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南行抱著阮檸的身體,看著她被鮮血染紅的衣衫還有自己的,兩個人像是處在一片血泊中,紅的刺眼,卻又那樣絢爛的顏色。


    這二十多年來他也不是沒見過中槍的,自己也曾受過比這更重的傷,可是他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麽害怕過,他抬手顫抖的手按住她的傷口,看見女孩那慘白的臉色,哭了。


    阮檸嘴裏溢出一抹鮮紅,眼眶含淚的蒼然一笑,“爸爸,我好累啊,想睡覺了……”


    他手捧著她的小臉,聲帶在發抖,“阮檸別睡覺,爸爸帶你迴家,爸爸這就帶你迴家千萬別睡覺,求求你了……”


    “爸爸,如果,如果有下輩子的話……我還要做你的女兒,那樣你能不能做一個好人?”


    她伸出滿是鮮血的手被封南行緊緊握住,這個傻丫頭,事到如今了她居然還想著這些。


    “你不恨我嗎,阮檸我一直都騙了你,你的親生父親其實是我親手殺的,我本應該是你的仇人,是我對不起你,你為什麽還要救我,你怎麽這麽傻啊……”


    遠處那些人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不由得有些感傷,誰也沒料到阮檸會在最後一刻衝出來擋在了封南行麵前,哪怕她已經得知她的親生父親曾是烈士,是封南行的敵人。


    可是他於她總歸是有養育之恩的。


    女孩咧開嘴角笑著,眉梢微提,依舊可愛,“我知道啊,可是你畢竟養育了我這麽多年,這一次就當是我還你這麽多年的養育之恩吧,好像這個世界對我也沒什麽可留戀的了……”


    她說完朝跑過來的封易澤看了一眼,意外的沒有一點恨意,她不恨他,每個人都有愛的權利,他隻是不愛她罷了,就像辛露死了卻能在他心裏活一輩子,那麽她死了他多多少少會不會記得她一點,至少他心裏也會給她留一丁點的位置……


    “阿澤,別哭,我,我不痛,真的!”她此刻強顏歡笑的樣子真的讓人看了很難受,“或許,等我死了就什麽痛都感覺不到了,心也不會痛了……”


    眼皮越來越沉重,阮檸似乎看見了遠處天邊升起的朝陽,一點點的爬出地平線,橙紅色灑滿了大地,而她的視線也漸漸的縮合成一條直線,光明在離她遠去,耳邊仿佛傳來了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好累啊,真的好累,她要睡覺了,希望這一覺永遠都不要醒了,就像小時候看得童話裏的睡美人一樣,安靜的漂亮的永遠的沉睡下去吧。


    雪白的手腕在垂下的那一刻,封易澤的眼淚直接成珠子似的往下掉,那一刻他仿佛聽見了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呐喊,是宋幼萱的詛咒,她說辛露會死,阮檸也得死。


    而如今他的小檸檬真的,離開他了嗎……


    醫院裏,冰冷的走廊空無一人,剛剛被清潔工拖過地板磚充斥著一股淡淡的福爾馬林味,封易澤身上還沾染著一身的鮮血,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他覺得有些反胃。


    清晨的陽光從窗外灑了進來,恰好落在他腳邊,卻好像怎麽也照不進他那顆冰冷的心,哪怕是已經知道他的小檸檬救不迴來了,可他還是固執的要讓那些醫生救她,他不願也不想承認阮檸真的已經走了。


    那一槍正中要害,她才短短二十二歲的年華就這麽結束了,他坐在椅子上咬著牙雙手插在發間,如野獸般痛苦的低咽著,悲傷就像無數蠱蟲咬嗜著他的骨血,叫他痛不欲生。


    “叮”的一聲,手術室的門打開了,走出來了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臉上是他預料中的哀傷。


    “封先生請節哀,我們真的已經盡力了,阮小姐在送來時就已經,已經……”


    “夠了,你別說了我不要聽她已經死了這種話,她不會死的,她永遠都不會離開我的!”


    死亡的命令,誰也不能不從,為什麽上天要這麽快把阮檸帶走,為什麽連一個讓他彌補她的機會都不給?


    醫生看著封易澤的樣子心裏也很沉重,身為一個醫生雖然每天見慣了生死,可是每一條生命的逝去尤其是這麽年輕的女孩,他心裏總歸是惋惜的。


    “封先生,我知道阮小姐的事令你很傷心可是接下來我還有一件事必須告訴你,希望你能做好準備,”他歎了口氣迴看了一眼手術室,“阮小姐在送來時她已經有一個月的身孕了……”


    封易澤身體一個踉蹌,雙瞳錯愕的睜大,此刻仿佛連聲音都不像自己的了,“你說什麽,身孕?你說她懷孕了?”


    醫生垂首點點頭,雖痛惜卻隻能告訴他這個殘忍的真相,“確實是這樣,封先生還請節哀……”


    節哀,他的小檸檬走了,他要怎麽節哀,還有那個孩子,她既然懷孕了為什麽不告訴他?


    他突然想起那天早上阮檸一個人在他家門前站了兩個多小時,那時的她凍的雙唇發紫,人也瘦了一圈,可憐兮兮的就好像是路邊被遺棄的小野貓似的,那時他心疼的忍不住想將她抱進懷中,可是最後他還是出口傷了她。


    難道那天她要說的話就是想告訴他她已經懷孕了是嗎?


    懊惱,後悔,自責,痛恨,充斥著他的胸腔,他感覺喉嚨裏突然有一股腥甜湧了上來,然後就吐了一口鮮血。


    “封先生,封先生,你沒事吧?”醫生焦急的聲音落在他耳邊,他充耳不聞,自顧自的往手術室裏走。


    他要帶他的小檸檬迴家,他再也不會趕她走了,他發誓以後一定會好好的保護她,再也不欺負她了。


    手碰到那具冰冷的身體時,他的心顫了顫,女孩緊緊的閉著雙眼,臉色慘白,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活潑生動,從前他總嫌她跟嘰嘰喳喳的跟小鳥一樣吵鬧,可是現在他好想好想再聽聽她的聲音,聽她再撒嬌的勾著他的脖子,埋在他脖頸間軟糯糯的叫“阿澤”……


    “啊……”


    手術室裏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哭聲,外麵站在好幾個醫生,都無措的垂著頭心情低沉,封曜和林逸趕到時就看見滿身是血的男人從手術室裏走了出來,懷裏抱著一個剛逝去生命的女孩。


    那一刻在場的人都紅了眼眶,封曜走到他身邊拉住了男人的衣角,喉嚨哽咽著不忍心去看女孩的臉,“哥……”


    封易澤像是一點也不意外他會這麽叫自己似的,眸中一片死寂,如同一汪死水,毫無生氣,他衝封曜笑笑,“沒事,我就是想帶她迴家,小檸檬她怕黑怕冷,她不喜歡這裏我要帶她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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