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丘一臉“你看我說什麽來著”,他連著後退三步,這次連腳步聲都忍了,生怕被巷子深處的東西發現。


    “嗚——”聲音斷斷續續地從黑暗處傳來,李南星可以肯定那並非風聲,因為此時巷內無風。


    這樣的哭聲總讓李南星想起黃泉古樹,風吹過樹洞時,就會發出類似於萬鬼哭嚎的聲音。


    “走吧!”張丘用誇張的口型建議他後撤,一隻腳已經跨出去了。


    李南星猛地拽住他的腰帶,低聲道:“進來就是為了找人,現在說明我剛才的判斷沒錯。”


    “巷子裏的東西可不一定是人。”張丘搓了搓冰涼的胳膊,對巷子裏的東西有些發怵。


    “嗚……”


    李南星耳朵微動,聽到那哭聲最終低落下去,如同瀕死的幼獸,最後嗚咽了一聲。


    “說不定就是引你上當的陷阱,你可別忘了,現在城中有魔族。”張丘可不想跟李南星去送死,他已經被魔族神不知鬼不覺地光顧一迴了,不想再被挖掉一根骨頭。


    魔族,李南星心頭一沉,用哭聲作誘餌是蛇童的慣用伎倆,難道他一路跟著我到了青林嗎?


    但是感覺不像,那張臉給他的感覺不像蛇童。於是李南星心中一動,還是邁步向更深處的黑暗中走去。


    “你找死?”張丘想拉住他,但李南星走得很快,張丘隻能快步跟上去。


    憑借昏暗的光線遠遠地瞧見有一團小小的黑影瑟縮在角落,見到有人來了,黑影反而一聲不吭往更深層的黑暗中跑去。


    “真是個人!”張丘看清了,黑影好像是個小孩子。


    “別跑!”李南星輕喝一聲,腳尖在地上輕靈一點,躍到了黑影前麵。


    黑影一僵,頹敗地停了下來,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


    “嘭!”


    李南星點燃了火折子,暖黃色的火光立刻將暗巷照亮,一張髒汙、布滿淚痕的小臉驀地在火光中出現,一雙大眼睛忽閃著亮晶晶的淚光。


    “鶯鶯?怎麽是你?”李南星愕然。


    小黑影正是李南星在城門口救下的個小女孩,按照青林的劃分,她和爺爺應該去了凡人聚居的地方,怎麽會一個人孤零零地出現在這裏?


    “小哥哥!”鶯鶯也認出了李南星,眼淚頓時如同斷線的珠子一樣掉落下來,讓人無比心疼。


    “爺爺呢?”李南星用錦帕沾了水,小心地擦拭鶯鶯臉上的髒汙,小姑娘眼睛紅腫,不知在這裏哭了多久了。


    不僅如此,小姑娘嘴唇凍得發紫,耳朵上也生了凍瘡,李南星明明記得她進城時穿著一身藕粉色的襖子,現在不僅換成了灰色的單薄麻衣,還四處打著補丁,怪不得在巷子裏縮成一團瑟瑟發抖,這可是極為寒冷的冬月啊!


    “爺爺……”提到爺爺,小鶯鶯哭得更傷心了,抽泣道:“爺爺受傷了……我迴去晚了,沒人能照顧他……”


    “受傷?怎麽會受傷,有人欺負你們?”李南星憂心起來,爺孫兩個並不富裕,受傷了想必也沒有錢去看郎中,他之前給兩人的銀元隻夠他們幾天的住宿。


    鶯鶯猛地點頭後又搖頭,哽咽道:“沒有人欺負……隻是爺爺每天要去搬很重的東西,昨天他被磚頭砸到了肩膀……”


    “爺爺在城中做工?”李南星想起老人年邁而佝僂的身體,那怎麽可能吃得消呢?


    “不隻是爺爺,所有人都要做工……”鶯鶯用袖子擦幹眼淚,爺爺曾經告訴她要堅強,不可以再偷偷掉眼淚了。


    “所有人?包括你?”李南星拉起鶯鶯的小手,頓時瞳孔一縮,那雙原本應該稚嫩的雙手上出現了很多血泡,還有密密麻麻數不清的細小口子。


    小鶯鶯點點頭,她的手很疼,但一起做工的姐姐告訴她,以後手上會生出一種叫繭皮的東西,這樣手就不會疼了。


    “你還這麽小,他們怎麽能讓你去做工?”李南星取出一小瓶傷膏,這是修仙者用的傷膏,對凡人的身體太過刺激,但確實有奇效。


    “是繡活和織布,女子大多數都做這個。”鶯鶯搖了搖頭相比其他活計來說,這已經是最輕鬆的一種了。


    他用指尖蘸了一些,輕輕抹在鶯鶯的雙手上,鶯鶯痛得發抖,但同時感到一股溫暖的感覺從指尖蔓延開來,沒過一會兒她的手上的傷口已經完全愈合了。


    “謝謝小哥哥!”鶯鶯新奇地看著自己的手,握了握,一點都不疼了。


    她知道李南星是“仙人”,跟她和爺爺這樣的凡人完全不同,那雙手上似乎有神奇的力量,輕輕一抹就能讓自己的傷口愈合。


    城中的其他仙人很厲害,他們能飛天遁地,但是他們太兇了,隻會高高在上地要求他們加快動作,還會用鞭子抽打偷懶的凡人,不給他們飯吃……


    李南星從儲物戒中拿出一條毯子,將鶯鶯瘦弱的身子攏住,用手梳理她雜亂的羊角辮,輕聲問道:“告訴哥哥,你們進城之後發生了什麽?”


    鶯鶯感受到久違的溫暖,輕輕打了一個噴嚏,慢慢說起她和爺爺的遭遇。


    原來鶯鶯他們進了城門以後,一路順著一條小巷子到了城西,一個護衛隊的大人檢查了他們的木牌,便將他們帶到一間有十幾人合住的大木屋,但他們來得晚了,隻能住在最靠近門的位置,那裏時常漏風,沒有人願意睡在這裏。


    他們僅有的東西就是兩張爛木板做的床,和兩條蘆葦絮填充的被子。這被麵已經看不出原有顏色,不僅混合著一股潮味和汗味,還四處破洞,露出其中發黃的蘆葦絮。


    即便如此,爺孫倆仍然感到欣慰,因為他們終於不用風餐露宿,有了一個可以遮風避雨的住處了。


    護衛隊走了以後,房間內的其他人卻是各個愁容滿麵,臉上浮現出一種絕望的麻木,狠狠打擊了兩人的安寧和希望,頓時生出一種惶恐和不安。


    “喂!老頭兒,你們今天進的城?外麵怎麽樣了?”一個床位在最裏側的男人問道,他看起來很強壯,渾身肌肉鼓鼓的,嘴裏叼著一根稻草,翹著腳橫躺在破木板上。


    老漢初來乍到,不敢觸怒他人,惶恐地迴答道:“晚上才進的城,妖獸又襲擊了幾處凡人城鎮,我們也是沒辦法了,才想在大城市碰一碰運氣……”


    一個老婦人長歎一聲:“這世道凡人,在哪裏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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