聲蘇家老太君。再豔羨的說一句,蘇老太君好福氣。”


    老夫人怔愣了片刻,“這話怎麽說?”


    蘇清妤輕聲說道:“父親兄弟三人,三叔能力最強,這個是毋庸置疑的。”


    見老夫人臉色不大好看,蘇清妤也沒給她說話的機會。


    “父親那個戶部侍郎,是比照著爵位給的官職。實際上咱們都知道,沒什麽實權,父親也不過是在混日子。”


    “二叔這輩子更是仕途無望,隻有三叔,不管是能力還是前程,都出類拔萃。”


    “再說小輩裏,傻的傻,流放的流放。倒是三弟元逸,若是刻苦攻讀一年半,明年秋闈有望高中。”


    蘇清妤說的這些,沒一句是老夫人願意聽的。但她還是耐心地聽完了,又問蘇清妤,“那你說這些話的意思是?”


    “孫女的意思是,家裏內宅交給三嬸。外麵的事,三叔主事。至於侯府的爵位……則讓元逸承襲。”


    老夫人想也沒想,便拒絕道:“不行,要你這麽說,什麽好事都落到三房了。”


    “你到底是長房嫡女,還是三房女兒?你三叔三嬸,給你灌什麽迷糊湯了?”


    蘇清妤對她的反應並不覺得意外,祖母能同意才是不正常。


    “那祖母是想繼續讓二嬸管家?家裏一直變賣產業?”


    “然後爵位給曾姨娘的孩子麽?且不說那孩子不知是男是女,等他長大,蘇家的爵位怕是已經丟了。”


    “還有外麵的事,如今三叔在朝中風生水起,不交給他交給誰?”


    老夫人被問的啞口無言,蘇清妤說的,也是事實。


    可到底還是不甘心,“那你三嬸管家,就不用變賣家產了?你三嬸也不能生出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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