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站起身,把沈之修叫到了一邊的窗下。


    “三爺,大夫人這毒,老夫也是生平第一次見。下毒之人的手法,有些詭異不同尋常……”


    周先生撚著胡須,一邊琢磨這毒,一邊說話。


    說到後麵忽然停下了,眼裏閃過一抹驚詫。


    然後探究地問道:“三爺,我想多問一句,今日文竹從我那拿的藥……可是給大夫人用了?”


    周先生這人就算和權貴打交道,也都是點到為止。該幫的他幫,不該問的一句都不會多問。


    此時問出這話,也是因為想到了一個可能性,才不得不問。


    沈之修也不瞞著,點頭沉聲說道:“先生猜的不錯,陳平惠害我父親,我不能就這麽算了。我母親顧及家裏小輩,我才讓周先生給我配的藥,讓她兩三年內去了。”


    “先生的意思是?”


    周先生撚著胡須的手頓住。


    “我就說,怎麽裏麵的藥材有一部分像是我今日配的。若是照三爺這麽說,那我倒是猜出怎麽迴事了。”


    “應該是有人和三爺想的一樣,也下了毒。兩種毒藥相衝,就成了這副樣子。”


    “這種藥本就是加速體內的生機流逝,讓人一點點虛弱下去,直到油盡燈枯。但是兩份藥混合,藥效可就不止是加倍這麽簡單了。”


    沈之修神色一怔,還有別人下毒?


    難道是二哥?


    他麵上不動聲色,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那周先生看,她還有多長時間?”


    周先生想了想,“若是我全力救治,能保她一年,減輕些痛苦。若是放任不管,可能也就半年的光景。還會每日痛不欲生,越到最後,越是生不如死。”


    “那三爺看,我還需要開藥麽?”


    沈之修看了眼陳氏,“不用開藥了,就這樣吧。”


    周先生自然不會多說,轉身去了外麵。


    沈之修再次走到床邊,低聲對蘇清妤說道:“我去交代管事幾句話,我們一會就迴去。”


    蘇清妤眼睛沒離開陳氏,“三爺去吧,我和大嫂說幾句體己話。”


    沈之修出去後,蘇清妤拽了把椅子坐在了陳氏床邊。


    “大嫂,你現在的樣子,若是讓大哥看見,怕是會做噩夢。”


    陳氏胸膛起伏,因為疼痛眉目緊皺不說,額角的發絲也已經都被冷汗打濕。


    陳氏不知道自己現在什麽樣子,但是低頭時候,能看見發梢泛白,也能看見手上明顯的褶皺。


    她驚恐地看著蘇清妤,“是不是你?你對我做了什麽?”


    “你這個毒婦,從你嫁進沈家那天開始,就沒安好心是不是?”


    陳氏嗓子雖然沙啞了,但是因為著急,話倒是說的利索。說完這番話,又躺在床上用力喘了半天。


    蘇清妤怕她氣喘的時候聽不清她說什麽,便一直等到她平息了唿吸,才開口。


    “大嫂還真說對了,我嫁到沈家那天起,就是奔著要你命去的。”


    “不僅是你,還有你兒子和你女兒,我都沒打算放過。”


    沈瀅死了,陳氏也快了,下一個就是沈昭。


    蘇清妤又不禁想起程如錦死前的誓言,那麽大的怨力,應該能應誓吧?若真應了誓,她一定給程如錦燒點紙錢,告訴她一聲。


    陳氏恨不得抬手給蘇清妤一巴掌,可別說打人,她想抬起手摸摸自己的臉都做不到。


    便隻能聲嘶力竭地質問,“你要幹什麽?就因為沈昭和你表妹私下好了,你就對我們這麽大的恨意?”


    “蘇清妤,你是不是對我兒子舊情未了?你是不是心裏還惦記著他?”


    “你這是因愛生恨,我要告訴之修,你這是因愛生恨!”


    陳氏覺得用出最大的力氣說這句話,希望在門外的沈之修能聽見。


    可事實上,她的聲音蘇清妤都得仔細聽,才能聽清,更別說外麵的人了。


    蘇清妤冷笑了一聲,“因愛生恨?你太瞧得你兒子了。”


    “看他一眼我都覺得惡心,愛這個字實在不沾邊。”


    在陳氏心裏,她兒子自然是最好的,她容不得任何人汙蔑沈昭。


    “你根本配不上我兒子,你這是嫉妒。嫉妒我兒子少年才俊,你卻隻能嫁給一個老男人。”


    蘇清妤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大嫂是沒什麽可貶低三爺的,隻能在年紀上說事了麽?”


    “大嫂也別覺得你兒子多好,多有才華。其實在我看來,他就是個草包。”


    “讀書讀不過沈鴻,又端的一股子傲氣。明明靠著他三叔的名聲,還總是覺得能超過他三叔。家裏的俗事就更別說了,瞧不起這些事,更拿不起來。”


    “沈家若是有一日指望他養家糊口,怕是全家都得餓死。”


    若說沈家最了解沈昭的人,那一定是蘇清妤。


    這番話,是基於前世今生對他的了解,客觀評價,不帶一點情緒。


    可聽在陳氏耳裏,就是蘇清妤的惡意中傷了。


    “你胡說,我兒子以後封侯拜相,貴不可言。”


    陳氏說著,又忽然眉頭緊鎖,整個人蜷縮在一起。


    “疼……救救我,疼……”


    下一刻,一口黑血就噴了出來。


    血漬濺到蘇清妤月白色的衣裙上,暈染出了一朵花的圖案。


    翡翠忙拉著蘇清妤退後,又喊人進來給陳氏收拾。


    兩個婆子手忙腳亂進來,給陳氏擦了臉上和脖頸上的血跡,又擦拭地上的汙漬。


    陳氏疼的在床上打滾,似乎已經忘了屋裏還有個人。


    恰好此時文竹敲門,“三夫人,該迴了。”


    蘇清妤轉身出了屋子,走之前又深深看了眼陳氏,眼底了無波瀾。


    迴去的馬車上,蘇清妤開口問道:“周先生怎麽說?”


    沈之修隻說是中毒,具體怎麽迴事還不清楚。想了想又說,“迴去後,就說大嫂是忽然肝氣鬱結,才會吐血。至於頭發,就說她是急火攻心了。”


    他已經吩咐了莊子上的人,別人去一律不許見陳氏。


    他從不認為念經能贖罪,人犯了錯,就該付出代價。


    陳氏做出那些事的時候,就該想到今天這樣的結果。


    蘇清妤沒多問,又想起陳氏貪墨的那些錢財。


    “三爺,大嫂貪墨的錢財,一部分被大房用了,還有一部分送迴了武陵陳家。是不是和母親商議下,這些錢財要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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