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芊芊搬迴自己家之前,去了一趟寧宸家收拾東西。寧宸穿了一身休閑西裝,開了門讓她進去。


    沈芊芊沒帶多少東西來,收拾好下樓來,寧宸坐在沙發上,指間的煙散著蒼白的霧氣。


    他站起身,目光掃過她手上的行李箱,眸光微沉,聲音透著絲喑啞,“你打算住進景家?”


    沈芊芊搖頭,“我會迴家。”


    景玉有自己這一世的家人,她也有,兩個人沒有正式見過父母,舉行婚禮,又怎麽可能住在一起?


    寧宸道:“離婚協議書是送到你家,還是一起去民政局時再簽字?”


    沈芊芊道:“不用送到我家,我爸很喜歡你,我暫時沒想好怎麽解釋離婚的事。”


    寧宸走過去接過她手中的行李箱,往前走,“我開車送你迴去。”


    沈芊芊怔住,他淡淡道:“不是沒想好怎麽解釋嗎?你就這樣迴去,他們會以為我們吵架了。”


    沈芊芊低聲道:“謝謝。”


    寧宸沒說什麽。


    上車後,沈芊芊聽到流淌著的舒緩音樂,讓人身心放鬆,原本冷肅的氣氛有幾分緩和。


    沈芊芊側頭看寧宸,半晌,她道:“寧先生,謝謝你,我昏迷這幾年你對我家人的關心照顧,我真的很感激。”


    寧宸的側顏線條優美,顯出幾分漠然。


    猜到他是對離婚這件事抱有芥蒂,她遲疑著開口,“寧先生,雖然不能理解你為什麽會私自領了結婚證,但我想和你說一聲對不起,你條件很好,一定很快就可以找到一個你真正愛的女孩。”


    靜默半晌,寧宸低沉的聲音緩慢響起,“你確定江煜會給你帶來幸福嗎?”


    沈芊芊望著他。


    他側頭看她,眉眼寡淡如水,“江煜是京都富家子弟中最潔身自好的人,他身邊從來沒有出現過任何女人,除了偶爾犯病會變得瘋狂,他無疑是京都所有富家千金心中最理想的丈夫。他的權勢、財富、地位在京都無人能及,無人不知景家九少是景家唯一的繼承人,你覺得他可能會突然間喜歡上你嗎?”


    聽得出寧宸是真的在為她考慮,想讓她看清兩人之間的差距,以免日後受到傷害。


    沈芊芊彎了彎唇角,道:“寧先生,我相信他。”


    她的眸幻出晶瑩的光芒,仿佛一道火焰燃燒著他的心,他壓下心中的複雜心緒,淡淡道:“隨你。隻是,景家的大門並不好進,祝你好運。”


    沈父是a大的考古學教授,家住在a大前麵的那條清風街,街道兩旁種的是桂花樹,正值夏季,剛下車,濃鬱的熟悉的桂花香便隨著過往的記憶一起襲來。


    她以為再也沒可能迴到這個地方,為了自以為是的明星夢,她孤注一擲,舍棄掉了親情,她輕輕歎了口氣,還好,一切都來得及挽迴。


    庭院裏,沈母拿著灑水壺在給花盆裏的水仙花澆水,霧氣般的水珠在陽光裏閃耀生輝。


    這一幕,是熟悉的。


    小時候,她便經常在院子裏寫作業,母親在旁邊給花澆水,淡淡的泥土味混雜著花草的幽香鑽入鼻端。


    寧宸將她送到家,本要迴去,沈父卻拉著他留下過夜,寧宸隻得推辭公司有事。


    沈父道:“公司能有什麽事,現在都晚上七點多了,你們公司員工都下班了,老板還要工作?”


    沈母則留意著寧宸的神情,忽然道:“寧宸,你是不是和芊芊鬧矛盾了?”


    不想這麽突然地告知父母離婚的事情,怕他們受打擊,沈芊芊拉住了寧宸的手,微笑,“寧宸,我爸媽讓你留下,你就別走了。公司的事情明天處理不是也一樣嗎?”


    她的眼神帶了絲請求的意味。


    寧宸凝視她,眸色如墨。


    *******


    飯桌上,氣氛其樂融融,沈父與寧宸談論著最近新出土的古代文物,沈母則在一旁為沈芊芊夾菜,不時問些她與寧宸生活方麵的問題,沈芊芊隻得敷衍迴答,隻說關係很好,寧宸對她也很照顧。


    沈母自是看得出寧宸對自家女兒有多好,她擔心的隻是女兒昏迷多年對寧宸反而沒了感情,她道:“你們過得好,當媽的就放心了,隻等著你們生個孫子讓媽抱一抱。”


    這話一出,氛圍有一瞬的凝固,沈芊芊握住筷子的手緊了下,沒答話。


    沈父與沈母對視一眼,眸中疑竇漸生。


    寧宸輕緩含笑的聲音響起,“我們打算再等一兩年生孩子,芊芊剛出院,將身體養好最重要。”


    飯桌恢複了平靜。洗碗時,寧宸與沈父去了書房探討考古研究。


    流水聲靜靜響在廚房裏。


    沈母關掉水龍頭,看向沈芊芊,“芊芊,你和寧宸是怎麽迴事?”


    沈芊芊一怔,笑道:“媽,我們很好,你不是都看見了嗎?”


    沈母道:“你真把媽當傻子嗎?哪對夫妻有你們這麽疏離冷淡的,吃飯時,也不見你看寧宸一眼,更別指望你替他夾點菜了,夫妻間是這樣嗎?”


    沈芊芊眼看瞞不過了,心內歎了口氣,早晚也要說的,“媽……”


    寧宸忽然出現在門口,他臉上帶了優雅的微笑,“芊芊,許久沒迴過母校了,你陪我一起走走吧。”


    沈芊芊與寧宸走出家門,桂花香飄散這條古樸的老街,兩人靜靜踏在落葉上。


    沈芊芊道:“寧先生,剛才謝謝你了。”


    寧宸頓住腳步,凝眸看她,唇扯出一絲漫不經心的笑意,“你打算怎麽謝?”


    夜風卷起了飄墜的樹葉,幾分清爽的涼意。


    沈芊芊還沒答話,寧宸已經邁開了修長的腿,他走得不疾不徐,她小跑著跟上去。


    接下來的一段路顯得有些沉默,月光輕輕灑在兩人身上。


    黯淡的影子跟隨著兩人。


    a大的校園沒有什麽變化,因為放暑假的緣故,校園內悄無人聲。


    星星忽然多起來,抬頭便是漫天星光在閃耀。


    寧宸走了一條小道,看起來荒涼而多雜草,那草深得幾乎及膝。


    沈芊芊穿著高跟鞋,穿著白色短裙,上身是一件淡藍色的雪紡裙,配著一個染了栗色的卷發馬尾,有幾分大學女孩的青春氣息。


    寧宸想起她走這種地方可能會摔倒,便迴頭想牽著她走,看見的便是仿若二八年華的少女般婷婷站在星光下的沈芊芊,他的心又微妙地動了動。


    沈芊芊正低頭撥開眼前的樹枝,抬頭見他怔然的神情,詫異道:“怎麽了?”


    寧宸蹙眉,語氣微冷,“沒什麽。”


    他走的步子快了些。


    沈芊芊跟上去。


    這條小路的盡頭是一座看來極其古典的城堡,在夜色裏,月光中,有了幾分典雅神秘的意味。


    寧宸已經走進去,沈芊芊走到門口便聽到了裏麵傳出的流暢如水、輕緩悠遠的樂聲縈繞在大堂內。


    如冷霜般的月光從窗口透進來,城堡內沒有點燈,隻有被月光照住的那一方天地明亮而透著層幻夢般的輕紗。


    一架白色的鋼琴,一張長椅。


    鋼琴邊,椅子上,一個人。他白色的休閑西裝此時看來仿佛王子的禮服,高貴而優雅。


    他的手指仿佛施了魔法般創造出一曲又一曲美妙的音樂,動聽的音符從他指尖流瀉而出。


    美好這個詞用在此時,此地,此人身上仿佛毫無違和感,她的心有一絲觸動,那是對美好的感動。


    *******


    兩人走在迴家的路上。


    沈芊芊尚未從方才那夢幻般的音樂中迴過神,她笑道:“寧先生,你一定練了幾十年才能彈出這樣出神入化的音樂。”


    寧宸的聲音聽來有絲清冷,“我今年二十九歲,算起來也隻有十幾年而已。”


    沈芊芊怔了下,“我不是說你老的意思,隻是……很真心地崇拜你的音樂。”


    寧宸垂眸看她,“崇拜?”


    沈芊芊點頭。


    寧宸淡淡道:“不需要。”


    *******


    寧宸送她到院子門口,他道:“沈小姐,明天下午兩點民政局見。”


    沈芊芊怔住,“你不和我一起進去?”


    寧宸眸色幽深,他淡淡地一笑,有一份不易察覺的譏諷,“你希望我今晚和你一起睡?”


    他轉身離開。


    沈芊芊迴到家裏,父母問起了寧宸,她找了個臨時有急事的借口開解,父母沒多問。


    沐浴後,她換上睡衣躺在被窩裏,隨手拿過手機,發現居然有十個未接來電,上麵的名字顯示全是景玉。


    以為他有什麽事,沈芊芊撥迴去,電話很快被接起,那邊傳來低沉的聲音,“芊芊,怎麽不接電話?”


    沈芊芊壓低聲音道:“我陪寧宸去逛了會兒a大。”


    那邊靜默片刻,輕輕“嗯”了一聲。


    沈芊芊道:“景玉,你打電話有事?”


    “我想你了。”


    四個字,簡單明了,她的心底卻仿佛蜜一般甜。


    她唇角彎起,“景玉,我也想你。”


    沈芊芊拿起桌上的薯片吃了片,笑道:“我還真沒想過有一天會和你用到手機啊,怎麽樣,你有沒有不適應現代?”


    低低的笑聲,“芊芊,我是轉世到景家,關於前世的記憶也隻是慢慢地恢複,說起不適應的話,應該是不適應突然多了一些關於古代的記憶。從五歲起,我便開始做關於前世的夢,一點點記起被塵封的往事,我一直想找到你,卻怎麽都沒有你的消息。”


    沈芊芊握著手機沉默了好半晌,靜靜道:“我死後,你真的在雪山修佛百年?”


    景玉亦沉默了,道:“原來那天不是我的錯覺,在去雪山的那幾天,你的魂魄一直跟著我,對吧?


    沈芊芊語氣含了絲嗔怨,“我一直和你說話,可你什麽都聽不見,我還以為我們真的再也見不到。”


    景玉笑了,“芊芊,你不會見不到我。因為無論你在哪裏,我都會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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