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誥好像早就猜到他會答應,施施然走到一張賭桌前,唿來一個黑衣荷官,要同李南星對賭。


    “兩位想玩什麽?”荷官在桌前站定,托盤上同樣放著幾樣東西,全都是李南星二人剛才見識過的玩意。要玩什麽、怎麽玩,全憑對麵那位金貴的小公子選擇。


    陳誥挑挑選選,看臉上表情甚是不滿,那荷官是個機靈的,當即建議道:“既然這些俗物都入不了公子的眼,不如就用棋盤做賭,以承您的雅興。”


    “也好,你我對弈,一局定勝負。”陳誥似乎對賭並不感興趣,隻有提到下棋時眼神才一亮,叫荷官去拿棋盤上來。


    那機靈的荷官轉身便去了賭坊二樓,很快便端著棋具下來了,李南星一看,那棋盤是紫竹所製,色澤剔透無比,更莫說那棋盒中的棋子,看上去光滑極了,應該是用著上好的玉石打造。


    常說黑白二子象征陰陽、晝夜,也同世間一切有黑有白,在方圓之間不斷演化生變,能夠道盡世間一切。


    陳誥要同李南星比上這一局,比的不是棋,而是他們本身。


    有了棋盤,幾個黑衣侍從又搬來兩把軟椅,兩人對麵落座,陳誥執黑子,李南星執白子,二人便你來我往對弈起來。


    許津心中思量萬千,常說觀棋如觀人,不知這二人會在棋盤上打出怎樣的一片光景。


    手起子落,棋盤上頓時生起風雲、攪弄山河,兩個人落子的速度都不慢,不知不覺已經廝殺了半場,棋盤上棋子散落如夜空星辰,一黑一白糾纏在一起,倒映著兩雙璀璨的眸子。


    陳誥落子處處淩厲,他眼含奇異亮光,廝殺半場才真正來了興頭,棋勢若騰空飛龍,突破李南星的重重封鎖,一口吃掉了許多白子,這一局看得許津心驚肉跳,他從未在棋局上看到如此濃鬱的殺氣,李南星的白子已經有了死相。


    “這樣下去遲早是個輸,不如撕咬迴去。”觀棋不語,許津不由得在腦中模擬,若是自己同那陳誥對弈,應該不會像李南星這樣溫吞。


    而李南星卻是一臉風輕雲淡,被陳誥攻破也不慌,右手執一白子緩緩落下,叫人看不穿他到底在想什麽。


    陳誥勾起嘴角,黑子連連落下,殺得李南星毫無招架之力,連連失去棋子,“負隅頑抗,你已經輸了。”


    許津咬了咬自己的腮邊肉,想不出李南星要如何翻盤,他知道李南星定然不會這麽輕易就被那黑龍咬死,但李南星仍舊穩如磐石,若不是棋盤上的局勢已經岌岌可危,眾人恐怕要以為他才是占上風之人。


    “還沒徹底分出勝負。”李南星自棋盤另一角落下一子,這棋盤上的白子好像又有了一絲生機。


    許津頓時心如擂鼓,他模糊地感受到了李南星的想法,越想越是驚駭,不敢驚唿出聲,隻得咬著手指甲,緊張地等著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


    “那我便殺你個片甲不留。”陳誥性子張揚,嘴角微微升起,殺伐之行越加果斷,吞沒了棋盤上的一個大角。


    沒等他得意多久,李南星忽然變得咄咄逼人起來,散落各處的白子相互唿應,竟然連成合圍之勢頭,陳誥這隻殺龍被困於孤地,反倒沒了反撲的餘力。


    陳誥微揚的嘴角慢慢撐平,一雙一字眉緊蹙,額頭上竟然生出一層薄汗,棋盤上的局勢瞬間倒轉,他成了那隻負隅頑抗的孤獸。


    過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棋盤上的白子攻陷大半,徹底掐死困獸之咽,黑子十不存一,大勢已去。


    陳誥右手在棋盒中起落幾下,像是不甘的掙紮,但最後他還是停下了,將指間棋子放迴棋盒之中,長出了一口氣:“我輸了,落入你早已布下的局中。”


    “承讓。”李南星拿起桌上的水壺,為自己倒了一杯熱茶,氤氳的水汽中,一雙眸子亮若星辰,垂眸的瞬間有一絲淡淡的金芒閃過。


    陳誥爽快地將那塊價值不菲的玉牌扔了過來,李南星伸手接住,發現正反兩麵都寫了永樂二字,還是鑲金的,“多謝。”


    “算我看走眼了,你的棋是綿裏藏針。乍看平平無奇,但你下的每一步都在布局,為了不讓我發現,甚至白白送我一些好處。”陳誥目光閃了閃,從座椅上起身,緩步來到李南星麵前:“人們都說,善奕者謀勢,今日我算是領教了。”


    “小公子棋風殺伐果斷,如同利劍直搗黃,若是提前看穿了我的布局,我便翻身不能。”李南星剛才所經曆那場棋局可謂險象環生,他從一開始就在賭,賭陳誥無所察覺。


    陳誥眼神變了又變:“我又錯了,你並非棉柔,你的棋路比我想象得還要孤絕。”他眼前不斷閃過剛才的棋局,若是從李南星的角度來看,行差一招,便是萬劫不複。


    這人竟然比自己想象得還要大膽!


    李南星笑了笑,不再說話,帶著那金玉令牌同許津一起離開賭坊。


    “怪不得你最後能得到那寶貝……亂局中殺出一條路子,你再擅長不過了。”陳誥好像了悟了什麽,目光落到那盤棋局上,“此事就此了結,以後我也不會尋你的麻煩。”


    李南星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對方好像就是為了找他分個勝負,對那枚地心盤龍果並沒有他口中所說的那樣在意。


    想來也是,對方堂堂陳國小皇子,想要什麽樣的珍寶得不到?


    “多謝。”李南星再次道謝,陳誥擺了擺手,同他身後的鐵叔一起消失在二樓的樓梯拐角處。


    對方是權貴之人,一枚金玉令牌送出去了,永樂賭坊當即又將一塊令牌送上,這東西對他們而言就是一個裝飾,真要論起來,陳國又有哪處是這小皇子去不了的。


    “真是個怪人。”許津來到李南星身旁,將那塊金玉令牌拿在手上摩挲幾下,竟然生出一股暖意,“到時候將這玉牌賣了,要價四百萬靈石,自然有人趕著上來買。”


    對弈一局,不知何時已至深夜,二人先去對麵酒樓吃了些東西,然後跑出去幾條街,在一間空屋中換了裝扮,恢複成原來的模樣。


    “你小子深藏不露啊,於棋弈之道也有建樹。”許津彎腰,以一個別扭的姿勢,勾住南星的肩膀。他越發覺得李南星像一個寶藏盒子,一層一層撥開,不斷發現其中的驚喜。


    “閑來無事時,會同我師……市井中的老爺子下棋,他們雖然是凡人,但棋力可不俗。”李南星笑了笑,想起自己以前同師尊對弈,雖然十局九輸,但他每一局都下得很快樂。


    不過短短幾個月,現在想起來已經恍如隔世,真懷念以前的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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